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仔細巡視了一圈之後,夏爾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漫步于一間間房間當,看着四處擺放的紙張和印刷機器,靜靜地感受着其的氣氛。空氣密布的油墨氣味兒一點都沒有讓他感覺不适,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在這種親切感的促動之下,他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面前已經被時光和油墨磨損得失去了光澤的機器,絲毫沒有管它有沒有可能弄髒自己的手。
“夏爾,怎麽樣?”他的好朋友阿爾貝-德-福阿-格拉伊跟在他的旁邊,笑着朝他問了句,“我就說我能幫你找到吧?”
如同往常一樣,這位公子哥兒穿着考究,戴着黑色絨帽,一副交際場上那種常見的虛華誇張的樣子。
然而夏爾卻知道,和這幅外表不同,他辦事時是非常牢靠的——今天的事,又是一個新的證明。
無論是出自兩世的經驗,還是多年的曆練,夏爾當然明白掌握輿論機器的重要姓,于是在發了财之後他就毅然決定要去掌握一家隻屬于自己的報紙,以便未來在有需要的時候去搶占輿論的制高點。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之前就拜托好友爲自己去找一找,看看最近有哪些報館正在等着出售。
托現在的經濟風潮的福,各行各業現在都陷入到了蕭條當,報界自然也無法免俗,銷量一直在大減。所以阿爾貝沒有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幾家備選的報館。
而他們今天來的這家報館就是如此。報社的主人已經陷入到了财務困境當,爲了還清一些即将到期的債務,他決定将自己手這間已經不太掙錢的報社低價賣出,以便盤出一些活動資金來應付周轉。
經過夏爾的觀察來看,這一家報社已經十分滿足于他的要求了。主人急于盤出資金,所以要價不高;位置也不錯,并且周邊的環境也還可以。
而且。報社的規模雖然不大,但是五髒俱全,而且已經有了一個成型的團隊,這個團隊經過多年的曆練,早已經将構築字堡壘和詞句濃霧的技巧練了個滾瓜爛熟,摩拳擦掌隻等老闆灌注思想。更妙的是,無論什麽思想。隻要能賣出去,他們都不在乎其好壞。
“好吧,就是這裏吧,我懶得再繼續一家家看下去了。”沉吟了片刻之後,夏爾做出了決定。
“那就太好了。”聽到他的話之後,阿爾貝暗暗松了口氣。畢竟他才不想把寶貴的行樂時間放在一家家去看報館的無聊事上面。
不過,本着認真負責的态度,他還是再度向夏爾建議了一句。
“還是多看一下吧,免得到時候再出問題。要是付了錢之後,再想反悔可就沒機會了啊……”
“你說得也對,我當然會小心一點的。”夏爾低聲回答,“不過。基本上,應該就是這裏了。”
接着,他們回到編輯室裏面,和等候已久的報社主人寒暄了幾句。
雖然夏爾已經下定了決心,雖然在二月革命之後,七月王朝原本嚴厲的報紙管制被放松了許多,但是這種報社的轉讓交易可不是說句話就能完成的,還有很多法律上的步驟要走。更何況爲了安全起見。最後訂立轉讓契約的時候,還要請公證人前來公證,所以夏爾隻是跟他最後敲定了交易的細節,而沒有完成最後的交易。
盡管如此,在離開報館的時候夏爾仍舊心情十分舒暢。因爲,這将是他在這個時代所聚斂起的第一份産業啊!
“你好像很開心啊,我的朋友?”沿着不滿了小碎石子兒的街道上前行時。阿爾貝笑着調侃了一句。
“當然。”
“說真的,這一點我倒是難以理解那你。”阿爾貝将視線投向到了遠處,好像是在朝自己某個認識的人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冒了那麽多風險。好不容易有了那麽多錢,不想着先花天酒地好好享受一番,反而要去給自己找那麽多麻煩,這又是何必呢?”
“因爲……”夏爾給出了自己的回應,“借助這個工具,我能夠給自己找到更多更大的享受。”
“辦報紙能讓人得到什麽享受?”阿爾貝臉上的疑惑越來越多了。“反正我是隻看得到麻煩。”
“樂趣自然在麻煩之。”夏爾回答。
他這句話讓阿爾貝不禁皺了皺眉頭,顯然難以理解,不過最終他還是重新将眉頭舒展了開來。
“好吧好吧,既然這是你的錢,你愛怎麽花就怎麽花,”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意再糾結于這個問題上,“不過聽上去你已經對怎麽經營這家報社有了自己的主意?”
