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博沃廣場的内務部,此刻已經陷入了一種瘋狂的迷亂當中。裏面的職員急促地大樓中四處奔走,到處都有人在大聲呼喊着,命令着,以往那種森嚴的氣氛和嚴格的等級差别,此刻都已經煙消雲散。紙屑四處紛飛,恐慌已經無可抑制。
在大臣閣下的辦公室裏,雖然還勉強維持着表面上的鎮定,但是幾乎人人都滿頭大汗。
透過面向着廣場方向的玻璃窗,遠處的呐喊聲和槍擊聲不住地往所有人腦子裏鑽,像是在給這個會議配上舞台的背景音樂一般,這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讓與會者們心驚膽戰。
天氣仍舊陰沉沉的,因此房間裏都點滿了燭台,閃爍不定的燭光讓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晦暗不定,愈發猙獰起來。
“該死的!該死的!”似乎是被這種壓抑的氣氛給折騰光了氣氛似的,大臣閣下突然怒吼了一聲,他光秃秃的腦門兒上已經流滿了汗,在燭光下閃閃發亮,他看着自己的一個官員,近乎于咒罵一般的喊了一句。“現在怎麽怎麽樣了?馬上給我說清楚!”
“亂了,亂了!全城都亂了一半了!”原本就已經十分惶急了的官員,在被大臣這樣一吼之後變得更加慌亂了,好不容易才稍微定下精神來,聲音顫抖着回答他,“到處都是暴民,到處都有街壘!絕對好幾萬人,哦不,不止,十幾萬人!”
“混蛋!”大臣被手下的這種回答給徹底激怒了,他再也顧不得平曰裏的涵養,直接走到了官員的面前,然後抄了官員的衣領,幾乎将他整個人都擡了起來,“你特麽的就給我這樣的回答?廢物!廢物!!我要的是有用的信息!懂嗎?你告訴我們這些有什麽用!這些暴民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武器?他們占據了多大的地盤?接下來的動向是哪裏?”
大臣的暴怒讓官員徹底崩潰了,好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嘴在微微顫動着,卻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看着近乎于已經失控了大臣閣下,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種死寂恰恰将不斷傳來的轟鳴聲給襯托得更加激烈,更加令人膽寒。
總算,大臣閣下還是保有一絲最後的理智,他一把推開了部下,無視了這個撞在椅子上然後摔倒了的可憐人,他惡狠狠地掃視了一圈部下們,這似乎是要擇人而噬的眼神讓每個人都不禁暗地裏打了個寒噤。
“你們都呆了嗎?沒人想要說什麽嗎?”他冷冷地問,“你們都是在等着他們沖進來,把我們一個個都撕成碎片嗎?”
看了陰森之極的大臣,又看了一圈周圍不敢出一聲大氣的同僚們,猶豫了一會兒了之後,孔澤最終還是站了出來。
“大臣閣下,我之前派人打探到了一些情況……”
大臣馬上盯住了孔澤。
看到壓力已經被集中到了一個地方,幾乎每個人都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那麽,現在您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請不要說廢話,我們沒有時間!”
輕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之後,孔澤馬上開了口。“情況已經十分危機了,到處都是反叛分子還有被煽動起來的暴民,他們已經占領了好幾個街區……這絕對是預謀已久的**……而且是規模前所未見的**。”
接着他急速走到一邊牆壁上懸挂的巴黎城區地圖前,用旁邊的筆随手畫了幾個圈,示意目前的形勢。
“目前,叛亂分子已經在……和這裏……都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有一些街區,到處都已經擺好了街壘。先生,他們絕對有備而來!”
地圖上,黑色的圈越來越多,大臣閣下的臉色也越來越晦暗,之前的激動和暴怒都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讓人更加畏懼的沉靜。
“看上去他們就要吞沒整座城市了?”他冷冷地問,“還有我們?”
越來越近的槍聲和喊聲似乎是在給他的這句話做注解,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能聽到一些口号了。
“打倒國王!法蘭西共和國萬歲!”
“殺光劊子手!”
“消滅暴君!”
……
“如果這些暴民們沒有能夠被阻止的話,那麽就肯定會如此。”孔澤直接點了點頭,“而我們顯然已經阻止不了他們了。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解決的事态了,必須由軍隊出馬。”
他盡量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但是内心中的恐懼還是被隐隐約約地透了出來。
我也是他們口中的“劊子手”的一員吧……到時候會不會……?
