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他愈發失望的是,這個提議還僅僅是在放風試探的時候,就遭遇到了各方的強烈反對,在議會幾乎完全無法得到支持。**界也在大加抨擊,痛斥這種在國家處于困境的時刻還要加重對人民盤剝的惡行。
這段時間他雖然想方設法進行了多方協調,但是首相的加稅提議仍舊阻力重重,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而國内形勢也與他的希望相反,仍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迹象,于是,他的心情也就更加糟糕了。
但是,既然被國王陛下任命爲政斧的最顯赫要職,那麽他自然也還是不會甘心于黯然退場的,于是他打算再度觐見國王陛下,想要再度勸說他采取一些也許不得不施行的斷然措施。
在侍從官的帶領之下,他緩步走進了國王陛下的那間小書房。
一進來,首相就小心翼翼地掃了國王陛下一眼。
他現在臉色很蒼白,眼圈有些重,顯然最近的作息沒有什麽規律,頭發也明顯比之前更加花白了不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好像流失了很多,顯然阿德萊德女士的離世給他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他仍舊還沒有從之前失去至親的巨大悲痛中完全恢複過來,卻必須盡快去面對一個更加讓人心驚膽戰的危機。
“陛下,”一進來之後,首相就恭敬地行了行禮,然後貌似誠懇地告誡了他一句,“請您不要過多地沉溺于悲痛當中,法蘭西人民仍舊需要您的智慧的引領……”
“謝謝您,先生。”陛下的回答冷淡而又禮貌,卻明顯有些沒精打采,“我會注意的。那麽,您今天又準備給我帶來什麽壞消息了?你們這些人,每次來找我都沒有什麽好事……”
“這正好說明我們對您是忠誠的,陛下。”在國王暗含呵責的話面前,首相絲毫不爲所動,“如果我們隻對您說好聽的,您的麻煩就來了。”
“可是,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即使你們不跟我說好聽的,我面前的麻煩還是一大堆。”國王陛下又譏諷了一句。
他現在很明顯心情十分糟糕。
“難道不是這樣嗎?難道您以爲王朝現在的統治十分穩固?難道不就是你們的努力,使得這一切變得這麽糟糕嗎?我居然在家裏也差點被人殺掉!”
首相面色一沉,但是也隻好繼續躬**子,任由國王陛下繼續**自己的糟糕情緒。
“好吧好吧,告訴我吧,您到底想要做什麽,”好在國王陛下終究還是明白對自己的重臣發脾氣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因此很快地就收回了情緒,“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辦,所以您盡快跟我說一聲吧。”
“陛下,我前幾天和杜蒙先生見過面了,并且一起對王朝如今的财政狀況探讨了一番。”首相仍舊垂着頭,好像不敢去看國王似的,“結論是十分糟糕,如果您想聽實話的話,我可以告訴您,我認爲我們已經陷入到了一個十分危急的境地,陛下。”
“什麽?”一聽到如此尖銳的直言之後,國王陛下不由得馬上抛棄了剛才的那些情緒。
“‘認爲十分糟糕’是我的個人意見,而杜蒙先生的意見是‘我們的财政已經瀕臨崩潰’,陛下。”首相仍舊用那種驚人的直言不諱來繼續刺傷國王陛下,“照他的說法,繼續這樣下去,用不了三個月我們就得破産。”
“怎麽會這樣?!”國王大喊了一聲。
“我們背負了一筆難以爲繼的債務,而現在再也借不到新的款子了,交易所上對我們新準備發型的公債興緻缺缺,所以他認爲我們的财政缺口将很難再頂過去。”即使在說這麽驚心動魄的事情,首相的口吻仍舊驚人的平穩,“杜蒙先生是這樣跟我說的。”
“怎麽?借不到新錢了?怎麽回事?”國王陛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暫時不打算再繼續購買公債了,而由于這些舉足輕重的人都在觀望,因此市場上已經對公債産生了恐慌,不僅認購意願在降低,已有的公債還在跌價。一句話,我們借不到錢了。”首相平靜地看着國王陛下,将壞消息一句一句地說給他聽,“這段時間我和杜蒙先生都與博旺男爵、羅特希爾德男爵等人商談過,但是他們都說自己最近銀根非常緊張,婉拒了購買國債的要求,甚至對承銷新的國債都沒有什麽意願……”
“他們同時銀根緊張?這怎麽可能?全法蘭西最有錢的人們居然都在緊張!”聽到首相的回禀之後,國王陛下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們這是在找借口!是想要觀望!枉我們那麽優待他們,給了他們那麽多好處!這個時候他們居然都想着觀望!”
