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夏爾就将這種忐忑抛諸到了腦後,在他看來,目前波拿巴家族對自己的倚重應該還是會繼續保持下去的,不用太過于擔心。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豪宅的餐廳當中,仆人們已經将餐廳内的座位都已經排好了,波拿巴黨人的新一次聚會,就這樣以晚宴的形勢開始。
坐在主位上的路易-波拿巴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看見夏爾兩人都已經走了進來之後,他輕輕朝兩人點了點頭。而兩個人也心領神會,分别坐到了兩側自己的座位上。
在夏爾的正對面坐着的人是皮埃爾-波拿巴,和波拿巴家族的其他人相比,這個今年才33年歲的人要有些特别。他沒有他的堂兄弟路易和約瑟夫的那種内斂陰沉,反而顯得粗豪健碩,留着一撮絡腮胡子,反而有些像個軍人。
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夏爾的視線,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夏爾,夏爾連忙笑着朝他點了點頭,而他仍舊面無表情,隻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他的這種明顯的不友好态度,讓夏爾微微一怔。不過夏爾很快将内心中的不悅壓到了心底裏,仍舊笑着轉開了視線。
果然。如同曆史上那樣,是個粗暴而又冷漠的人呢,難怪能夠給自己的堂兄帶來那麽大的麻煩!
不過很快,夏爾就将對面的這位未來的親王放在了腦後,他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路易-波拿巴和約瑟夫-波拿巴這對堂兄弟那裏。
他們兩個坐得很近,一直在輕聲交談。不過因爲都是面無表情。所以夏爾也猜測不出來他們現在到底是在談什麽,也許真的是在談自己?
好,随便他們。
就在夏爾小心注意着幾位波拿巴家族的成員時,路易-波拿巴輕輕做了個手勢,晚宴正式開始了。
仆人們先是将蝦醬鴿子湯、青豌豆鵝湯、菊苣火雞湯等幾種湯食送了上來,毫無疑問,沒人能夠喝完,也沒人會去喝完。大家都隻是随便喝幾口。
在現在這種國家整個還處于困窘狀态、甚至還有不少人面臨餓死的時節,老實說這樣鋪張的宴席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在座的每個人,都沒有任何的不适應。
由于路易-波拿巴一直沒有說話,因而其他人也不敢先發話,大家沉默着喝着湯食,一邊各自小心地對着眼色,揣摩大老闆此時的心意。
直到湯送完了之後,仆人們将主食端上來時,路易-波拿巴這才開口。
“卡裏昂先生……”他輕輕地招呼了一下坐在他不遠處的卡裏昂,語氣有些冷漠,“張羅這樣的一頓飯,比以往更加花錢了?”
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卡裏昂心裏一驚——糟糕,難道這麽鋪張,反而惹得他不高興了嗎?
他連忙笑着對路易-波拿巴解釋起來,“是的,先生,最近物價确實上漲得很快……不過您放心,我們一直都是量入爲出的,僅僅是因爲要招待您,才會特意……”
“沒關系,我并不是指責您鋪張浪費。”路易-波拿巴輕輕搖了搖頭,一邊同時用餐刀小心地切着餐盤中的水牛後腿肉——這些後腿肉有些還被戳了孔,蓋着蘑菇肉丁,“我們理應盡我們所能地享受一切,否則一切努力還有任何意義嗎?”
從頭到尾,路易-波拿巴都不是一個喜好節儉的人,哪怕裝裝與民同簡樸的興趣也沒有——而那卻是路易-菲利普的愛好。
路易-波拿巴似乎是認爲,帝國的國民就是喜歡看皇家的煊赫豪奢,然後他們會從此感受到帝國的耀眼榮光。雖然不知道他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但在第二帝國時代,他确實是這麽堅持做的。
“我的意思是……”路易-波拿巴繼續說了下去,“最近物價上漲的趨勢,一直都還在繼續,那麽我可以斷言,一切就都快到臨界點了。也就是說……”他掃視了餐桌上的所有人一眼,“就快要發生我們之前所預料的那種事了……”
“沒錯,”約瑟夫-波拿巴馬上接了口,“現在平民們的生活越來越困苦,他們對現有政斧的怨氣也會越來越大,而這正說明我們之前所等待的時刻即将到來,諸位,再接再厲!”
