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紫風擡首,視線慢慢上移,偶然間瞥見宗主衣角的一處殘缺,他黑色的眸子瞬間化作了墨海翻湧。
“是你!是你殺了我娘?”
毀滅的氣息籠罩着他,憤怒、悲痛、仇恨,幾乎欲将他吞噬。
紫瞳折射出嗜殺的光,紫色的幻獸破體而出!
無邊的憤怒,無邊的仇恨,瞬間将整個空間淹沒。
雲溪看着他,暗暗心驚,他身上的暗黑氣息太可怕了,一旦釋放,就是毀天滅地的決然。或許,這就是北辰敏兒想要得到的效果吧?隻有仇恨和憤怒才能真正激發出他無窮的潛力,讓他徹底蛻變。
所以,北辰敏兒在臨死前,也要寫下她的名字。她并不想兒子真正替她報仇,她所思所想的,隻是更大程度地激發兒子内心深處的仇恨,讓他可以真正變得絕情絕愛。
她明白了,她一切都明白了。
北辰敏兒,你到死,也不忘利用自己的兒子,你果真配當一個母親嗎?
赫連大哥,你是否也已經知道了**?
雲溪深深地凝望着赫連紫風,心底又是悲涼,又是心疼。
現在的他,是不是覺得全世界都要抛棄他了呢?
“千絕,我們一起合力,殺了宗主!我不能白白背上殺人的罪名,誰欠的債,就讓誰去還債!”
“我最恨别人背後偷襲!”龍千絕飛身而起,以自己的直接行動回答了她,“麒麟神獸!”
金色的雙瞳,光芒璀璨,龍千絕仰天長嘯一聲,氣勢隐隐有蓋過赫連紫風的勢頭。
雲溪見此,精神大振,十件神器的力量被推至巅峰,聖潔的白光,與邪氣的紫色和正氣的金色,相互交融。
每一下的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氣場湧動。
二掌櫃**退至了牆角,驚駭地看着三人力量的結合,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他從未曾想過,這樣的三股力量居然可以融合到一處,結合成如此強大的氣場波動。想想,他們三人身後所代表的,乃是龍翔**上最有影響力的三大家族,雲族、龍家和北辰家族。換做從前,這三大家族之間是絕對不可能并肩作戰的,因爲他們所代表的是不同的家族利益,或是正邪之分。想要讓他們三家精誠合作,共同抵禦強敵,幾乎就是不可能之事。
現如今,不可能之事變成了可能。
太不可思議了!
宗主輕蔑的眼神,慢慢發生了變化,雙瞳微縮,突然朗聲大笑起來:“雲族、龍家、北辰家族,好得很!好得很!本座今日就同時滅了你們三家當中最有天賦的後裔,從此以後,唯有本座能笑傲天下!哈哈哈……”
笑聲未歇,宗主的身後,白色的光芒閃現,突然,一隻接着一隻的六尾狐幻獸憑空躍出,十隻、二十隻、五十隻……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隻!
雲溪、龍千絕和赫連紫風三人臉色齊齊一變,早該知道宗主的實力不簡單,卻未想前後的差異會如此之大。
“大家小心!”
三人背靠背,各自面向一個方位,由麒麟神獸承載着三人,沖殺向了六尾狐幻獸群。
“就憑你們三個,也想殺本座?也不掂量掂量你們的份量?”宗主森然而笑,她的六尾狐幻獸群,足以将三人困住,她慢慢收回視線,将注意力轉向了畫壁。那裏,激戰已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宗主緊盯着畫壁中紅色的身影,眸光不斷變化,她突然出聲,朝着畫壁中高喊,聲音中運足内力。
“小姑姑,我來看你了,你怎麽不回頭來看看我?”
交戰中的紅色身影明顯僵了一下,宗主勾唇,繼續高喊:“你不是想要找我報仇嗎?你不是一直記着我當年給你的一劍嗎?現在我人就在這裏,你盡管來找我報仇啊。”
受她的聲音幹擾,雲萱的陣腳微亂,畫壁上的紅色慢慢被紫妖所取代。雲萱惱怒中回首,看到了宗主此刻的裝扮,她神色一滞,旋即憤怒地咆哮起來:“雲清宛,誰許你穿逍遙的衣裳?誰準許你的?”
