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麽了?紙條上寫了什麽?誰送過來的?”一進來,他就直接開口詢問了幾個問題。
“夏爾,不要着急,鎮定,沒什麽大事。”特雷維爾侯爵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激動,然後他将紙條遞給了夏爾。
夏爾輕輕接了過來,然後拿到燭光下仔細地看了下來。
上面隻有草草兩行字,但是當他看清了之後,卻驚得他手都有些發顫。
“德-拉馬丁先生準備發起一項法令,以便禁止所有前王室成員返回法國。”
這是第一行字。
【德-拉馬丁先生是指阿爾封斯-德-拉馬丁(1790-1869),法國文學家、政治家,在七月王朝建立之後,他反對王朝政斧,最後成爲了共和派人物。在當時,他擔任臨時政斧的外交部長,是臨時政斧的實際掌權人物之一。】
看樣子,是在說這位德-拉馬丁先生準備想辦法讓臨時政斧通過法令,禁止任何前王室——也就是波旁、奧爾良還有波拿巴三個家族——成員返回法國,以防止他們擾亂國家。
如果說,第一行字已經讓夏爾十分震驚了的話,接下來的一行字,則更加令他心神動搖了。
“他現在已經得知了波拿巴先生即将返國的消息,準備派人阻止,将波拿巴先生直接再次驅逐出法國國境。”
他怎麽知道的?他們打算幹什麽?夏爾從這兩行字中嗅到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氣息。
看完第二行字之後,各種念頭在夏爾腦中紛至沓來,差點讓他保持不住冷靜了。
還好,他最後還是保持住了鎮定,輕輕地将紙條放到蠟燭邊點燃,然後看着躍動的火苗在煙灰缸内的搖曳。
“這是特雷維爾公爵那邊送過來的?”他已經大緻猜到了事情的大緻梗概——肯定是特雷維爾公爵發現了什麽事,然後秘密通知給了這邊。
老侯爵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印證了他的看法。
“重要的不是從哪邊遞過來的,而是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們應該怎麽應對。”他悠然回答,“如果是真的,那麽确實是個大麻煩。”
“确實夠讓人頭疼的。”夏爾也同意了他的看法。
“哼,這些不過是被偶然被推上舞台的小人物,卻妄想自己能當個名角兒!”特雷維爾侯爵滿懷嘲諷地譏刺了一句,似乎頗有些怒意。
他對德-勒爾和德-拉馬丁兩個人,言談之間也頗爲不屑。
也無怪乎他這麽反應了,這兩個人能夠登上高位,一個成爲臨時政斧首腦,一個成爲外交部長,并不是因爲本身的能力和威望有多麽高,而是各個政治派别互相鬥争妥協的結果,他們的本事也注定了他們肯定幹不長。
然而,權力的誘惑有多麽大,人人都知道。偶然被推上高位的政治家,會甘心接受自己到時候黯然走人的結果嗎?
無論是誰都隻有一個回答——肯定不會。
所以,拉馬丁想要“禁止任何前王室成員返回法國”,動機也就十分能夠讓人理解了。
如果真的讓他通過臨時政斧頒布了此種法令的話,那麽他們就能夠讓各個政治派别暫時受挫,然後趁機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而且,從這張紙條所傳遞過來的信息來看,祖孫兩人很明顯都能看出其中危險的政治意圖。
依據新的共和國憲法,在今年的4月份,法國就将舉行全國選舉;而在5月初,法蘭西新的制憲議會将會選舉完畢,5月10曰左右這些當選的新議員就要重組新政斧。也就是說,一個多月之後,法國政壇的新一輪的政治勢力站位活動就将開始。
在這種形勢之下,波拿巴黨人們自然就在醞釀着讓首領路易-波拿巴盡快回國,早點來親自負責艹盤,而路易-波拿巴本人,當然也不會浪費這種大好的時機。于是,他已經決定以最快速度返回法國。
而且在理論上,這種做法也并沒有什麽障礙,在二月革命推翻了王朝政斧之後,原本七月王朝對波拿巴家族的驅逐令,現在都已經被撤消了,波拿巴家族的人大可以回國。
而臨時政斧外交部長德-拉馬丁等人打的如意算盤也十分明顯了——肯定就是想在至少這段時間内讓路易-波拿巴等人回不了法國,無法給他們的選舉布局和其他政治圖謀帶來任何障礙,然後再通過其他各種方式,謀求讓自己成爲法國新的長期統治者。
寥寥兩行字,竟然就蘊含着這麽大的信息量,政治果然是一門玄妙的藝術!
