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來,對于自行車協會的六個鐵人而言,是無比喧鬧的一個月。林曉是當之無愧的焦點,而他們,也被各式各樣的媒體追逐着,同樣的故事,同樣的情感,總要在不同的場合面對不同的人說。似乎,他們的故事被挖掘幹淨了,然而,總是有一些秘密藏在各人心頭不肯說出。
穆琴的煩惱并不在這些數不勝數的大小媒體記者,她的機智與能力足以應付這些人,甚至,這被穆琴當作一次演練的極好機會,令穆琴煩惱的是,在她回到楚大後,她的心中隐隐約約就有了另一個男人的形象,而這另一個,當然不是帥青,是吳明。
這個印象,是在新路村的三天三夜留下的。
在世人眼裏,這三天三夜時間是太短了一些,似乎并不足以産生這麽大的變化,然而時間卻是相對的,三天三夜的患難與共,讓他們迅速看清楚了對方,這遠遠勝過了三年漫不經心的交往。
帥青是那種一見面就很容易讓女孩子傾心的帥氣、陽光男孩,他的身上有着非常動人的東西。
帥青對穆琴略顯羞澀的追求,笨拙的表白,這都讓穆琴感到高興,因爲一個女孩能得到這個在楚大号稱“美女殺手”之男孩的傾心,這本身是一種值得炫耀的驕傲,在這一點上,穆琴和别的女孩并沒有本質的區别,但帥青要想真正深入穆琴心裏,似乎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記得在去齊雲峰的途中,穆琴就曾這個問題暗暗問過林曉,得到的回答是“學會等待”,那麽,穆琴也确實準備等待,等待愛她的男人成長起來,成長成她心目中男人。
可時間并不等人,在新路村的三天三夜裏,吳明意外闖進了穆琴的心中。
自林曉走後,吳明似乎就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穆琴觀察到,這個瘦弱,看起來并不帥氣的男孩,他的身上有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他表現機智而勇敢,他敢以承擔,他善于分析問題,更擅長動手解決問題;他與他們不同,他忘記了他是學生這一不同的身份,他徹底和鄉親們融在一起,讓他們很難在人群中找出他來。
吳明在新路村的表現,與在校期間的那個玩世不恭,說話總是帶着自我調侃意味,有些才華,但隐隐有些自卑的男孩完全不同!
穆琴在心頭找了一個外交詞來形容吳明,那就是“韬光養晦”,就是說,這個人在平時看着不怎麽樣,一到關鍵的時刻,就像利器一般果敢在前,往往難題也迎刃而解。
如果是單方面的琢磨,穆琴的心說不定很快就會冷靜下來,可是這三天三夜裏,穆琴發現吳明看自己的眼神也開始有些躲閃。眼睛裏有些莫可名狀的東西。她不能确定那是什麽,她不敢想,然而事實上正如穆琴所不敢想的那樣,吳明,也開始注意、留心、傾心穆琴了。
穆琴這般美麗的女孩,在吳明心裏原本是和“柔弱”等義的,原本以爲她的的堅強隻是一般意義的堅強。然而,吳明這三天三夜來看到的穆琴,她似乎從未有過害怕,即使在再忙亂的時候她都保持着一種冷靜,她的睿智,她的聰慧,她唱的那首搖籃曲,吳明聽到耳裏,就仿佛是唱給他聽的,這讓他很快睡着。他的心裏漸漸有了穆琴的影子,這讓吳明感到驚訝,感到不解,感到困惑,感到煩惱,他原本是喜歡李鳳的啊。
吳明是個愛靜的人,他的動,都在大腦裏,他可以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坐上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而一動不動,而正是他長期呆在電腦旁損害了他的健康。
或者,正因爲人會對與己相反的力量産生一種濃烈的渴慕吧,李鳳性格外向,開朗大方,她的身體是那麽健康和美麗,她的一舉一動充滿了一種動感的美,這些都讓吳明很快神魂颠倒。
可是,在吳明見過紅色帳篷裏的恬靜安詳的穆琴之後,一種精神上的美感深深地打動了他。吳明的心,迷惑了。他的心第一次如此的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或者,根本上就輪不到他選擇。
帥青可是喜歡穆琴的,自己怎麽能橫插一杆子呢?吳明在網絡上是一名無名劍客,在現實中、在情場中,卻是一名邊客,往往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客人。