咆哮聲沖出了畫壁,在空間中久久回蕩。
“逍遙的衣服,自然是他送給我的。”宗主擡手,輕撫着身上繡有兩個醒目字眼“逍遙”的長袍,露出陶醉,她一邊輕撫,一邊說道,“他知道你已經死了,所以就一心一意跟我在一起,我們成親生子,過着快樂似神仙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逍遙!”
“你胡說!”雲萱被長袍上“逍遙”二字深深刺激到,她不顧一切地朝着畫壁撲來,五指大張,想要将宗主抓入其中。
在她的身後,紫色的玄氣追逐而至,狠狠痛擊在了她的背心。
“嘔!”雲萱的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行動遲滞。如果此刻,紫妖再擊出一掌,就能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宗主撐着雙目,就等待着這緻命的一擊。隻要雲萱的魂魄被徹底毀滅,從此以後她就不會再噩夢纏身,不會再夜不安眠。
殺吧!殺吧!
快殺了她!
紫妖的手掌瞬間而至,離雲萱的背心不到三寸,他突然收手。
整個畫壁的紫紅玄氣同時停歇,重新恢複了黑白混沌。
“殺啊!快殺了她啊!”宗主沖紫妖放聲大喊,隻差那麽一點點了,就隻差了一點點了,雲萱就從此消失在了人世間。
爲什麽?爲什麽不繼續下手?
宗主赤紅着臉,陷入了幾近癫狂的境地,倘若可以,她願意替紫妖下手,給她千掌萬掌,将她打入萬劫不複的地獄,永不超生!
雲萱感覺到身後的力量忽然消失,她心有餘悸,方才的一刹那,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險些就葬身在了紫妖的掌下。然而,如此關鍵的時刻,他卻收手了。
是萬幸,還是僥幸?
“本座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本座要的是公平一戰,你使計擾亂雲萱的心神,想要借本座之手殺了她,本座豈能讓你如願?”紫妖雙手負于背後,冷然道,那氣勢勝過在場的所有人,壓倒性的,無可匹敵。
宗主氣惱,胸前劇烈起伏,她花費心思,讓他可以戰勝雲萱,他卻不領情,氣煞她了。
“雲清宛,我待你不薄,你爲何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到底哪裏對不住你了?你如此處心積慮地想要害我?”雲萱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之後,發現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雲清宛的所作所爲,太反常了。她爲何要身着逍遙的衣裳,爲何要模仿逍遙的發髻和姿态?難道她……
氣惱隻是短短片刻,宗主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無論如何,她在畫壁之外,而雲萱在畫壁之内,雲萱縱然不死,也是無法離開畫壁的。說到底,她才是最終的勝者。
想到此,她整個人豁然開朗,冷冷地勾笑:“你待我不薄?不錯,你是待我不薄!你傳授我武功、教我各種技藝,并且将我培養成你的繼承人,讓我成爲下一代的聖女,從此受人尊敬,不敢再有人嘲笑我是孤女出身。”
“曾經有一度,我非常地感激你、崇拜你,甚至發誓,此生要永遠地追随你,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宗主回憶着,神情晦暗不定。
“既然如此,那你還這樣對我?”雲萱加重了語氣,神色凜然道,“當年我見你身世可憐,遭受其他族人的欺淩,我才想幫你一把。後來見你天賦不錯,又很努力上進,就傳授你武功和技藝,想要給你更多的機會,讓你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成爲人中龍鳳。”
“我一直都在悉心地栽培你,不斷向雲族的族人推薦你,給你往上爬的機會。哪怕是在我被逐出雲族之時,我也在爲你的前途着想,沒有強迫你跟随我離開雲族。我如此待你,你卻在我命懸一線之時,給了我狠狠的一劍,你何其忍心?”雲萱看向宗主的眼神,是長輩看晚輩的眼神,失望又痛心。
宗主的眼底掠過複雜的情緒,有那麽一瞬間,她是歉疚的,然而,更多的恨意淹沒了她的良知,她猛然甩頭,道:“我沒有錯!你奪走了我的心愛之人,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我沒有錯!”