大臣看着這張已經被畫壞了的地圖沉吟不語,最寶貴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被浪費了。
直到孔澤打算大起膽子來催促大臣的時候,大臣終于開口了。
“孔澤先生,我要交給您一項任務。”
孔澤馬上直起了腰闆聽令。
“您馬上帶着您的人去首相的官邸,盡量保護閣下的安全,那裏肯定是暴民們的首要攻擊目标。”大臣簡短地下了命令,然後,他擡頭看向了其他人,伸手指了指其中的幾位官員,“他們的人也歸您全權指揮,我任命您爲臨時總督查,您暫時負責保衛首相官邸的安全……”
即使是在這種情勢之下,被人重用的狂喜仍舊籠罩了孔澤的大腦。
但是,片刻之後,冷靜重新占據住了這顆頭腦。他明白目前形勢的危急,就算出人頭地,也得躲過撲面而來的暴風雨再說。
“是!”他雙腿并攏,大聲應答。
“那你們就快去,時間寶貴!”大臣又催促了一句,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個命令,“如果……如果……在那裏你們和衛兵都擋不住暴民了的話,那就保護首相閣下去王宮,在那裏和王宮的衛兵一起守衛國王陛下,明白了嗎?”
孔澤馬上的明白了大臣的意思,護送首相閣下到王宮去,一起堅守在那裏等待軍隊進來平叛,确實是目前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了。
“是!明白!”
“那就快去!”
…………
博沃廣場離首相的官邸并不遠,但是這一段路孔澤和他的部下們走得超乎異常地久。
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而臨着街道,幾乎每一間窗戶下都懸挂着紅旗,紅得刺眼,仿佛整個街道都已經用血染了一遍一樣,天知道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從哪兒搞來的這麽多的紅布的。
這倒并不是說每家每戶都是暴民,也許有許多人家是爲了避禍吧。
倒是沒有人直接站出來阻擋這一大群人的行進,但是從各處街巷的角落裏,從各處閣樓上,總是冷不防地會發射出來一些冷槍流彈,一不小心就會帶走人的姓命,因而他們的行進速度被拖延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一顆流彈甚至擦着孔澤的肩膀飛過,差點就讓這支隊伍失去了指揮官。
總算,在丢下了幾個倒黴中彈的可憐人之後,孔澤一行人來到了首相官邸。
衛兵們早已經嚴陣以待,而他們的指揮官馬上迎了過來。
“你們來得正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全城都瘋了……”
“你說的沒錯。”孔澤陰郁地點了點頭,“全城都瘋了。”
“上帝啊!”确認了他沒在開玩笑之後,指揮官驚駭地喊了出來,然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是說發生了**?”
孔澤沒有回答,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上帝啊!”他又感歎了一聲,近乎于有些不知所措,然後他有些遲疑地看着孔澤,“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這些衛兵平時都是幹着近乎于禮儀姓質的工作,因此在恐怖面前驚慌失措也可以理解了。
“我們還能怎麽辦?”孔澤苦笑了一聲,“我們隻能忠于職守。大臣閣下給我的命令是協助您守衛這裏,保護首相閣下……如果……如果一切都無可挽回的話,就協助您保護首相閣下前去王宮避難。”
“這樣嗎?真得這樣嗎?”指揮官茫然重複了一遍,但是最後還是恢複了理智,“好吧,那就這麽辦吧……我們的敵人有多少人?”
孔澤沉默了片刻。
“幾萬人吧,也許十幾萬人……”他輕聲回答,然後又小聲加了一句,“也許有三千萬。”
“上帝啊!上帝啊!”聽到了他的回答之後,指揮官喃喃自語,似乎陷入了驚恐當中。
看來沒法指望他太多了。
“我們真的……真的能頂住嗎?”指揮官突然又問了一句,仿佛是相交孔澤給他一些信心似的。
孔澤剛想回答,卻發現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些黑點。
十個,一百個,一千個……數不清多少個了。
數不清的人,帶着或猙獰或平靜的表情,近乎于毫無遮擋地向官邸快步走了過來。
他們有老有少,幾乎每一個人都拿着武器,但毫無隊列可言。他們口中在不斷呐喊着什麽,但是沒有統一的口号,衣衫也大多不整。
然而,由數量所帶來氣勢,足以駭人。
而這恐怕也隻是暴民的百分之一而已啊!
勢不可擋的熔岩滾滾而來,零星的抵抗被盡數吞沒。無數道視線聚焦在他們身上,仿佛能将人整個烤焦。
“我們能擋住嗎?”指揮官,他的聲音在發顫,似乎帶了哭腔。
見鬼,我怎麽知道!孔澤心裏怒罵了一句。
“軍隊呢?軍隊在哪裏?!”恐懼孔澤一直在心裏問這個問題,“都已經過了半天了,怎麽也應該得到了消息了吧?怎麽還不進來?”
…………
“軍隊呢?軍隊在哪裏?”
杜伊勒裏宮中的某間書房内,發出了一聲同樣的咆哮。
“快讓他們進來!殺光暴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