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坐的是經濟艙,他不知道,頭等艙裏坐着的一位金發美女,正是那喜多雪山與他一起歡喜過,Happy過的女孩。
女孩也不知道,就算看見,他們依然是不認得,所以,他們的錯過,似乎是一種必然,也許對于人生而言,相遇,才是一種偶然吧。
林曉不得已搭乘飛機是因爲時間來不及了,他在拉薩留戀的時間太長啊。
是啊,經過一番千辛萬苦來到拉薩的,僅做走馬觀花,那怎麽甘心,那怎麽說得過去?
拉薩是個讓人忘記時間流逝的地方。
出了成都飛機場,林曉就直奔火車站,他沒有和張勇聯系,一來他不想讓張勇知道自己乘飛機回來的事實,二來也沒這個時間。
林曉掐時間掐得很準,到了火車站正好趕上了那趟火車,當然這時候是高峰,林曉沒有買了張站台票靠着蠻力就沖上了火車。
在火車上,林曉一直是醉暈暈的。這是剛從高原上下來的反應,他已習慣高原缺氧的環境,一到城市來,氧氣含量驟增,就會醉氧,更主要的是城市污濁的空氣讓林曉鼻子受不了,從前還不覺得,現在的林曉,就覺得自己一呼一吸的都是廢氣,特别是在這幾百人一節的車廂裏,更是感觸深刻。
火車一路呼嘯,要行駛十五個小時。林曉想用這十五個小時來調整一下,因爲這過去的兩個月,仿佛過去了兩年,自己忽然重回到人間,頗有些不适應。
林曉如意以償地看到了天葬,他看到了閃亮的刀從死者的脖子開始,一直往下,幹脆利索,切割好的肉塊骨頭會有另外一個人捶碎,山峰上盤旋的鷹鹫發出尖銳的鳴叫,真是觸目驚心。林曉突然想,有一天我也會躺在這,接受他人的切割。
切割的是**,又何嘗不是人的靈魂?
火車上,林曉大腦一直回放着一路上的情景,沒有片刻的停止,這恐就是旅途歸來的後遺症吧,讓他像足了一個沉醉的人。
當林曉走出楚天火車站時,已是九月七号的淩晨一點,再過七個小時,不是報名,而是他們05級第一天上課了,林曉不得不又打車回楚天大學。這些費用,使得他第一次動用了他的應急資金。
淩晨兩點,校園裏一派安甯,林曉走在空無一人的校主幹道上,腳踏在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不禁有宛如隔世之感,兩個月出行的日日夜夜,再次一齊湧到林曉的腦海裏。
走的時候兩個人,回來卻是他一個人!
段天決定休學一年,留在彩虹坪幫方芸,林曉不贊成也沒辦法,他收到短信後回不了短信,就馬上回到那個IP話吧給段天挂電話,差點吵起來,但結果依然說服不了段天。林曉知道,段天其實和他一樣,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最終林曉也就放棄繼續勸說段天。隻是電話段天說得輕松,留下一大攤子的事要林曉處理,讓林曉覺得段天有些不負責任,比如說找段天的新導師說明休學原由,把何老師的《大學之道》手稿寄到彩虹坪,還有其它瑣碎的事情,頗有些重色輕友的感覺。
說實話,一開始,林曉心裏并不看好段天的愛情的。段天是個有抱負有理想的青年,他怎麽可能窩在那山溝溝裏做一輩子的學問呢?他所研究的高等教育豈是閉門造車能做出成果來的?
第二天,林曉去拉薩大昭寺,那有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金像,他加入那滾滾的五體投地的人流當中,三步一拜,跪下、掌心朝下、磕下、掌心朝上、兩手前伸、人五體投地、起來、再走再拜,就這樣,他虔誠地繞了大昭寺磕了一圈,他給韓冰在寺裏點了一盞長生燈,等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愛情的力量應該是無所不催的。
他細細地回想起來,段天一路上,對自然的喜好,對世外桃源馮村的鍾情,他空有一番熱情和抱負,卻在這個現實社會沒有物質條件,沒有志同道合的人,怎麽有實現的可能?
彩虹坪,方芸老師任勞任怨地爲當地鄉村孩子的義務教育做着她的貢獻,這份實際真誠的努力打動了段天,他們倆,也确實有緣。
林曉想到曆史上無數的知識分子要麽入世濟世扶危,要麽就是出世遁入桃源世界;林曉想到自己兩年前爲掩人耳目,借朋友關系,在H省桃源落戶,在那再讀高中再參高考,這真是一種湊巧,再次來到大學,林曉自己又何嘗不是尋找屬于自己心中的桃源呢?
這樣一想,林曉理解了段天,并衷心地祝願他幸福。既然他決定了,那麽那些擦屁股的事就林曉來做,誰叫他們是朋友呢?