“你說什麽?”雲萱微微一驚。
“我說,你奪走了我心愛之人,我不服氣!我不甘心!”宗主嘶吼。
“心愛之人?難道你對逍遙……”雲萱眼神微縮,看不出究竟是什麽情緒。
“不錯!是我認識他在先,也是我愛上他在先,你卻橫刀奪愛,搶走了他。我恨你!我非常恨你!”宗主的雙目爆射出了銳利的殺氣,紅了眼睛。
“你可知道,當年爲何逍遙會這麽晚出現在古戰場遺迹?爲何他會跟我一起到達那裏?”宗主回憶着,殺氣慢慢收斂,無盡的柔情無聲地流瀉,那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美好卻短暫,短暫才更加美好。
“那是因爲他在路上遇到了我,我們在前往古戰場遺迹的路上相遇了……”
“他談吐風雅,潇灑不羁,他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樣。他不在乎我的美醜,不在乎我的武功高低,更不在乎我是不是被他人故意冷落,他對我笑,同我說話,在他的面前,我感覺自己充滿了自信,我好像是全天下最美最快樂的人。”
“他笑的時候,群山都在和唱,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千年的古琴彈奏出最美妙的音符,讓人不知不覺中沉醉。”
“我問他,逍遙哥哥,你可有喜歡的人?他看着我,對我說,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了。”
“他是喜歡我的,他說的那個人就是我!”
宗主兩頰嫣紅,如懷春的少女,回憶着那些曾經的美好。
雲萱看着她,看着自己一手**出來的女子,不但不恨她了,心底發而生出了悲憫。
“小宛,你可知道逍遙是如何跟我說起你的嗎?他說他很幸運,在去見我的路上先遇到了你,因爲從你那裏,他知道了很多有關于我的消息,讓他更加了解我的喜好。他說小宛是我的愛徒,也就是他的愛徒,他會替我好好照看她的……”
“不可能!你在騙我!”宗主臉上的憧憬,一下子被擊得粉碎,她回憶着,仔細回憶着,越回憶,她越是絕望。
“小宛,雲萱真是你的小姑姑?”
“……雲萱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平日裏都有些怎樣的愛好?”
“雲萱喜歡彈琴嗎?喜歡吟詩嗎?”
“雲萱她……”
雲萱雲萱雲萱雲萱雲萱雲萱……
啊!——
爲何現實要如此殘忍?
當她回憶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丁逍遙與她之間的對話,從未離開過“雲萱”二字。
居然是這樣!
那時的她,完全沉迷在丁逍遙迷人的風采中,看着他灑脫的笑容,聽着他動聽的說話聲,她根本沒有去細細推敲。她已經他是喜歡她的,所以才一直跟她說話,一直溫柔地對她笑……原來,原來這一切都隻是個誤會!
一個美麗卻殘酷的誤會。
“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在騙我!”
宗主突發一股勁力,将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男式的長袍震成了十幾塊碎片,零落的衣料碎片,飛揚在空中,就像她破滅的鏡花水月的泡影,随風消逝。
發髻崩裂,長發随意地散落,宗主整個人像是失去了三魂六魄,沒有了一點生氣和鬥志。
喀!喀!喀!
失去了宗主的精神力控制,幾十隻的六尾狐幻獸進攻開始遲緩。
雲溪、龍千絕和赫連紫風三人趁此機會,連連砍殺,将一隻隻的六尾狐幻獸無情砍殺在劍下。
“風寶寶,我們一起出去助陣!”丁風見機會來了,第一個召喚出自己的新獸寵,殺向了一隻隻的六尾狐幻獸。丁玉、丁樹和丁臨三人沒有遲疑,緊跟而上。
幻獸再厲害,也敵不過真實的獸寵,四隻六尾狐兇狠地撲向了一隻隻的幻獸。它們沒有因爲那是它們從前主人的幻獸而故意留情,反之,是全力相撲,毫不留情!
做獸寵,就得有做獸寵的原則。
主人的命令,高于一切!
混亂的戰場,赫連紫風目光專注地盯視着宗主,那眼神如虎如豹,随時準備出動,給對方緻命的一擊。
突然,他動了!
疾風之速,突襲而至。
長劍劃破長空,精準無誤地插向了宗主的心髒……
千鈞一發間,宗主終于驚醒了,她隻來得及挪移半步,使得長劍沒有直入她的心髒,插在了離心髒不到一拳的位置。
“找死!”怒意滔天,強大的玄氣破體而出,長劍劇烈震蕩,赫連紫風連同他的劍被氣浪沖撞開去,倒飛了十數步。
六尾狐幻獸們得到了主人的重新召喚,統統撤了回來,圍繞在了主人的身周圍。宗主胸口中了一劍,她卻視若無物,周身的氣場暴漲再暴漲,散落的長發狂舞,她的面目顯露猙獰。
無法接受那樣殘忍的事實,她唯有将心底的憤怒,化作殺氣。
誰也别想欺淩她!
