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新任陸軍部長卡芬雅克将軍。
“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他是個混蛋!竟然想着利用我們去博取名聲!太無恥了!”在巨大的憤怒之下,卡芬雅克将軍厲聲忍不住喝罵了出來,拿起咖啡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摔,重重的聲響,驚得其他人都是一顫。“我可不想我們勞碌了大半天,結果隻是爲了給這個該死的混蛋當個墊腳石!”
片刻之後,他很快就收斂住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恢複了表面上的平靜,但是還在微微顫抖着的胡子,表明這位部長閣下仍舊還沒有消氣。
“這個人殲猾狡詐,我們絕不不能小看。”過了片刻之後,他又沒好氣兒地加了一句。
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新的政治盟友梯也爾先生。
這位戴着眼鏡的中年人,倒是仍舊不慌不忙,他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
“他确實比我原本預料的要狡猾一點,不過,仍舊在預料之中。如果我是他,我大概也會這麽做吧……”
聽到對方這番話之後,将軍忍不住心裏更加煩躁了,他靜靜地看着梯也爾先生,視線愈發冷淡了。
“既然在您的預料之中,那麽,您對此有何對策,我們應該怎麽辦?”
“不怎麽辦。”梯也爾故意裝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我認爲我們應該繼續按原定的步調走,先解決掉迫在眉睫的危機再說……”
“繼續幹看着嗎?”将軍皺了皺眉,明顯有些不悅,“然後就讓他這樣沽名釣譽,最後變成拯救這個國家的聖人?嘿,我的朋友,要是這樣,我們還不如今天就跑去他面前,給他跪下,沖他喊‘皇帝萬歲!’,沒準兒他一開心,還能賞我們一個公爵當當呢!”
他這個玩笑當然沒有逗樂任何人,而是讓此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了。
“這種情況絕對不會發生,我們絕不會讓他辦到的。”梯也爾斷然回答,“但是,難道我們現在還有功夫去管他嗎?我的朋友,軍隊已經一個團一個團地開過來了,現在我們沒有空再去管這個流氓了……不過,您放心吧,隻要把這個國家洗幹淨,他是絕對翻不了天的!”
梯也爾先生的話,赢得了其他幾個人的贊同。
在這些人眼裏,相比拿破侖的侄子,那些随時可能讓這個國家重新陷入到血與火的風暴中的暴民,才是最爲生死攸關的敵人——拿破侖的侄子雖然可怕,但總歸還是“同一個戰壕裏的敵人”,暴民卻是會要了他們的财産和他們的命,他們不會分不出其中的輕重來。
聽到這裏之後,将軍的眼中也不由得閃過一絲無奈,顯然他雖然恐懼路易-波拿巴對他垂涎已久的那個總統大位的威脅,但是理智仍舊能夠讓他分出個輕重來。
“好吧,您說得沒錯,我們先得對付這一頭…………”
蓦地,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我看,我們可以把兩件事并成一件來做!”
“什麽意思?”梯也爾有些疑惑。
然後,他馬上明白了。
“您是說……”
“是的,”将軍馬上點了點頭,“到時候城裏全是軍隊,亂得要死,我有把握調動一些完全聽命于我的人…………”
他拉長了聲音,沒有說下後面的話來,但是每個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到時候趁亂殺掉路易-波拿巴,提前解決禍害?
這個提議讓梯也爾也是心中一動,他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誘惑力。
但是,思索了片刻之後,理智還是讓他抗拒下了這種誘惑。
“不行,至少現在還不行。”
“爲什麽?”将軍有些疑惑,也有些不甘,“一勞永逸地除掉這個麻煩,不是很好嗎?”
“不可能一勞永逸!”梯也爾先生斷然反駁,“波拿巴家族是一個政治集團,不會因爲一兩個人的死就會改變什麽,如果他死了,新的繼承人會接過他的位子和他的野心,我們隻是給他們又加了一個殉道者,又一個招牌!難道一個名叫拿破侖的招牌還不夠,我們還要爲波拿巴家族再加上一個聖人?還是說您有把握把他們給一次鏟除個幹淨?”
還沒等将軍回話,梯也爾又繼續說了下去,“況且,如果他真的被殺了,那麽就算做得再怎麽不留痕迹,難道還有人會不覺得是我們幹的嗎?您有把握能夠承擔由此帶來的一切後果嗎?鎮壓暴民是一回事,殺掉一個舊皇族成員是另一回事,更别說他現在還很得人心!”
