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侯爵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而且語氣極其平穩,看來老侯爵并沒有睡覺。
夏爾馬上走了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你回來得比預想地要早,怎麽,吃得不開心嗎?”老人正靠着床背半躺着,低聲發問。
“我是擔心太晚回來的話,再把您叫醒來就太傷精神了。”夏爾低聲解釋,“不過,在那邊吃得挺開心的,令人回味。”
“哼哈哈哈。”老人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肯定把他氣了個半死,我真想看看菲利普哭喪着臉的樣子……”
“還好。”夏爾微笑着。
“那麽說正題吧,你們談到了什麽?”老人很快斂去了笑容,切入了正題。
“他們提出了合作。”夏爾放低了聲音。
由于在預料之中,所以老人的臉上也沒有出現絲毫的驚奇。
“什麽樣的合作?”
“他們想要我們幫忙……”夏爾注意着老人的表情,“把蘇爾特先生搞下台。”
果然不出夏爾所料,這個聳動的消息面前,就連特雷維爾侯爵也把持不住了。“什麽?”
“就像您聽到的那樣。”夏爾聳了聳肩。
老侯爵眼中帶有難以掩飾的興奮和笑意。“詳細給我說說!”
夏爾很快就将夏洛特和自己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老人聽。
老人微微眯着眼睛,一直靜靜地聽着,如果不是夏爾知道這是他在思考的表現的話,恐怕會以爲他早已經睡着了。
直到夏爾說完之後很久,老侯爵才重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說,我們的公爵先生打算渾水摸魚,利用基佐先生急于打倒蘇爾特的心理和行動,來達成這個目标?”
【指弗朗索瓦-基佐,1787年生人,七月王朝時的政治家和外交家,當時的政斧第二号人物,1840-1847年間擔任内閣的外交大臣,極受路易-菲利普國王的信任和看重。夏爾和夏洛特談論時所提到的“那個人”就是指此人。】
“目前看上去确實如此。”夏爾點點頭,繼續看着自己的爺爺。“您怎麽看呢?有沒有成功的希望?”
“有。”老侯爵斷然回答,“堡壘最容易從内部被攻破,想要扳倒蘇爾特,利用政斧内部的鬥争是最好不過的辦法了。”
無意中,他說出了和夏洛特一樣的話。
“嗯,我也是這個看法。”夏爾點頭,“爺爺,我認爲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絕對的好機會,我們不應該放過它。”
“确實是個好機會。”老侯爵卻還是很平靜。“隻不過,看樣子那邊現在還在構想階段,離實際施行還有一段距離,更别說成功了。所以,你不能夠掉以輕心,也不應該因此而喪失冷靜。”
“嗯,我會的。您放心吧。”夏爾同意了。
“他們隻是說了這個合作構想嗎?就沒有提到别的?”侯爵的語氣中突然帶着一絲猶疑,“如果他們的謀算有足夠大的把握成功的話,他們應該會顯得更加急迫,願意拿出更多的誠意吧?難道說……他們其實并不着急?”
“不,我正想跟您說呢。”夏爾微笑着搖了搖頭,“他們給出了誠意。”
接着,他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了一小疊紙券,一小疊做工精良、印刷極其精美的紙券。
侯爵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然後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多少?”
“這裏都是國債債券,總價值是……”夏爾輕輕停頓了片刻,“三十萬法郎。”
聽到這個算得上是巨款的數目後,侯爵并沒有絲毫動容,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麽。“正好是你讓萊奧朗小姐給他的數目?”
“是的。”夏爾點點頭。“不僅正好是這個數目,而且正好是這批債券。”
夏爾回想起了他告辭時場景。
………………
當一切都談完後,夏爾起身準備告辭。
“夏爾,你們要盡快給我們答複,時間可從來不等人。我們現在急需合作,況且打倒蘇爾特不應該是我們共同的目标嗎?”
“好的,我會的。”夏爾平靜地回答。
夏洛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狡黠。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了。”
“什麽?”
夏洛特拿起了自己旁邊的一個小匣子,然後站起來遞給了餐桌對面的夏爾。
“爲了讓你更加積極,同時爲了表現我們的誠意,這個給你。”
夏爾疑惑地打開了匣子,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夏洛特。
夏洛特依舊巧笑嫣然。
“沒錯,也就是萊奧朗小姐給我爺爺的那筆錢。30萬法郎的話,足夠表達我們的誠意,也足夠作爲您的活動經費了吧?”
這算是賄賂嗎?這就是糖衣炮彈吧?
沒關系,糖衣吃下去,炮彈吐回去。
夏爾收下了這疊債券。
“謝謝。”
………………
“拿着别人的錢送人情,我那個兄長真的算得很精啊……”老侯爵有些嘲諷地笑了,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嚴肅。“夏爾,這是好說,這說明他們真的很急,也真的覺得很有成功的希望。”
“就我看來也是如此。”
“夏爾,好好收起來,這是你的勞動所得。”侯爵淡然吩咐,“要珍惜每一個你掙來的子兒,這是一個過來人給你的忠告。”
“好的。”夏爾答應了一聲,然後将這些債券又收回了口袋。
“夏爾,你隻看到了錢嗎?”侯爵突然問。“錢當然很重要,但是有些東西比這一點點錢更加重要……”
“您放心吧。我當然不會隻爲這個沾沾自喜。”夏爾馬上回答。
“那你還有别的盤算嗎?”