“雲萱,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至少現在,能陪在他身邊的人,隻有我而已!”宗主放聲狂笑,出劍擊殺向了赫連紫風。
漫卷的殺氣,鋪天蓋地,襲面而來。
赫連紫風沒有半步後退,反而不顧一切地飛身迎擊了上去,帶着滔天的仇恨,氣勢絲毫不弱于宗主。
“赫連,你瘋了?”龍千絕高喝一聲,在他眼底,赫連紫風分明是在以卵擊石,要與對方魚死網破,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這一擊的結局。
“赫連大哥,不要沖動!”雲溪驚喊一聲,夫婦倆齊齊飛身而起,自兩個不同的方位,向宗主攻擊。
三股不同的玄氣,合圍而上,目标一緻。
當雲萱聽到宗主的話之後,有片刻的怔神,待她反應過來,她神色大變:“雲清宛,你在說什麽?逍遙他到底怎麽樣了?他在哪裏?”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這輩子都别想再見到他!”宗主的臉上不斷閃現着殺機,她厲吼一聲,聚集在她身周圍的六尾狐幻獸們突然跳躍飛射,朝着龍千絕、雲溪和赫連紫風三人的方向進攻,而宗主本人,突然劍頭掉轉,殺向赫連紫風的劍勢,反向刺向了雲溪。
慣性的沖殺,雲溪在加速逼近,誰料宗主突然回劍刺向了她,她大驚,想要回身躲避,可惜已經遲了。
長劍離她越來越近,再幾寸就刺入她的胸膛……
“溪兒!”
“溪兒!”
龍千絕和赫連紫風二**驚失色,此刻他們隻能進不能退,攻擊宗主,就等于是營救雲溪。
卧龍居内,雲暮凡、雲中天父子見狀,再也待不住了,齊齊飛身而出,也加入了刺殺宗主的行列。
身後是刺來的四柄長劍,宗主渾然不顧,隻盯準了雲溪,挺劍向她胸膛刺去。
“臭丫頭,送死吧!我要你們禁忌一族的人,永無出頭之日!”
宗主的進攻速度太快,眨眼間就到了跟前,雲溪甚至連施展挪移術的時間都沒有。
千鈞一發!
在劍尖與雲溪的胸膛之間隻差不到一寸的位置,這時候,一道白光破體而出,阻擋了劍勢。
“怎麽可能?”宗主手中的長劍受阻,她驚奇地看着那道出現在雲溪胸前的白光,眼神連續變化,“那是……”
不止她的眼神變了,畫壁内的雲萱和紫妖也變了眼神。
“那是諸神印記,是上古靈血族最高貴的印記。隻有每一代上古靈血族的聖女才有可能受到諸神的祝福,成爲上古靈血族的領袖,接受所有靈血族後裔的膜拜……”雲萱擡手,觸摸自己的手腕,那裏同樣有一枚月牙印記,隻可惜,那印記是殘缺的。族裏的老人們看過她的印記後,都齊齊搖頭歎息,諸神印記固然難得珍貴,然而有殘缺的印記,不但不會給她帶來好運和祝福,反而會爲她帶來劫難。
她原來不信,現在卻信了。
殘缺的諸神印記,就是殘缺的諸神印記,如何能與真正完美的諸神印記相提并論?
雲萱這時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雲溪的身上,從她進入祭壇之後,她就已經感應到她的存在,隻不過她是通過十大神器來感應的。現在近距離地觀察她,才發現她與自己有太多的共同點,同樣的冷傲、同樣的不羁,不是尋常的女子所能擁有的氣質。她們也有太多的不同,雲溪的身上多了一些她沒有的、同時也羨慕萬分的東西,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卻是确确實實存在的。
“諸神印記?”紫妖微微眯眼,冷聲道,“這些不過是傳說罷了,不足爲信!本座始終相信,人定勝天,隻要你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想要成爲人上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并不能決定一切,隻有擁有一顆想要成爲人上人的心,加上不計一切的努力,才有可能真正達成心願。”
他現在所做的事,正是如此。
天下人都诽謗他們北辰家族是邪派,是不入流的家族,因爲他們連上古靈血族都算不上。上古靈血族尚且還分上中下數等,乃是整個**當中血統最爲高貴的一族人,而北辰家族連最下等的上古靈血族都算不上,還敢來談争雄稱霸,簡直天方夜譚。
紫妖從小就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他最愛的家族、最崇慕的祖先,在外人的眼中卻是如此得不堪,得不到他人的尊重。從兒時起,他就立下了誓言,一定要将北辰家族發揚光大,要讓北辰家族成爲天下間最強大的家族,讓其他所有的家族都要以它爲尊,向它臣服!
