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貴的水晶吊燈讓整個大廳亮如白晝,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談。鍍金的餐具、女姓佩戴的珠寶、男姓們佩戴的勳章所反射出的燭光交相輝映,好一派富貴氣象!
人們的談話聲,樂隊的演奏聲,腳步聲,碰撞聲也雜糅在一起,構成了複雜而又喧嚣的曲目,讓人目眩神迷。
凡此種種,突然讓夏爾有一種身處虛幻世界一般的感覺,不過隻是一瞬間而已。
芙蘭一直跟在夏爾旁邊,小心地抓着他的手,另一隻手則小心地拿着扇子。而夏爾的精神則放到了其他地方——他一直在找夏洛特,可是在這麽混雜的人群當中,一時間他也沒找到。
“哥哥,您在找夏洛特嗎?”芙蘭好像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好像很着急的樣子啊?”
“哦,難得今天碰到了她,不打個招呼總是不好吧……”夏爾微笑着回答。
“隻是打個招呼而已?”芙蘭平淡的語氣裏似乎蘊藏着一些譏諷。
“那你覺得我還想幹什麽?”夏爾低聲反問。
“誰知道您怎麽想呢。”芙蘭的口吻依舊十分冷淡。
俊朗的青年和明媚的少女,暗地裏已經招來了不少視線,其中大部分倒是奔着芙蘭去的,夏爾感受到了這些帶着探詢、好奇、欣賞以及羨慕的視線,而另有些視線甚至還帶有些邪惡的色彩。
“好了,别不開心了,芙蘭。”夏爾不動聲色地稍微轉開了些身體,将自己的妹妹遮擋在這些視線之後,然後笑着對芙蘭說,“您初次踏入社交場,就能夠得到被阿德萊德女士召入宮廷的機會,難道不該用心表現一下嗎?闆着臉可不是淑女應該做的。很多女孩子如果得知您的幸運的話,大概會嫉妒地發瘋吧……”
正當芙蘭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同學德-博旺小姐和她的父親已經走到了她的旁邊。
“我可沒有嫉妒呢,特雷維爾先生。”蘿拉先是朝夏爾點了點頭,然後微笑着說出了一句話,表示自己剛才無意間聽到了夏爾的話。
而博旺男爵則滿臉和善,笑而不語,他雖然身形矮胖,但是考究的穿着和勳帶上别着的勳章,仍舊能讓人感覺到那種俨然的氣度。
夏爾明白了男爵的意思,于是朝自己的妹妹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和蘿拉先去旁邊聊一下。明白了兄長的心意之後,芙蘭順從了他的這個要求,跟着蘿拉走開了。
在兩位少女都離開了之後,一直在笑的博旺男爵才開口說話。
“特雷維爾先生,雖然很驚奇,但是我真的很榮幸今天能夠在這兒看見您……這真是一個大意外啊。”
雖然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變動,但是他的眼中卻滿是探詢。顯然他不隻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他的意思很明顯——你今天怎麽來這兒了?你有什麽目的?你們想幹什麽?
既然兩邊在最近已經達成了初步合作的意向,那麽他心裏當然很不喜歡波拿巴黨人這麽自行其是,他害怕鬧出什麽大亂子,結果讓自己的投資泡湯計劃受阻。
“我同樣也很榮幸碰見您。”夏爾微笑着回答,“不過,我之前也沒想到有這種機會。因爲我的妹妹特别得到阿德萊德女士的垂青,所以她想要特意趁這個機會邀請我們兄妹來宮裏逛上一圈……機會這麽難得,我當然無法拒絕,于是就一個人來了。”
他也告訴了對方,今天自己隻是一個人來的,而且沒有什麽特别的目的,請他放心。
聽到了夏爾的回答之後,博旺男爵明顯不是很相信,因而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他盡管苦思冥想,卻也想不到夏爾會有别的什麽目的,也隻好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
“哦,原來如此,那祝您和您的妹妹玩得開心。”他很快又重新堆起滿臉的笑容,然後順便恭維了夏爾的妹妹一句,“話說回來,您的妹妹真是長得美呢,我看今天來的女孩們裏面最漂亮的就是她了。原本我以爲我女兒已經夠漂亮了,想帶她來顯擺顯擺。哪裏知道今天一看,比您的妹妹還差了一些……哎,早知道我就不帶她來了。”
他這話裏顯然有一些開玩笑和有意恭維的成分,銀行家不都是習慣于恭維客人的麽?
