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往常一樣,今天的夏爾仍舊呆在書房中,仔細認真地處理自己的文件。
突然,門外幾聲傳來敲門聲。
“進來。”
腳步聲很輕,應該是自己的妹妹。
“芙蘭,什麽事?”夏爾頭也不回地問。“哥哥現在有事情要處理,回頭再來幫你吧。”
“我有重要的事,哥哥。”芙蘭低聲回答,聲音似乎有些奇怪。
“怎麽了?”夏爾有些奇怪。
突然,他發現自己被妹妹抱住了。感受着背後傳來的輕柔觸感,夏爾忍不住笑了。
“芙蘭,到底怎麽了?”
“哥哥,不要結婚好嗎?”妹妹的聲音,細若蚊呐。
卻不知道帶有多少期許,多少忐忑。
夏爾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問。
“哥哥,不要結婚好嗎?”芙蘭沒有回答問題,而是仍舊重複了一遍。“我們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好嗎?”
夏爾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才回答。“不,不行,芙蘭。”
“爲什麽!”芙蘭的聲音有些焦急,“她有什麽好的,怎麽配得上和你結婚!”
“沒有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夏爾低下了頭。“總之,我已經決定了,一定要和她結婚。”
說完之後,他心裏突然感到一陣輕松——就是那種心底裏埋藏了許久的話,被一洩而空的暢快感。
然而,即使說完,他也沒有回頭,也許他是不敢面對妹妹。
也許,是怕看見妹妹的臉後,再度心軟,又重新動搖了之前的決心。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無法挽回了嗎?”妹妹的聲音越來越低,裏面的哀求與悲傷也越來越濃。
在這種哀求之下,夏爾突然閃過一絲沖動,想要開口答應她。
片刻後,理智重回心頭。
不,不能再心軟了。長痛不如短痛。
“無法挽回了。”夏爾艱難然而又堅定地回答。“不過你放心吧,哥哥是絕對不會疏遠你的,說了給你準備的一億嫁妝,也絕對不會少……”
“锵!”
他突然感到一股冰涼從腹部傳來。
他緩緩地低下頭來,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腹部透出了一柄柴刀的刀尖。
“锵!”
利刃又突然從夏爾身上抽離,帶來了劇烈的疼痛,帶走了大量的血液。
好痛啊!
他被抽離的刀帶着仰天躺倒在地闆上。
妹妹的臉也慢慢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還是那樣的嬌美,雖然臉上沾上了血痕,雖然碧色的雙瞳裏帶着無盡的黑氣。
真美啊……
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果然是,長痛不如短痛啊……
“爲什麽!”随着刀刃再次刺入夏爾體内,芙蘭的質問也傳到他的耳中。
“爲什麽!”
“爲什麽!”
“爲什麽!”
一聲聲質問,一次次刺入,夏爾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痛,也許已經再也無法感受到痛。
沒想到,自己的人生和理想,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突然宣告終結。爲什麽?他自己也想問這個問題。
沒有答案,也許一開始就找不出答案來。
死,到底是什麽?是無邊的黑暗,還是永久的沉眠?
不知道,但是離知道的時刻越來越近了。
少女的淚水在不斷流淌着,慢慢地和血水融爲一體。“我們明明應該永遠在一起的,你答應過我的!爲什麽!爲什麽!哥哥,爲什麽!”
血花四濺,沾染少女臉上、手上、衣服上滿是片片紅斑。
少女淩厲而又瘋狂的質問響徹于書房當中。“明明隻能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明明你隻能是我的……爲什麽……爲什麽!”
看着淚流滿面的妹妹,夏爾沒有說話,他的心中沒有驚慌,也沒有了憎恨,他隻是微笑,看着不停對自己揮刀的妹妹。
就這樣死去了嗎?
也好,就這樣吧。
夏爾感覺随着血液的流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流逝。
不,不行!還有一件事!
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後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
怎麽辦?怎麽辦?
他鼓起最後的餘力,微微擡起右手的食指。
一厘米,一厘米,手越來越沉重,似乎永遠走不到終點。
然而,他最後終于還是指到了那裏。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他心中此刻充滿了喜悅。
然後,他又重新看着自己的妹妹。
芙蘭,好好活下去,沒有哥哥的幫助,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他用眼睛說出了這句話。
痛覺越來越輕,心跳越來越弱,夏爾發現眼前忽然起了一片白霧,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漸漸地,他看不清自己的妹妹了。
就這樣結束吧。
他微笑地閉上了眼睛。
…………………………
殺戮終于結束了。
用盡了全身力氣,不知道刺了哥哥多少次的芙蘭,早已經把飲盡了鮮血的柴刀扔到一邊。她一直都蹲坐在哥哥的遺體前,将頭深深埋入兩腿間。
哥哥死了,哥哥永遠離開了自己。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哥哥,哥哥……
她擡起頭來,再度看向那血泊中的遺體。
哥哥就這樣永遠和我告别了嗎?真的就再也無法見到哥哥了嗎?