不止他如此志願,北辰家族的子子孫孫,世代都以此爲目标。他們想要改變北辰家族的地位,改變他們族人的命運,成爲這個**的主宰者!
紫妖想起了自己的志願和使命,熱血在這一刻沸騰。
雲萱低低笑了幾聲,幾分滄桑:“人上人?你現在不已經是人上人了嗎?試問整個龍翔**,能有幾人是你的對手?你覺得快樂嗎?值得嗎?”
紫妖微微一愣,快樂嗎?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爲離他心目中的目标,還有一段距離。在他還沒有真正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前,他根本不會去思考自己到底快不快樂。
萬年了,他每天所思所想的都是他的目标,倘若沒有了目标,他可能就不知該如何生活下去了。
雲萱觀察着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同情他:“北辰,你我都已經曆經了萬年,經曆得太多太多。歲月變遷,很多事我都已經想開了,成爲人上人又如何?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沒有人能與你分享喜怒哀樂,你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與其每日裏你争我鬥,追名逐利,倒不如尋求一份真正的幸福,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很多人一生追求的不是名利,就是财富,而她,這一生在追求的不過是平平淡淡的日子。
這樣簡單的要求,于她,卻是一種奢求。
她想念那些單純而快樂的日子,想念有人陪伴在她身邊,對她低聲細語,想念有人可以讓她倚靠,給她一點溫暖和安心……
這一切,也都離她遠去。
上天給了她特殊的天賦,也奪走了她最簡單的幸福,她甯願,自己生來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紫妖思索着她的話,擰眉沉思,兩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雲溪不知發生了何事,在生死一線間,身體内的力量突然暴漲,這股暴漲的力量沖擊到了她的胸前,居然将沉寂已久的諸神印記給喚醒了。諸神印記釋放出來的力量,阻止了宗主的劍繼續向前。
這還是雲溪頭一次感受到諸神印記的力量,從胸口位置開始,渾厚的力量流遍全身,沉厚沉厚的力量在體内積澱,她有使不完的力,想要尋找出口發洩。
“啊!——”
雲溪仰天一聲長嘯,将身體内的力量全部釋放了出來。
宗主無法抵擋這股可怕的力量,急急而退。在她的身後,龍千絕、赫連紫風和雲暮凡父子的四柄長劍追趕而至,宗主倉惶地旋身而起,一飛沖天,這才險險躲過了四人的合力攻擊。
雲溪力量發洩之後,感覺體内的力量四下裏亂竄,無法掌控。她不敢輕易動武,輕盈地落了地,向後倒退了幾步。
龍千絕、赫連紫風和雲暮凡父子四人臨近她的身邊,圍成了圈,将她保護起來。
“溪兒,怎麽樣?”龍千絕關切地詢問道。
“沒什麽,調息一下就好了。”雲溪靜下心來,慢慢調息,将體内亂竄的力量納入正常的運轉軌道。
宗主身上中了一劍,又見雲溪身上的諸神印記被激發,随時都可能爆發出可怕的力量,她暫時遠離了戰圈,不敢再随意出手,決定先靜觀其變,再另行思索對策應戰。
“太好了!我終于恢複實力了!我什麽都想起來了!”