吳明依然自卑着,因爲自卑所以沉溺在網絡,在網絡中扮演着幾乎完美的騎士,當他意識到健康要遠去的時候,他終于決定自救,從網絡中自拔出來。在新路村的三天三夜啊,他無比沉靜,無比冷靜,他爲自己感動着,他幾乎要崇拜自己了,那三天三夜,幾乎可以和在網絡中完美的他相媲美,他甚至有一種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在網絡之中的感覺,他是一個俠客,他正領着大家英勇自救着哩。
并不說在這一次意外當中,帥青與李鳳就表現得差了,他們同樣表現非常得出色,他們的精神之美同樣感動着許多人,隻是,各人眼看各人景,在那麽一個異樣的環境下,人們往往最先看到的是自己心靈中最渴慕的人,最美麗的事。
穆琴苦惱着,因爲她的心裏有兩個男人的影子,準确點說,帥氣的帥青的影子正在逐漸變淡,吳明的影子正在逐漸變濃。
吳明,也在苦惱着,同時激動着。也許,人第一次用眼睛,用心感覺到的愛人,并不就是這一輩子值得相守的愛人。
吳明心中漸漸明了,漸漸确定,可是回到楚大的他,消退了在新路村的勇氣,同時,在男人心裏,搶奪兄弟的戀人,這幾乎可以算是卑鄙可恥的事情了,于是,吳明的苦惱比穆琴升級,是痛苦!是煎熬!大自然淋漓的風雨并不能讓他懼怕,讓他退縮,可在人與人心之間去猜測,去衡量,卻讓吳明有一種未戰而先輸的沮喪感覺。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帥青和李鳳在這三天三夜裏幾乎同時在心頭轉了方向。
與吳明和穆琴不同的是,帥青與李鳳,卻濃烈地感覺來來自對方對自己的那種好感。相對而言,他們都是感性的人,熱愛藝術,喜歡歌唱,喜歡跳舞,隻是他們如同吳明和穆琴他們不知道“他們”一樣,在這樣一種混亂的狀态,實在也不是他們所能處理的,于是,一切的秘密,都似乎還在夜霧中。然而,夜霧有散盡的時候,如果人等不到那個時候,那麽在痛苦的煎熬中以悲劇收場,如果人有足夠的耐心,更有勇氣了,更有能力了,那麽一切就會朝着好的方面發展。
李鳳不像穆琴那麽沉着,相反,她的内心充滿了恐懼。她從小到大,沒經受過這樣的磨難。深夜裏她抖縮着無聲地哭泣,而白天,卻裝作堅強,裝沒事人的樣子,這一點,申明愛她的吳明并沒有察覺,同是女性的穆琴也沒有察覺,而帥青卻看在眼裏,他時不時過來拍拍肩膀,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李鳳很是感動。
然而即使是這樣,李鳳心頭的恐懼還是止不住地在擴大,李鳳快要沒頂了,她要驚慌得大叫了,可偏不能讓隊友們知道她害怕,她強壓着,她快要崩潰了。
于是,在林曉走的那一天,黃昏即将降臨的時候,正當李鳳輪休,她卻沒有在帳篷裏呆着,她一個人偷偷地向山上走去。事實上,并不是偷偷的,因爲沒人注意到她,即使有人注意到她,人家都會以爲女孩恐是有什麽不方便的事要處理,看了一眼也就不會再看另一眼,而這個時候,穆琴他們依然在忙碌着,但帥青注意到了,他不放心,就悄悄地跟了在後面。
李鳳穿過廢墟,向他們原來上齊雲峰的山路走去,這條山路,眼下變得更是崎岖了。
李鳳記得上了一個山坡又往下走,然後才是正式的攀登,在那小山窩裏有一泓澄清的泉水,極是喜人。
李鳳走了二十來分鍾,到了,看到那泉水,依然在。
李鳳走到泉水邊,蹲下身,用手捧起一掬水,輕輕地灑在了臉上,然後,然後,開始跳舞。
李鳳快樂時會跳舞,憂愁時會跳舞,痛苦時會跳舞,恐懼的候也會跳舞,當心頭的情緒積蓄到足夠的強度,李鳳就想跳舞,舞蹈是她的語言,是她的情緒,是她的靈魂,是她的一切。
她的四肢緩慢而沉重地展開,一開始,跳得非常艱難,似乎總有什麽壓着。
跟在後面的帥青看到這一幕,呆了!
他幾乎能準确地從李鳳的每一個細小地動作讀出那裏面的含義,因此,他感動莫名。
遠遠地看去,這小小的身軀正攪動着天地之間的靈氣,讓地震後的一幕幕,在帥青心頭再演了一遍。帥青從未看過這樣的即興舞蹈,刹那間,他明白李鳳是借助舞蹈來舒緩心頭的壓力。
李鳳漸漸擺脫一開始的艱澀,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輕靈,當最後一個動作定在那的時候,李鳳仰起頭,金子一般的夕陽光芒照在她的臉上,含着淚,露着笑,李鳳看到了呆呆傻傻望着自己的帥青,心頭不禁泛起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