“主意倒是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夏爾馬上跟好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的想法,“現在是極端的時代,不管是言論還是報紙都要極端,必須極端。這樣才會有人關注有人喝彩,要保守主義就保守到讓人恨不得回到石器時代,要自由主義就要自由到讓人恨不得現在就把政斧燒個精光!我打算先讓我這裏天天鼓吹一些極端的言論,越是能讓人們互相吵架就越好,這樣就能打出自己的名氣來,然後我再慢慢地……”
“得了得了,好吧,随你,你怎麽折騰那些可憐的編輯和記者都好!”聽到老朋友又來起那種長篇大論之後,阿爾貝馬上打住了話題,“我們先去喝幾杯吧?”
“今天不行,我下午還有一個地方要去。”夏爾一口回絕了對方的提議,然後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哈,我的朋友,你倒成了個大忙人了啊!”阿爾貝誇張地喊了一句,“現在這個國家已經缺了你都不行了嗎?”
“現在還沒有。”夏爾一本正經地回答,“但是再過一陣子可就說不準了。”
“哈哈哈哈,夏爾……”他的回答讓阿爾貝不禁笑了出來,“我就喜歡你這種一本正經的幽默感!”
笑着笑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夏爾,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了。”
“什麽事兒?”
“還記得那位安德烈-别祖霍夫先生嗎?”阿爾貝放低了聲音,“前天他還來找過我,希望再見見你……”
“想要見我?”夏爾皺了皺眉,“什麽事呢?如果是上次的事,那你就幫我回絕他吧,這事兒我現在不想做了,也沒有時間做。”
和那位俄國先生合夥販賣假古董的事,夏爾隻幹了兩次,在現在這個可以鲸吞國民财富的時候,他再也無需用這種方法來籌小錢了。而且卡裏昂等人因爲政治形勢的關系現在也停下了這個活了,就算他想幹也幹不了。
“你還真是個大忙人呢!不過,他要找你不隻是爲了那一件事……”阿爾貝的聲音放得更低了,“聽他的話說,他最近是找到了一條新的路子,想要跟你合計合計。”
“嗯?”夏爾有些驚奇,“他想幹什麽?”
“跟我說的時候,他講得不是很詳細。”阿爾貝湊到夏爾的耳邊,“不過,看上去他是想要利用法律的漏洞做章。”
“到底什麽意思?”夏爾的好奇心愈發重了。
“是谷物進口。”阿爾貝說出了答案,然後解釋了起來,“按他的意思,他是在法律裏面找到了漏洞,能夠讓我們都掙大錢!”
“谷物進口?!”聽到這個時候,夏爾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連忙拉着阿爾貝走到了街角,然後追問了下去。
“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
也怪不得他如此驚動了。
爲了保護農民的利益,法國曆屆政斧都實際上在執行保護主義政策,利用關稅和法律武器來約束谷物的進口,在有些年份甚至完全禁止小麥的進口,以維護國内農産品市場的穩定。而在被強制維持的高價格後面,都隐藏着一個東西——利潤。
“他跟我說他仔細研究了我們政斧的法令——真虧他有心,作爲法國人我都從沒有看過我們法典一眼!——然後他找到了一個大漏洞……”阿爾貝低聲解釋了起來,“他發現,政斧的先生們禁止的是谷物的進口,而不是谷物制品……也就是說,隻要是谷物被加工出來的東西——比如澱粉,是完全可以輸入到國内的,而且也并不違法。”
夏爾靜靜地聽着他的叙述,不發一言。
“你也知道,别祖霍夫伯爵一家是俄國有名的大地主,一年的收成就數也數不清,如果在本地賣的話掙不出什麽錢來,所以他就打算找到我們,然後……”阿爾貝有意停頓了一下,“他打算在他家的那些莊園邊開設個廠子,然後把那些麥子統統搞成澱粉,然後再從敖德薩直接裝船運過來,全都賣到這裏來!”
“所以,他就是想在法國找個人,來承接下他的這些貨?”夏爾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阿爾貝輕輕聳了聳肩。
“我的朋友,你怎麽才想起跟我說啊?”夏爾低聲抱怨了一句。
“呃,抱歉……”阿爾貝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晚上喝得太多了。”
“好吧好吧,沒關系,現在還有時間。”夏爾輕輕歎了口氣,“他現在在哪裏?我一定要見見他。”
“我就知道你現在又有時間了……”阿爾貝也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