深夜,國民議會最高執行委員會緊急召見了陸軍部長、預定中的鎮壓暴民行動總負責人卡芬雅克将軍。
“卡芬雅克将軍,正如我們之前的預料,那些人選擇了反抗政斧的法令。除了賴德律-羅蘭先生之外,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一緻同意采取緊急手段恢複國家秩序,因此您已經得到了合法授權。”在一片的喧嚣當中,執行委員會主席、政斧的實際首腦弗朗索瓦-阿拉戈,一個已經六十二歲的老人,冷靜地看着肅立在他面前的将軍,“依照現在的情況,我隻能命令您,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一切**,在整個國家内恢複法律和秩序。我深信,雖然任務艱巨,但您是能夠完成此項任務的。整個國家都在支持着您,我們都站在您的身後。”<uste-ledru-rollin,1807-1874),法國政治家,在七月王朝時代成爲反對派人士。
他先後主辦了《世紀報》和改革報,鼓吹反王朝的思想,後成爲資産階級共和派的領袖之一。
二月革命成功之後,他進入了政斧,并成爲了“新山嶽黨(小資産階級共和派)”的領袖。後來在5月初臨時政斧成立之後,他被國民議會選入到五人執行委員會當中(其他四人分别是阿拉戈、拉馬丁、加爾涅-帕熱和馬利,之前都有提到),由于其他人都屬于是資産階級共和派或者君主派,因此賴德律-羅蘭被當成了“點綴品”。
他一度鼓吹階級調和,希望以漸進改革緩和國内矛盾,但是在六月起義發生之後,他重新采取了激進立場,呼籲革新國家。】
這位阿拉戈先生,是一位名望卓著的科學家,一位有許許多多研究成果的物理學家和天文學家。但是同時,他也支持以軍事手段鎮壓暴民,并且親自授權卡芬雅克将軍以任何最嚴酷的方式爲國家恢複秩序。
不光是他,第二共和國對工人們亮出屠刀的時候,并不像人們所想的那樣是一個兇殘暴戾的軍人政斧,它的高層反而充斥着一批卓有名望的科學家和知識分子,梯也爾是一位優秀的曆史學家,拉馬丁是一位知名的成就很高的文學家和詩人,就連馬利,也是一個不錯的作家。
雖然聽上去很可笑,但是其實知識分子是和反動軍人一樣痛恨起來造反、破壞秩序的無産階級的。
在這個年代,歐洲的知識分子,其絕大多數,從沒有站在無産階級一邊。他們鼓吹的平等和自由,是自己和舊貴族們之間的平等,或者是自己和資産者之間的平等,而絕不是自己和無産者們之間的平等——這一點将在之前和之後的無數事例中得到證明。
就連寫了《基督山伯爵》的大仲馬,在1848年他是塞納-瓦茲省的聖曰耳曼-昂萊鎮的國民自衛軍的營長,二月革命時,他急不可待想要率領自己的部下去巴黎鎮壓**,以保衛王朝。
幸好他那些精乖的有産者手下們沒有腦子發熱聽他的話,他們拒絕前去巴黎保衛那可憐的路易菲利普國王。否則,這位可愛的作家,在那時候就得因爲[***]和國罪被流放,就沒機會搖身一變,出來參選共和國的議員了!
不過,這些部下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看不清形勢、差點害死人的魯莽,他們要求大仲馬辭去職務,大仲馬的參選之路也完全失敗了,于是1848年之後,這位作家倒也隻好繼續給我們奉獻諸多佳作,沒法去沉迷于政治當中。
在1848年,這些知識分子們在國王被推翻之後,認爲國家的頭等大事首先是要撲滅那些起來造反的暴民;而1871年,在第二帝國因爲戰争失敗而崩塌了之後,他們,同樣是他們,照樣爲撲殺巴黎公社而向入侵法國的普魯士大軍卑躬屈膝,23年中他們沒有任何變化,230年裏他們同樣也沒有。
現在,他們已經以政斧負責人的地位,向軍人發出了号召:
拯救國家,撲滅暴民!
“我将竭盡全力完成您和執行委員會的命令!”在阿拉戈先生的注視之下,卡芬雅克将軍馬上腰杆一直,以表現出自己的決心,“軍隊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動。現在我們槍已上膛,刀已出鞘,隻等開始了!”
聽到了将軍的回答之後,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欣然拍了拍掌。
“好吧,那就開始吧!”
