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的特雷維爾侯爵,随着時間的流逝就越發感受到這種刺骨的冷意。伴随着這種冷意的,還有疲倦,随着年齡的增長,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承受那種疲憊感了。
人果然不得不服老啊,他暗暗歎了口氣。
好在,在他感覺難受之前,馬車終于停下來了。
他打開車廂,然後朝門口那位等着他的老人笑着點了點頭。
“奧拉斯,我來了。”
…………
老侯爵按照預定的行程,今天來到德-拉波塔伯爵府上拜訪。此行他既是爲了探訪老友,也是爲了向他通報自己這邊的最新安排。
在老元帥的客廳裏,仆人端上了咖啡之後,元帥就揮了揮手讓仆人離開了,然後拿起咖啡來惬意地喝了一口。
“這種天氣能喝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真是享受啊!”
“是啊。”老侯爵也點了點頭,然後自己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老兄,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呢?哎,可惜我已經老了,不然還真想到外面多逛一逛……”元帥笑着搖了搖頭,“可惜,我老骨頭最近一直在痛,恐怕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吧……”
他的苦笑讓老侯爵心裏有些傷感,因爲對方面臨的問題,很顯然他自己也在面臨着。
但是他很快就将這種傷感抛卻到了腦後。
“奧拉斯,不瞞您說,我們現在就是有事要求着您。”
侯爵的嚴肅表情讓老元帥也不禁同樣嚴肅了起來,在某種緊張感的推動之下,他不禁擡起頭來看了看老友的臉。
“你們就要動手了嗎?”
“不是現在。”侯爵低聲回答,“但也快了。所以爲了那一天,我認爲我們應該早點去行動去準備。”
老元帥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他點了點頭。
“維克托,您放心吧,我會盡量幫忙的。”
聽到了這個回答之後,侯爵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這種在軍隊裏打滾了幾十年、曆經幾朝幾代的老軍頭,現在即使人已經離開了,但是在舊部那裏肯定還是會有不小的影響力的,而特雷維爾侯爵祖孫兩個,此時就想要借重這種影響力。這次他既然這麽好說話,那就太好了。
“不過,我現在也已經退休好幾年了,還不知道在他們面前能夠說上多少話……”元帥似乎有些憂慮,“所以到時候如果沒有您想象得那麽有用,就不要怪怨我啊……”
他的打趣讓老侯爵不禁笑了出來。
“您還是和當年一樣愛開玩笑呢……”
“您不也和當年差不多?”元帥回敬了一句,然後表情又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對了,前幾天國王陛下遇刺的事情,您知道嗎?”
他說的是“您知道嗎?”,隐含的卻是“是不是您的人幹的”這種質問。
“嗯,知道。”老侯爵幹脆地點了點頭,“而且我還知道是誰幹的。”
接着他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半遮半掩地跟老元帥講述了起來。
“原來如此!”聽完了對方的講述之後,元帥長歎了口氣,然後又笑了起來,“這些波旁王族的擁護者們還真是不死心呐!”
“他們當然不會死心,但是他們肯定也無法成功。”老侯爵平靜地回答。
“維克托,我還真看不出來,原來您真是如此忠心于皇帝陛下呢。”元帥感歎了一句,然後又喝了一口咖啡,“明明姓特雷維爾,卻能夠如此忠于帝國,真是難得!”
不,我忠于的隻是特雷維爾而已,侯爵在心裏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然後,他誠懇地看着元帥。
“奧拉斯,謝謝您的幫助,您放心吧,到時候我們絕對忘不了你的!”
“呵呵……”聽到他的鼓勁之後,老元帥忍不住又是一陣苦笑,“維克托,我當然相信你們,可是你們的報答對我來說有什麽用呢?我已經這把年紀了,也說不上自己還能活多久,就算您給我一座金山我又能住上多久呢?我隻是在回報你們而已,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是你們讓我的女兒沒有白死……”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突然好想又想起來了什麽,眼睛裏出現了點點淚花,“我的女兒啊……”
老侯爵剛想安慰他些什麽,但是這位元帥很快就從悲痛中恢複過來了,畢竟不愧是屍山血海中混過來的,神經确實強大。
“啊……抱歉,我又掃您的興了。”他歉疚地朝侯爵笑了笑。
“沒關系,”老侯爵搖了搖頭,但是他突然好想又想到了什麽,禁不住脫口而出。
“雖然範妮已經不幸去世了,但是她不是還留下了兩個孩子嗎?你放心吧,以後我一定會讓夏爾好好照料他們的。”
這句話,似乎終于說到元帥的心坎裏去了。對于這個老人來說,他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外孫,普拉斯蘭公爵的兩個兒子。
“您是說真的嗎?”他的笑容已經斂去了,嚴肅地看着老朋友。
“是的,認真的,”老侯爵直接回答。
“很好……謝謝你。”沉默了片刻之後,元帥重新點了點頭,然後欣喜地笑了,“太好了!維克托!”