九姑姑的聲音在耳邊回響,白色的光影跳躍,九姑姑一躍出現在了空間當中。
原來,方才體内力量暴漲,是九姑姑恢複了實力的緣故。
透過内視,雲溪看到了自己的體内,原來的幾顆靈珠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顆完整的九轉靈珠。借助九轉靈珠的威力,她體内胡亂竄動的玄氣,慢慢被壓了下來,歸入正途。
“阿九妹妹,你真的什麽都想起來了?那你也一定想起我了吧?”猥瑣的水龜巨獸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居然還有臉過來跟九姑姑搭讪,也不想想,方才在對戰四隻六尾狐的時候,某隻到底有多窩囊無能。
“滾一邊去!”九姑姑瞪它一眼,直接忽略了它的存在,它左右四顧,很快發現了畫壁中的雲萱,它激動地朝着畫壁飛撲了過去:“主人!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九姑姑的眼底,晶瑩的淚光閃爍,久别重逢的喜悅,讓它難以自抑了。
“阿九,别來無恙?”雲萱淺淺地微笑着,将所有的苦楚埋入心中,再次見到昔日裏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夥伴,她欣喜萬分。
“阿九,别過來了!你一旦進了畫壁,就再也出不去了。這是天魔之主設下的封印,畫壁之内,隻許進不許出。”
“主人,我要救你出來!”九姑姑不顧一切地沖撞向畫壁。
“阿九,停下!如果你還認我這個主人,那就停下,不許再魯莽行事!”雲萱的話,終于讓九姑姑平靜了下來,停止了激烈的舉動。
“我當年落在了天魔之主的手中,它摧毀了我的身體軀殼,卻将我的魂魄封印在了這面畫壁當中。它不讓我的魂魄逃逸,也不讓我轉世投生,它留下我,爲的就是從我嘴裏套出有關于雲族殘花秘錄的秘密。呵呵,它怎會知道,其實就連我,也沒有見過真正的殘花秘錄……”雲萱苦笑,她無端端被囚禁了這麽多年,卻是爲了一本連她都所知不詳的秘錄,這份冤屈,她到底要到哪裏去訴說?她之所以苦苦地支撐到現在,爲的就是一絲希冀,希望有一日能再見到她想見到的人一面。
“主人,你受苦了。”九姑姑情真意切的關心,雲溪看得嫉妒,無論是人還是獸,其實都是懂感情的,有沒有共同經曆過生死,有沒有相依相伴過,那情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她才會看到向來冷漠高傲的九姑姑,露出如此情感豐富的一面。
“先祖,您在畫壁内受困數百年,身爲您的後人,沒能早些來救您,實是不孝。”雲暮凡上前,朝着畫壁恭敬一拜。
在他的身後,雲中天和雲陌遷二人,也跟着齊齊一拜。
雲溪猶豫了下,也跟着他們三人遙遙一拜,說到底,雲萱都算是他們禁忌一族的祖先,也是她頗爲敬佩之人,這一拜她受得。
“你是?”雲萱沖雲暮凡點頭示意。
雲暮凡回禀道:“不孝子孫雲暮凡,禁忌一族現任族長,攜一兒一女,雲中天、雲溪,還有一位**,雲陌遷,拜見先祖!”
雲萱的眉眼逐漸舒展開去,露出了柔意:“原來你們都是我禁忌一族的後人,好,都很好!尤其是你的女兒,她是不平凡之人,乃是受到諸神祝福之人,他日的成就必在我之上,我很欣慰。”
“多謝先祖誇贊!”雲暮凡欣喜,聽到先祖誇贊自己的女兒,比聽到自己被誇贊還要激動。
雲溪微微勾唇,道:“您過獎了!我們此次前來,目的就是想要救您離開天魔祭壇,我已經集齊了您從前煉制的十件神器,它們得到了您的感召,得知您的魂魄被**,所以它們懇求我前來搭救。我答應了它們的要求,不想失信于它們,所以才帶着我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前來闖天魔祭壇。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終于找到了您,不知我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将您從畫壁中搭救出來呢?”
雲萱點着頭,柔和的視線從雲溪耳畔的一對耳環上掠過,那是她從前親手煉制的神器,她自然是記得的。小左等十件神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的檢閱,一個個激動地跳躍起來,痛得雲溪差點叫出聲來。
總算,雲萱很快轉移了視線,将目光落在了小斑活佛三人的身上,她再度颔首道:“不錯,是梵音寺的僧人!”
“雲清宛,這三位梵音寺的僧人是你請來的吧?”雲萱的目光又是一轉,幽幽落在宗主身上,“你爲了對付我,可謂是煞費苦心啊。據聞梵音寺的高僧有兩門法力,一門是度人向善的,以佛家的理念,導人向善,讓人得以重生;另外一門是**邪魔的,可盡破萬千妖魔**,令其永世不可轉生。你請梵音寺的僧人來,恐怕看中的就是他們的第二門法力吧?”