“拿破侖也殺了昂吉安公爵。”将軍悶悶地回答。
這時候倒不否認自己想學拿破侖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梯也爾也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一句。
“但那是因爲他是拿破侖!”他冷冷地回答。
【指波旁王家的旁支,第九代孔代親王的兒子昂吉安公爵(1772-1804),在1804年,王黨行刺拿破侖失敗,皇帝怒而下令派人将藏身邊境的昂吉安公爵逮捕,此人後被拿破侖下令槍斃。在波旁王朝時代煊赫一時的孔代家族,就此絕嗣。】
聽到對方的反诘之後,将軍頓時語塞。
“況且,就算我們決心除掉他,真能辦到嗎?别忘了在法國,現在有多少波拿巴家族的同情者,您能保證您的部隊裏面一定不會有通風報信的嗎?”梯也爾繼續說了下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另外,以他的殲猾,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肯定會躲在一個我們找不着他的地方,靜悄悄地看着好戲,然後等着出來收拾殘局的時機。”
将軍微微垂下了視線。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重新開口。
“那……那我們就這樣放着他不管算了?”
“現在也隻能如此了。”梯也爾點了點頭,然後馬上安慰起了自己的盟友,“不過,您放心吧,他成不了事的。隻要您按着我們既定的計劃走,他絕對礙不了我們的事!”
聽到了盟友的鼓勁之後,将軍仍舊有些猶疑,不過這些猶疑,都被他很好地潛藏到了心裏。
“希望如此吧。”最後,他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喝掉了剩下的咖啡。
“眼下,與其去想那個路易-波拿巴,我們倒不如再想想接下來怎麽布置。”梯也爾轉開了話題,“現在,部隊的到位情況怎麽樣了?能夠在什麽時候最後完成?”
一聽到這句話,将軍也不禁來了精神。
“離巴黎比較近的部隊都已經調動過來了,遠的也在往這邊趕過來,現在部署比較順利。”接着,他微微垂下了眼皮,顯然是在計算着什麽“隻需要再給我七到十天的時間,我就能讓部隊都到位,到時候就能甩開膀子跟那些家夥大幹一場了!”
“一個星期嗎?還有這麽久啊……”聽到這個回答之後,梯也爾皺了皺眉,“不能再快一點嗎?”
“已經很快了,我的朋友,别忘了,我才上台多久!”将軍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盡全力了,“各地的部隊接到我的調令後,先是要把那些思想不純正的危險分子都排斥到一邊,然後才能動身。他們隻靠雙腿行軍,現在能夠集結得這麽快,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算這樣,也太慢了!現在每一天都對我們我們十分重要。”梯也爾忍不住感歎了一句,“我們要是慢了,沒準哪天這裏就要發生魯昂那樣的事故,這座城市的光彩就會被磨滅幾分。”
【在1848年4月26曰,魯昂、裏摩曰等許多城市爆發工人和貧民的暴動,結果慘遭軍警鎮壓,共有11人被打死,81人受傷,近100人被捕和判刑。此次事件也成爲六月流血事件的總預演。】
“現在我們隻能靠現行抵達的軍隊,和國民自衛軍一起監視,應該不會出什麽亂子的。”将軍低聲回答,“外省的自衛軍也在集結,很快也會跟着駐軍一起跑過來,幫助我們解決掉暴民。”
“希望能夠有這麽順利!”梯也爾感歎了一句,然後伸出手來捏了捏額頭。
顯然,長時間緊張的思考,讓他有些身心疲憊。
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又感歎了一句。
“如果我們有一個鐵路就好了!那樣的話,您就能夠快速地将軍隊幾天内調到幾百公裏外,那時候誰還擔心什麽暴民?我以後一定要給這個國家建一個……”
“順便從裏面撈大錢?”将軍略帶嘲諷地問了一句。
“對,順便從裏面撈一筆大錢。”他倒是毫不臉紅地點了點頭。“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要先把這裏解決再說……”
“好了,不要着急了,除了那個可笑的意大利燒炭黨人之外,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将軍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重新回歸了嚴肅,“我會按照我們的約定來辦的,我希望您也能履行您的約定。”
“您放心吧,事到如今,難道我們還有别的選擇嗎?”梯也爾先生不動聲色地回答。
“很好,那麽……”将軍伸出了手來,然後梯也爾也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