但是夏爾卻毫不客氣,完全照單全收了下來。
“我也認爲如此。”他笃定地回答,毫無别人在談及自己時的那種謙遜。然後,他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酒,輕輕朝銀行家點了點頭。“也祝您今晚玩得開心。”
看到夏爾的神情,銀行家似乎終于相信了他今天不是過來挑事的,于是好像也松了口氣。他也拿起了旁邊的一杯酒。
“謝謝。”
兩個人幹了一杯,然後各自回去領回自己那邊的少女。
芙蘭和蘿拉一直在旁邊聊天,看樣子她們似乎談得很開,一直有說有笑的。
“你還不知道,我的哥哥啊,小時候最喜歡……”芙蘭好像是在說着夏爾的什麽,聲音也放得很大。
“芙蘭,你們在說什麽呢?”一聽到這個話頭,夏爾連忙打斷了她們的話。
“我們在談小時候的事情呢。”蘿拉鎮定地朝夏爾點了點頭。
“哦,不勝榮幸。”他随口應付了一句。
突然,他發現芙蘭臉上紅撲撲的。
“喂!你怎麽喝酒了……?!”
難怪剛才那麽大聲。
“不要怪她,是我開玩笑說大家一起嘗一嘗的……”蘿拉的語氣裏似乎有一些歉意,“沒想到……”
沒想到她這麽不經喝對吧?誰會想到呢!
芙蘭曆來就喝不得酒,哪怕是幾乎沒什麽酒精的果酒,她一喝也會很快變得兩頰绯紅、雙眼迷離,就像……就像……就像現在這樣。
雖然隻是喝了一點紅酒,但是芙蘭的樣子卻好像是要酩酊大醉了一般,臉紅得要滴出水來。
“笨蛋,喝不得酒還要逞強!”看着她的樣子,夏爾又心疼又有些好笑。
“沒事……啦,隻是……隻是……喝了……一點點……而已。”芙蘭溫聲回答,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舌頭已經快打結了一樣。
“笨蛋!”夏爾不由得又‘怒斥’了一句,然後用手扶住了她,接着他和蘿拉點了點頭告辭,然後打算帶芙蘭到旁邊休息室裏休息。
扶着妹妹,夏爾從一群賓客旁邊走過。
“聽說愛爾蘭已經遭了大災了,先生?”
“是的,夫人,”一個外交官模樣打扮的男人回答,“那裏遭的災非常厲害,大片大片的地區,糧食都幾乎絕收,看樣子要出大事了。”
“哦,他們還真是可憐啊……”一位夫人,用十分哀切的語氣感歎了一句,目光十分悲哀沉痛,“上帝保佑這些可憐的人們。”
“夫人,您的仁慈足以感動上帝。”這位男士低聲恭維了一句,“作爲基督徒,我們都會爲他們祈禱的。”
此時的愛爾蘭**,已經成爲了整個歐洲的談論話題了。
雖然1801年,英國議會通過了《英愛合并法案》,使得愛爾蘭正式并入了英王治下,成爲了英國的領土,但是和過去幾個世紀一樣,英國人對待愛爾蘭人依舊猶如對待殖民地一樣。
此時,愛爾蘭的土地幾乎完全爲英國地主所霸占,而且多數大地主居住于英格蘭,極少到領地來看一看,隻關心谷物和牲畜的出口,因此愛爾蘭大多數農業收入因此輸出國外,而愛爾蘭農民絕大多數就隻能當英國土地貴族的佃農。而他們所獲得的土地面積由于非常小,因此隻有種植馬鈴薯才能養活家人。
種植作物的單一化讓作物的抗疾病風險變得極大,一種真菌從外國傳入到愛爾蘭島,然後迅速蔓延,它能夠極大地破壞馬鈴薯的生長。于是從1845年開始,愛爾蘭的農作物産量劇烈減産,并最終釀成了席卷整個愛爾蘭島的**。
然而,面對愛爾蘭的史無前例的**,英國女王和英國政斧卻無動于衷,任災情蔓延和愛爾蘭人民抛屍遍野,甚至那些英國地主還繼續從愛爾蘭出口糧食到英國本土去,整個饑荒時代,愛爾蘭都是糧食出口地。
在如今的1847年11月,已經有數十萬愛爾蘭人餓死了,而直到最後,一共有一百餘萬愛爾蘭人死于饑荒。另有一百萬愛爾蘭人,爲了逃避餓死的命運而乘船逃離,流落到異國他鄉。
在此刻,英國人仍舊滿懷感情地贊頌着光芒萬丈,熠熠生輝的維多利亞盛世,沒有人多少人關心這些愛爾蘭人,也許他們消失了會更好。
而在歐洲大陸上,愛爾蘭人的遭遇所激起的也隻是道義上的同情而已。
交際場上人人都都爲這些可憐人而長籲短歎,有些富有愛心的女士甚至還會心酸落淚,卻沒有多少人真正爲此做了點兒什麽。談資,終究隻是談資而已。
夏爾也是如此,比起那紙面上的一百萬數字,他更關心的是那些活生生的人。
他扶着自己的妹妹,充耳不聞地朝旁邊走着。
突然,一個人擋住了他的路,他擡頭一看,赫然是那位帶着老畫家和自己進來的宮廷女官。
這位女官表情十分嚴肅,宛如宮廷本身的具現和化身。
“特雷維爾先生,阿德萊德女士想要見您和您的妹妹,您可以跟我來一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