宗主的眼神閃爍,露出心虛,不過很快的,她揚眉道:“是又如何?我就是請他們來對付你的,我要讓他們将你的魂魄徹底**,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呵,你當真是恨我啊!”雲萱長歎。
宗主激動道:“沒錯!我恨你!不管你怎麽說,不管當年的事**如何,都不會改變我恨你的事實!我已經對你出過一次手,我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與其日日夜夜被噩夢纏繞,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回來找我算賬,倒不如我先下手爲強。”
雲萱搖頭歎息,冥頑不靈之人,繼續與之争辯,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雲溪,我看這三位僧人一身的正氣,不是奸邪之人,足可以相信,委以重任。想要将我的魂魄從畫壁中救出,首先得破解畫壁的封印,畫壁本身乃是由無數的天魔魂魄煉制而成,以佛力來壓制它是最有效的方法。你讓三位大師繼續施展佛力,而我和北辰則從内部發力,内外合力,一起來破解封印,或可一試!”雲萱轉頭,看向紫妖道,“北辰,我原本打算與你決一生死,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還有未了的心願,我必須離開畫壁,你可以選擇背後偷襲于我,也可以選擇與我合力破解畫壁的封印。”
紫妖眯眼,低低一笑道:“你我相互争鬥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死對頭,還從來沒有合作過,偶爾合作一次,也無妨。”
雲萱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兩人相視而笑。
宗主不樂意了,她如何能眼睜睜看着雲萱離開畫壁,重入人世?
“本座是不會讓你們如願的!去死吧!”這一次,宗主不是對雲溪這邊的人發動攻擊,卻是出手,襲向了小斑活佛三人。沒有了他們的佛力相助,雲萱想要離開畫壁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這就是所謂的釜底抽薪了。
“小斑——”雲溪驚聲高呼,“九姑姑,快去助他!”
九姑姑奔得飛快,宗主的速度更快,幾個呼吸間,就逼近了小斑三人。
來不及了!
小斑——
雲溪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柄長劍對着小斑的腦門刺去,她的心驟然停止,他才不過是個孩子,一個無辜的孩子,她何其忍心下手?
“危險!”泰西大師飛身撲來,擋在了小斑的身前,隻聽得噗嗤一聲,長劍刺入了他的後背,穿心而過。
小斑擡頭,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他驚呆了,忘記了反應。
“**!”徒弟驚呼,看到宗主的劍并沒有停止,刺透**的心髒後,繼續向前推送,他想也不想,飛身将處于呆愣中的小斑從**的懷裏抱了出來。
一個轉身,噗嗤!
又是長劍入身的聲音。
徒弟的身子猛然一僵,用力将小斑推出,送往雲溪等人所在的方向,一口鮮血朝天長飙:“保、護、好、他!”
衆人驚呆了,這一幕發生得太突然,即便泰西大師師徒武藝高強,也難敵宗主的突然偷襲。爲了保護他們的小活佛,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了自己,或許這就是佛家所弘揚的舍我精神吧?
宗主眼見着小斑被推送出,她的劍上連串着兩人的身體,回劍,繼續向前刺去。
這時候,九姑姑飛撲而至,巨大的壓迫力,迫使宗主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刺殺小斑,從泰西師徒二人身上抽劍,轉身回劍,迎擊九姑姑。
龍千絕幾個縱躍,将飛在半空中的小斑接住,落了地。
小斑怔怔地看着泰西師徒倆倒在了地上,他們的身上鮮血流淌,斷了氣息,他的鼻翼不住地聳動。
“師叔、師兄……”
他們是爲了救他,才舍去了自己的性命,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诠釋了他們的佛理。
師叔、師兄……
他的心中悲痛萬分。
到最後,他還是忍住了,沒有讓眼淚流淌下來。
雙手合十,他原地盤膝而坐,口中默念起佛經:“……”
雲溪看着小斑嬌小的身軀,卻能承載下如此的沉重,她看着無比心疼。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卻見一道道佛光自他身體内釋放而出,許是泰西師徒倆的死,觸動了他,讓他有了瞬間的感悟。
一道道愈來愈強盛的佛光不斷擴散,佛音缭繞,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心底生出了異樣的感覺。
有的人心生舒暢,有的人心生煩躁。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佛,隻是有的**,有的純良,其實佛本身是無分善惡的,有善惡之分的,不過是複雜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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