接着,他舉起了酒杯。
其他人連忙同樣也舉起酒杯幹了一杯。
夏爾抽空偷瞟了路易-波拿巴一眼,發現他對如此積極的約瑟夫-波拿巴好像沒有任何不悅,隻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等到大家又重歸寂靜之後,路易-波拿巴這才重新開口。
“我今天在拜訪之餘,還抽空去了東城區轉了轉……”
“先生!您怎麽能夠這樣!”卡裏昂連忙喊了出來,“這樣太冒險了?”
東城區聚集着大量的貧民街區,本來治安就不太好,在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氣氛之下,治安就更加可想而知了,因而卡裏昂當然會有些緊張。
“沒關系,七月王朝的槍炮我都見識過了,逛一逛那裏又算什麽。”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然後他又切下了一塊剛送上來的羊肋排。“那裏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困苦,幾乎就快變成我在英格蘭所見到的那種貧民窟了……先生們,這個國家受創已深。”
他的聲音似乎是在叙述,又似乎是在感歎着什麽。
“而我們的任務就是治好它。”約瑟夫-波拿巴插了一句話。“雖然在治好之前,得給它放放血,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夏爾仍舊在吃着自己的晚餐,不發一言。
就是這個波拿巴家族,一邊在感歎民生疾苦的時候,一邊在利用自己大肆發國難财。
呵呵,這麽快就已經開始入戲了嘛……他内心裏在冷笑着吐槽了一句。
“夏爾?”
一聲問話打斷了他繁雜的思緒,他連忙收斂了思緒,小心地朝路易-波拿巴點了點頭。
“你加入國民自衛軍的事情,怎麽樣了?”他低聲問。
“很順利,大概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去了。”夏爾連忙回答。
自從收到了夏爾的報告之後,果然如同夏爾所料,路易-波拿巴馬上同意了他的意見,并且決定趁這個機會,盡量往國民自衛軍裏面塞上自己的人。他的想法和特雷維爾侯爵所說的不謀而合——不需要去弄髒自己的手,但盡可以去渾水摸魚。
“很好,”路易-波拿巴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是很滿意夏爾的工作效果,“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是需要感謝特雷維爾公爵的。雖然這些保王黨分子們的主要想法,是爲了讓我們幫忙去撲滅暴民……”
特雷維爾家族的小算盤,夏爾當然不會全盤告訴給路易-波拿巴的。
然後,不等其他人在這個小心面前竊竊私語,路易-波拿巴突然又加大了音量。
“先生們!就我所見,法蘭西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如今已經累積到無法緩解的地步了。今天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們猜猜是什麽?過幾天,城裏的平民就會發動一場大示威,一場十幾萬人的大示威!抗議上漲的物價,抗議流失的工作機會,抗議糟糕的經濟環境,抗議一切!諸位,你們想想,足足有十幾萬人,快趕得上2月22曰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整個餐廳都響起了嗡嗡聲。
路易-波拿巴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十幾萬人的規模,我敢肯定,這這足以吓壞那些戴着白手套的先生們了。所以,國民自衛軍現在的行動,絕不是孤立的,而正是一場鎮壓活動的預演——雖然我還不知道最後是誰來負責艹刀動手,但是這一天肯定已經爲期不遠了,這到底意味着什麽?你們明白了嗎?這座美麗的城市,很快就要發生一場血戰了!”
血戰!
沒有什麽比如此更加直白了,而這個詞,與這鋪張奢侈的晚宴又是多麽的格格不入。
在正菜上完了之後,仆人們送上了一道道冷盤,比如配着羊肚菌的羊裏脊肉、烤山鹑配西班牙醬等等。
一邊繼續進餐,路易-波拿巴一邊給自己的同黨布置着接下來的任務,同時他還屢次語重心長地告誡着他的同黨們要注意的事項。
他們,正如同曆史上的那樣,正靜靜地等待着那必然将會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一切所将帶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