“夏爾絕對會把他們照看得好好的。”
“您倒是有個好孫子啊!”元帥感歎了一聲,“我見過他一次,可是個有志氣的孩子呢。”
“嗯,确實很有志氣。”侯爵毫不謙虛地應了下來,“我從沒有在旁邊的哪個年輕人那裏看到他那種志氣……”
“哦?”元帥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不妨說說看?”
“我的孫子一直在想方設法要設計一個體系,一個能讓法蘭西領先于這個時代的體系。”老侯爵擡頭看着元帥,眼中滿是欣喜,“您想想看,我們在年輕的時候,誰去想過這些東西?”
“體系?”老元帥聽上去有些疑惑,“什麽體系?”
“他想要設計一個合理而且廣泛的鐵路,以及依托于這個鐵路的運輸和動員體系,依靠這個體系,法國在需要的時候将能夠以最快的速度使用出自己的全部力量,然後以這股連法國人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力量去狠狠地砸碎面前的任何敵人。”
“嗯?具體多大呢?”元帥已經完全被勾起興趣了。
“如果他理想中的體系被最終建成了的話,十到十五年之内,法國将能夠在常備軍之外,兩周内再動員三十萬人,十周之後能夠動員一百萬人,組成一直人類曆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大軍。”
即使已經久曆沙場了,這番話仍舊讓元帥大吃了一驚。“一百萬?!”
元帥吃驚的樣子讓侯爵十分滿意,因爲這代表着他的孫子真的出類拔萃。帶着一種隐藏極深的欣慰和歡喜,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是的,一百萬,甚至更多。到了那個時候,歐洲大陸上還有那個敵人能夠抵抗全力出擊的我們超過三個月呢?”老侯爵的聲音裏不禁帶着一絲激情,“在敵人們還沒有完全站起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揮拳狠狠打了下去,直接讓他們再也站不起來!”
“好家夥!”元帥也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夏爾想要設計的這個體系,并不是他一個人憑空想出來的。
在那個時空,吸取了1870年普法戰争因行動遲緩而慘敗的教訓後,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陸軍高層和總參謀部一直都極其注重加強動員體系的建設,以便在未來可能的德法決戰中能夠先人一步,以最快速度将自己的幾乎全部财力物力人力投入到戰争當中,以雪前恥。
在1914年,從費迪南遇刺所造成的歐洲7月危機開始,法國人就開始緊急動員,直到8月3曰德法宣戰之時,在一個月中,法國将它的軍隊從80萬人擴充到了接近400萬,總計動員了三百二十萬人。
而在整個四年的戰争當中,法國動員了810萬人上前線,而當時法國的總人口也沒有到4000萬。也就是說,爲了去赢得戰争的勝利,法國人做到了把總人口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幾乎全部适齡男子)送上戰場,并且以自己的軍工生産爲這支龐大的軍隊供養了全部的武器彈藥。
盡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法國盡管在戰略和指揮上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是這一輝煌的動員業績是無法被抹殺的。如果1870年能夠做得這樣好,或者接近這麽好,又怎麽會發生那樣的民族災難?
毫無疑問,在19世紀中葉不可能達到 世紀初的那種恐怖的動員效率,但是,勉強達到“在常備軍之外,兩周内再動員三十萬人,十周之後能夠動員一百萬人”的标準,還是有希望的,雖然需要付出常人所難以想象的努力。
“現在,這還隻是一個青年人的空想而已,能不能變成現實,我還需要觀察。”老侯爵故作謙遜地笑了笑,“我們都等着看吧。”
“您看,我就說過,他很有志氣。”元帥笑着拍了拍侯爵的肩膀,“我的兩個孫子,到時候就靠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