接着,他又放低了聲音。
“将軍,您放心吧,我對這個職位沒有什麽可在乎的。等到您将國家的局勢恢複了平靜之後,我自然會将它交給那些有精力、有能力保衛國家的人……”
聽到了這位執委會主席的親口暗示之後,卡芬雅克将軍不由得更加振奮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他未來道路上那道金色的光輝,那是一個國家的最高權力,那是所有人所孜孜以求的榮耀地位。
這個國家已經被緊急地托付到他,和他部下們手中的槍炮手裏了,接下來,他們可以在這座城市裏爲所欲爲,以毀滅來堆暴民的反抗來進行懲罰。
“大炮喧嚣之後,這個國家馬上将安靜下來!”
将軍高聲喊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廳。準備去給自己的部下們下達進攻的命令。
政斧軍很快将開進城區。
就在這一刻,發生于一八四八年六月的戰鬥,正式開始了。
……………………
在工人領袖之一、左翼社團“中央共和社”的理事布若爾于10點鍾左右,在格列夫廣場憤怒地發表演說,發出了構築街壘、準備武裝鬥争的号召之後,起義者們很快就行動了起來。
在巴黎的東區和東南區(從包松涅爾市區和包松涅爾郊區起)很快就築起了街壘。依據之前工人領袖們制定好的計劃,聖丹尼街、聖馬丁街、蘭布托街、佛布爾-包松涅爾街和塞納河南岸通向聖雅克郊區和聖馬索郊區的要沖——聖雅克街、拉哈普街、拉-尤舍特街以及毗連的橋梁上大體上都修起了防禦工事。
從七月王朝以來,巴黎工人所建築的防禦工事,還從來沒有構築得象這次這樣周密,這樣有計劃的,幾乎将幾個街區整個地化爲了工事區。一清早,人們就靜悄悄地開始構築街壘。這些街壘比過去任何街壘都高而堅固。
而在聖安東郊區入口處,一座街壘上飄揚着一面大紅旗,象征着起義者們抵抗到底的決心。
城市被分爲了兩個陣營。從城市的東北郊附近開始,即從蒙馬特爾往下到聖丹尼門,再從這裏沿聖丹尼街,經過錫特島,沿聖雅克街到城關,形成一條分界線。分界線以東的整個地區都被工人占據着,并築有工事。政斧軍和國民自衛軍從西面一直向東進攻,直到郊區,并一直從西面得到增援,而起義者們則在城東頑強抵抗。
接下來,我們将可以看到,在擁有當時地球上最先進裝備的政斧軍,以強大的火力和優勢的兵力進攻之下,起義者們隻能選擇固守一個個孤島般的街壘地域,根本無法相互聯系和溝通,也無法給其他地區提供支援,更加無法做到機動防禦。
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了要失敗,雖然是激烈抵抗後的失敗。
常常有人指責他們沒有“各自爲戰,沒有統一指揮”,這完全是一種不熟悉實際情況的紙上談兵。六月的起義者們,能夠在絕對優勢的政斧軍面前打得如此頑強,并且堅持了幾天之久,還有什麽可以指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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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看,六月的事件也不應該在曆史上如此默默無聞。
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殘殺,也開創了世界史上的嶄新的一頁。
在六月事件之前,歐洲各國的革命,是平民爲了推翻封建貴族和封建王朝而起來戰鬥;而六月事件,則是在“推翻了封建貴族,赢得了統治地位”之後,資産階級自發地對他們原本利用的無産階級進行的血腥屠殺。
直到大革命六十年之後,人們才發現,“平民”一詞,竟然含義有如此之大的不同!
這場屠殺的策動者,阿拉戈,拉馬丁,馬利,梯也爾等人;這場屠殺的執行者,軍方卡芬雅克将軍、杜-維維埃将軍以及達梅姆将軍等人,大多數也并非貴族出身。
國王已經打倒了,再也沒法用“打倒國王”來塗脂抹粉了。
從六月事件開始,整個社會真正分爲兩大敵對陣營。二月革命的那種團結一緻,那種富有詩意的、充滿了迷人的幻想和誘人的謊言的團結一緻,已經猝然消逝了。
這是曆史上第一次資産階級與無産階級的總較量,卻在曆史上如此默默無聞。
如果其他國家未來也發生類似的事件,大概結局也會差不多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