林曉思前想後,來到研究生宿舍門前,大門沒有關閉,想是這幾日夜晚陸陸續續還有報名的學子從遠方趕來的緣故吧。
林曉摸出鑰匙,開門的刹那,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分,進宿舍時遇到段天的情景。
林曉搖了搖頭,推開門,室内發出一股黴味,久沒有人,就是這樣的,不管這麽多了,先小睡一會,明天再來打掃吧,林曉放下行李,合衣倒在床上,頭仍然發暈,迷迷糊糊睡着了。
九月七号一大早,林曉是被學校的高音喇叭給吵醒了。
做早操!不會吧?還有這樣的事?上個學期都沒有啊。林曉直起身子,透過窗戶,看到廣大的楚天學子們一個個急匆匆地趕往操場。
果然是做操!想是新學期,新規定!
林曉想了一下,今天做的事情還很多。
上午上課,下第二節課去系辦公室注冊,報到晚了,估計又要挨舒夜老師的批評了,得有個心理準備;中午,去段天新任導師黃永康家中一趟,說明段天休假的理由,當然,林曉會重點突出說段天想利用一年時間好好地整理何老師的手稿,相信這個理由很充分,至于對校方做一個什麽交代,相信這位黃大師兄會有辦法的。
林曉理清了頭緒,就從床上跳起來,趁着這會子人都去做早操了,先去食堂用早餐。
林曉從食堂裏打了碗稀飯,抓了兩個包子,端着就走了回來,早操做完的人流開始從操場湧回宿舍區來。
看着這麽多年輕而朝氣蓬勃的面孔,聯想到遠在幾千公裏之外的段天,林曉心頭感覺異樣。
林曉走到研究生宿舍門口被人叫住,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舒夜老師。
林曉轉過頭看到身後的舒夜老師,在她的身旁,是不斷湧進湧出的研究生們。
兩個月不見,舒夜老師似乎是憔悴了些。林曉看到舒夜老師一臉嚴肅,正要上前去解釋,舒夜眉頭一皺,等了一會,想是批評的話還是壓了下去,隻是冷冷地丢了一句:“今天上午是上金融學課,上完課去系裏注個冊,晚上九點半到我宿舍來一趟。”
說完,舒夜老師也沒等林曉回話,就轉身進女研究生樓裏了。
林曉覺得事态有些不妙,但想,硬着頭皮還是能撐得住,無非是挨罵,編一點暑期打工之類的瞎話,應該是可以搪塞過去的。
七點半,林曉抱着書進教室。
一進教室,同學們都齊刷刷地望到他,眼神怪異,林曉感覺有些奇怪,也沒深了想,走到自己的老位置,最後一排,坐下。
八點,老師準時開始上課。上着,上着,林曉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哪不對勁,一時卻說不上來。
上了一半,林曉才發覺自己前面的位置是空的,原來是姚雪坐的,她哪去呢?林曉四周看了一看,也沒看到,難道,她也還沒來報到?
下課時,同學們雖還一如往日的交談,但林曉覺得氣氛有些凝重,這是新學期第一堂課,兩個月沒見,同學見面,氣氛應是比較熱烈的才是。
下第二節課,課間有二十分鍾休息,林曉趕緊到系辦公室去注冊。注冊的時候,林曉說要晚兩天才能把學費交上,因爲要等張勇的錢到帳,正好胖胖的系主任也在場,并沒有問他是否困難,也沒問他爲什麽晚報名,這讓林曉多少有些松了一口氣,這樣看來,晚上舒夜老師也不會嚴厲到哪裏去。
注完冊出辦公室,正好碰到班長高輝。
高輝拉過林曉,一臉凝重地對林曉說:“林曉,你剛來,還不知道吧,姚雪病了,我們正準備組織一個全校募捐活動了。”
病了?募捐?
林曉的心咯噔了一下,難怪看前面的座位空空的,林曉問道:“重嗎?”
“很重,我們都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到她。”高輝臉部的肌肉微微有些顫動,“我現在去把我們草拟募捐通告給系主任看一看。”
“哦,是這樣啊,看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恩,到時候班委會組織的。”
高輝進辦公室了,留下呆呆的林曉。林曉想起憔悴的舒夜老師,心思好半天才恢複正常的轉動。
姚雪病了!
而且看來,似乎病得很重!還要全校募捐?她家情況不差,一定是大病。
林曉心裏亂極,站在那,動也不是,走也不是,早知道這樣,真應該爲姚雪在大昭寺祈求一盞長生燈來。
林曉想了想,看來到了晚上舒夜老師說的就是這事。
林曉這時候想起舒夜老師冷冷的眼神,莫不是姚雪的病與他有關系。一想到這,林曉脊背上就開始冒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