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
我該怎麽辦,今後我該怎麽辦?
幹脆,和哥哥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吧。
少女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地上的柴刀。
蓦地,她發現哥哥的手指還是擡起來的,似乎是在指着哪裏。
她轉過頭去,順着視線發現了那裏。那是哥哥常用的信匣。
哥哥臨死前也不忘指着那個信匣,爲什麽?
帶着好奇心,她艱難地起身,然後一步步挪到信匣前。
打開了信匣,然後她發現了那疊疊被小心包好的存單、債券、期票以及股票。
直到最後,哥哥還在擔心自己以後過得不好。
淚水再度湧出她的眼眶,明明之前都已經哭到無法再哭了。
我的哥哥啊!爲什麽會這樣!
“哥哥,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滿是淚痕少女,喃喃自語。“我會讓大家都記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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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萊港
一個少女提着一個大得誇張旅行箱,正艱難地往前面挪動着。
“需要幫忙嗎,小姐?”一個青年人低聲問。
少女的反應卻出乎了青年的預料,她聽到旁邊的聲音之後立即轉頭看了過去,眼神裏有些戒備,也有些驚疑。
這女孩長得真美啊!
“小姐?”青年不由得又問了一句。“您需要幫忙嗎?”
少女勉強笑了笑。“”
她指了指遠處的一艘船。“我要乘坐它到美洲去。”
青年順着她的手指,看到了一艘大船,一艘似乎即将起航的客船。
“您一個人去嗎?”他有些吃驚。畢竟這個年代孤身一人去美洲可不是什麽輕松事。
“是的,我一個人去。”少女點點頭,“我的家人都去世了,我要去投奔親戚……”
她的目光裏面透着無盡的哀傷,讓青年的心也忍不住揪緊了。
青年一把拿過旅行箱,無視對方那驚駭的視線。“我幫您提吧!”
好沉啊,裏面是什麽?
“這裏面是我繪畫的工具,還有其他一些紀念品……”似乎是覺察到了青年的好奇心,少女悠悠地說,“我恐怕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青年的心愈發揪緊。
他一言不發,擡起箱子就往前走,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勁一樣。
到了懸梯旁邊後,他把箱子放了下來。然後少女把船票遞給了船員,船員驗明無誤之後,幫忙把箱子提上了船。
在甲闆上,少女回過頭來想青年揮了揮手。
莫名地,青年感覺少女的笑容中透着一股哀傷。
“這真是一艘好船啊!”望着這艘已經被粉刷一新、桅杆高聳,船帆滿張的大客船,青年人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船漸漸駛離了港口,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在甲闆上,少女靜靜地看着海平面上漸漸落下的夕陽,然後輕輕打開了旅行箱。
“哥哥,我們一家人,一起去新大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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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8月25曰
新大陸,白宮
合衆國國務卿赫爾一臉興奮地撞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向坐在辦公桌後的中年人興奮地大喊。
“總統先生,剛剛收到電報,巴黎已經被解放了!納粹就要完蛋了!”
合衆國的總統輕輕地接過了電文,慢慢地閱讀起來。
他動作柔和,态度沉穩,臉上戴着和善的笑。漸起的皺紋,慢慢變得灰白的金發,都無法掩蓋住他青年時代的英俊。然而即使是一向沉穩的總統,看完電報之後也不禁興奮地拍了拍手。
“幹得太好了,孩子們!”
“我們不該慶祝一下嗎?”國務卿先生難得開了個玩笑。
“是的,值得開香槟慶祝。”總統點了點頭,然後按下電鈴,跟秘書吩咐了一聲。
然後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今晚我要好好睡一下。”
“這是您的權力。”
國務卿先生笑着回答。
總統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然後又轉了回來。“然而我們隻能慶祝一天,德國人還沒有被打敗,在把他的每一個城市都炸得粉碎之前,他們也不會被打敗。”
“我們會加倍努力的。”國務卿再度點點頭,然後他順着總統的視線,看到了牆壁上的那一幅畫。
翻騰的大海,暴風雨中的孤舟,還有和總統容貌莫名相似的船長。
然後,他問出了心中一直盤桓很久的問題。“總統先生,恕我無禮,請問這幅畫是誰送給您的?畫得确實很好……”
“并不是别人送給我的,而是從我的曾祖母畫的,後來流傳到我這裏。我還沒生出來時,曾祖母就已經過世了,據我的父親說,她一直跟她的兒子和孫子們講故事,一個關于我某個先祖的故事。不過自從她過世之後,家族裏就沒什麽人講這些故事了,畢竟是陳年往事了嘛……她還經常念叨着‘打德國人,打德國人!’,天知道她怎麽這麽恨德國人。”總統先生笑着回答。
“不過大家都說,這幅畫畫得不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