“幾天後組織要召開一次極秘的集會了,如果我把這個消息透露出來……”夏爾看着自己的爺爺。“想來也會讓那些與會者個個都歡呼雀躍吧?”
“而且,如果真的辦成了的話……”侯爵加上了一句。
“那将極大地提高我的地位。”夏爾面色十分平靜,“以及體現我的能力。”
老侯爵擡起頭來,直視着自己的孫兒,眼中滿是欣慰。
“你能想得這麽遠,真的很好,夏爾。”他伸出手來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既然能夠想到,那麽就放手去做吧!”
“我會的。”夏爾低下了頭。
正當夏爾感覺時候已經很晚了,該告辭讓老人好好休息一下時,突然門外的走廊好像傳來一聲很輕的響動。
“誰?!”祖孫兩人同時喊了出來,語氣中同樣地充滿了驚愕。
“您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夏爾一邊說一邊馬上跳起來走上前去,打開了房間。
他睜大了眼睛,面前的場景幾乎讓他難以置信。
芙蘭正半跪在牆邊,駭然看着自己的兄長,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無助,宛如一隻受驚的小松鼠。
“夏爾,怎麽了?有人在偷聽嗎?”此刻侯爵的聲音帶着無限的淩厲,那個上陣厮殺無數次的軍官,仿佛又複生了一般。
夏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沒什麽,爺爺,是一隻老鼠跑過而已。”
“是嗎?那就好。”侯爵的聲音明顯松弛了下來,“說起來這宅子也老了啊,太久沒整修了,鼠蟲什麽的也多了很多……”
“回頭我們好好整修一下。”夏爾淡然回答,緊緊地盯着自己的妹妹。
芙蘭一動也不敢動,似乎是被哥哥的目光給吓呆了。
“那您好好休息吧……時間不早了。”夏爾看着妹妹。
“嗯,你也好好休息吧。”侯爵的聲音裏也帶着一絲疲倦,“我睡了,晚安。”
“晚安。”夏爾反手把們關上了。
然後他慢慢地走到妹妹的面前。
接着,他躬下身,然後伸出手來,橫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然後走向自己的卧室。
也許真的是被兄長的表情吓壞了,即使已經被哥哥抱得懸空,一貫在哥哥面前極爲驕縱的妹妹,依然一動也不敢動。
輕輕踢開卧室門之後,夏爾将自己的妹妹扔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後站在床邊,緊緊地盯着芙蘭。
“爲什麽,爲什麽要偷聽?”
芙蘭的眼睛突然浮現出了淚光,然後一滴滴淚珠從眼中滾落。“我……我……”她抽噎着說不出話來。
夏爾靜靜地等她哭了一會兒,直到她稍微恢複平靜之後才重新問。“爲什麽?”
“我……我……我隻是在擔心啊!”芙蘭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着。“你去了她家!我好害怕!”
“害怕?”夏爾片刻後才回過神來,“你害怕什麽?難道夏洛特會在她家對我動手?”
“我是怕……”芙蘭仰頭看着夏爾,白淨的面龐配上滿是淚水,“我是怕……我是在害怕你又和夏洛特在一起了,不要我了!”
“嗯?”夏爾很驚奇。“什麽?”
這妹子什麽思考回路?
“如果你和夏洛特重新在一起了,夏洛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對付我的!她讨厭我!她恨我!我也讨厭她!比誰都讨厭她!”芙蘭幾乎是喊了出來。
“所以你就來偷聽?就因爲害怕夏洛特?”夏爾突然有些無力。
“是的!如果你和她結婚,她一定會遠遠把我打發走的,她那麽恨我!”芙蘭的眼淚越流越急,“然後我就永遠也看不到你和爺爺了,我就一無所有了!我隻是因爲害怕這個而已啊……”
夏爾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暗自松了一口氣,好在不是最壞的結果。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她縮在床上,臉上滿是害怕和憂慮,還有——恐懼。
我居然讓自己的妹妹害怕自己了!他心中暗歎了一句。
“那你聽到了什麽?”
似乎是看到夏爾的臉色放緩了不少,芙蘭的恐懼消減了一些,她用力搖了搖頭。
“沒聽見,我剛到那裏,而且門那麽厚……什麽都沒聽到……然後你就沖了出來,那樣看着我……那樣看着我……那樣看着我……”
夏爾總算放下了心來。
然後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妹妹的屁股。
“啊!”芙蘭重重呼痛。
“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這樣,我打爛你的屁股,我是認真的。”夏爾硬起心來提醒。
然後他扶起了芙蘭。“回去睡吧。”
“那……那……”芙蘭突然擡起頭來,“那你和夏洛特,不會還……”
夏爾看着自己的妹妹。
而此刻她正充滿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隻有這兩個親人了,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這一切。上帝啊,這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她會害我嗎?
“不會了。”他輕輕地回答。“而且,不管是誰,這輩子我都不會抛下你不管的,你放心吧。”
芙蘭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又重新有淚水劃過。
夏爾俯下身來,親了親妹妹的額頭。“回去吧,真的,以後再也不要幹這種事了,大人的事,你不能攙和,連知道都不能知道。”
“可是,我……我走不動了。”芙蘭淚水止住了,隻是臉卻變得通紅。
“真是的,笨蛋。”夏爾小聲嘟囔斥罵了一句,然後用剛才的手法,将妹妹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