“他們當然是在找借口,也許……他們是想吊我們的胃口,讓政斧答應他們更多的條件。”首相點了點頭,同意了國王的說法,“但是,我們面臨的危機卻是切切實實的,必須想辦法渡過難關,陛下。”
平心而論,他們兩個都誤會了這些大金融家,他們此時說“銀根緊張”倒不是什麽虛口托辭,而是真的銀根緊張——這些大銀行家們,最近都在想盡辦法去籌集大筆大筆的資金,預備用于在王朝倒塌之後,利用必然而來的全國姓的混亂大撈一筆,此時哪有那個閑錢去買政斧的國債呢?
“這些混蛋!以後有他們好看的!”怒極攻心之下,國王陛下不禁咬牙罵了一句,接着他略加以思索之後,再度開了口,“那加稅怎麽樣?有辦法嗎?”
“很難。”首相搖了搖頭,“我最近打算在這邊動動腦筋,結果剛剛放出風去,就惹來了四面八方的攻擊,議會也并不支持我的想法,我估計是辦不成的。而且,如果一旦加稅,很有可能讓民怨更加沸反盈天……”
“這些混蛋!”國王陛下又怒罵了一句,不知道到底是針對誰。然後,他又嚴厲地看着首相,“所以說,您打算告訴我的是,您已經毫無辦法了?”
首相的頭更加低了,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重新開口。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那就說來聽聽!”
“陛下,您還記得我之前跟您說過的建議吧?”首相蓦地擡起頭來,直直地盯着國王,“強制那些銀行家認購新的特别國債。”
聽到了這句話之後,國王陛下眼睛驟然睜大了。
“這不是我的個人建議,杜蒙先生也是這樣想的,隻有這樣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長期地解決我們所面臨的最大難題。”似乎是觸動到了什麽,首相的語氣不禁有了一些激動,“我國所面臨的最大難題是什麽?正是因爲國家窘迫的财政狀況被某些人當成了勒索的工具,這些銀行家們利用手裏的資本和代理人挾持了政斧,使得政斧不得不屈從于他們提出的條件,把政斧當成了予取予求的奴仆。就好像叢林中的蟒蛇一般,他們死死地纏住了我們,然後毫不留情地一點一點将國家的精氣擠了個幹淨……陛下,這種狀況不予以斷然制止的話,未來隻會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可是……”聽到了首相的建言之後,國王陷入了遲疑,“可是這樣做面臨的風險……而且議會那裏……?”
“别管什麽議會了,您直接解散議會,宣布到年底重選,這段期間由我們看守政斧來實行臨時治理。十個月的時間足夠辦到一切了。”首相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您的意思是軍事政變?”
“您是國王,不存在什麽政變,這是武裝平叛!”
“可是……可是……軍隊會完全聽從我們嗎?”國王陛下仍舊在遲疑着,“如果……如果變成了内戰怎麽辦?”
“内戰也比完蛋好!您是國王,終究外界還是承認您的!”首相幾乎是吼了出來。
“您瘋了嗎?!”國王陛下下意識地呵斥了他一句。
這句呵斥,讓書房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首相重新垂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之後,國王陛下不僅用手扶住了額頭,顯得被這些問題折磨得不行了。
“先去跟那些人談一下,讓他們先把新一輪的國債承銷完吧。”過了半晌之後,國王重新開了口,“就算條件苛刻一點也沒有關系,先度過最近的危機再說!”
“這是您最後的決定了嗎?”首相慢慢問。
“是的,這就是我的決定了,我們先度過現在的難關再說。”國王陛下無力地點了點頭,突然歎息了一聲,然後興味索然地結束了對話。“在我死了之後,自然會有後面的人去頭疼這些問題的。”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首相也忍不住在心裏重重感歎了一聲。
“哎,完了!還有什麽能救他呢!他自己都不想!”
他心裏模模糊糊而又似有預感地認識到,以後需要爲這些問題頭疼的人,恐怕将再也不是奧爾良家族的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