一想到這裏,夏爾就恍然大悟。接着祖孫兩人又對望了一眼,達成了統一的共識。
“看來我們得想辦法找對策了。”特雷維爾侯爵冷靜地說。
然後,兩個人都開始開動腦筋,去思索對策。
至少現在,波拿巴家族的政治利益,和特雷維爾家族的政治利益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夏爾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夠一帆風順地直接篡權,當然不可能坐視他就這樣被人整一道,影響到自己所屬政治黨派的利益。
那麽,到底能不能阻止臨時政斧的這些舉措呢?
夏爾在不斷地催逼自己的大腦,想讓自己盡可能地從前世那些已經逐漸模糊了的法國曆史上找出有用的信息。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突然,好像從腦袋裏閃過一道靈光似的,夏爾記起了原本曆史上的一段記載:
在1848年3月份,路易-波拿巴回到了法國巴黎,然而臨時政斧當時強行地又将他驅逐出境,猝不及防的他,不得不黯然返回英國。
然而,在波拿巴黨人的極力運作之下,在1848年4月,他又返回了法國,并且和其他的波拿巴家族成員一起,及時趕上了4月底開始的選舉,然後當選成爲制憲議會議員,然後就此正式以個人的身份登上了法國的政治舞台,從此開始了從野心家到皇帝的榮光之路。
也就是說,即使按照原本的曆史走,就算被拉馬丁等人再度驅逐出境,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黨們還是有辦法再強行返回法國,并且大模大樣地出現在公衆面前,謀取公職。
也就是說,從“舊有的”曆史來看,現在的波拿巴黨人是有辦法解決這個麻煩的。
一想到這裏,夏爾的精神就重新振奮了起來,他不想按照原本的曆史再走一遍了,因爲……如果夏爾等人直接在危機剛剛開始時就解決了此事,讓自己的老闆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法國,那麽在路易-波拿巴看來,夏爾肯定又是立了一次大功,不是嗎?
——因爲他可不知道他在“未來”能夠平安無事地再回來,趕上這次迫在眉睫的選舉!
也就是說——這是一次看上去麻煩,實際上肯定大有成功希望的政治機遇,他所需要冒的風險不大(原本的曆史上已經證明了波拿巴黨人有這種政治能量克服這次的危機,那麽現在的形勢下沒道理不能再來一次),卻能夠讓自己在路易-波拿巴面前又立下一次大功。
何樂而不爲?
一想到這裏,夏爾心中原本的激動就重新被興奮所替代了。
知道未來的一些曆史細節,對他來說确實是一個極大的幫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這一點。
“怎麽了,夏爾?”老侯爵感受到了孫子的情緒變化,連忙開口詢問,“你想到什麽主意了嗎?”
“您說得對,爺爺,我們沒有必要對一群隻剩下一個半月時間的可憐蟲們感到害怕。”夏爾輕聲回答,“雖然我現在沒有想到具體應該怎麽做,但是我認爲我們絕對能夠挫敗他們的陰謀。”
“你能有這份信心當然很好,但是有時候我們除了信心之外還要有些手段。”特雷維爾侯爵對他的話有些不以爲然。
“您相信我吧,我一定能夠挫敗他們!”夏爾的聲音裏帶着十足的笃定,“波拿巴先生肯定能夠平安無事地返回法國,并且奪取政權。現在沒有什麽能夠阻止奪取這個國家了,爺爺。”
老侯爵看着自己的孫子,慢慢也被他的振奮所感染了。
“很好,說得很好!我的孫子就是要有這股豪氣!那就幹吧。”
…………
“首先,我們先寫一封信,告訴波拿巴先生最新的危機。”沉思了片刻之後,夏爾說出了自己剛剛想到的一些對策,“同時我們要告訴他,雖然形勢有些危急,但是我們能夠堅守到最後一刻,解決掉這些麻煩,絕不會讓他們阻礙到我們的謀劃。這封信由您本人來寫吧,爺爺?您渲染得越嚴重越好,您越是能夠讓他感受到危機,那麽如果成功了我們越是會得到感激,即使失敗了……他也不會太過于責怪我們。”
“很好,我等下就寫,就按你的方針來。”侯爵點了點頭,同意了夏爾的意見,“然後呢?”
“我這陣子和其他人一起造起聲勢來,必要的時候可以花大錢去收買現在的臨時政斧成員,讓他們去反對拉馬丁先生的意見,反正現在我們不缺錢。”
夏爾看着不斷閃爍的燭火,慢慢沉吟着。
“另外,明天我要去特雷維爾公爵府上去拜訪……他們估計也着急吧,拉馬丁先生的主意又不是隻針對我們的。”
“很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