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踏出了豬舍,突然打了一個很大很響的噴嚏,震得把手中的潲桶都扔到了地上。
這太不雅了,她四處看了看,趕緊擦了擦鼻子和嘴,緊張得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女生,馬上,她發覺到自己的好笑,這裏除了八個家遠,暑假寄宿在這的學生之外,還有誰會看到自己呢?
方芸拾起掉下來的桶子,搖了搖頭回宿舍了,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遙遠的地方,狠狠地發誓要來一次夢幻之旅。
是的,她和他都不知道,他們生命彼此苦苦等待的那個人,已經開始一步步接近了,雖然他們還可能會因爲一次次的偶然因素而錯過,也許隻是在路上多抽了一根煙的工夫,也許是修了一下車,又也許在一家不同的飯店吃不同飯,是的,當一件緣分發生的事之後,我們再回過頭去回憶,才發現這過程中每一個細節,若出現哪怕那一點點差異,我們男女主人公就可能失之交臂,但是,這一次,他們之間的這次緣分,顯得是如此的堅定!
彩虹坪剛剛經過一場大雨,空氣清新極了。太陽剛下山,這時分,是看不到橫跨大瀑布兩邊經典、招牌式的彩虹的,唯留下西方一線天的晚霞,紅得像火。
方芸照例看得呆了呆。小學後山半山腰的瀑布,由于四處的彙水,怒号一般的聲響遠遠傳來,這并不影響我們的方芸老師沉思。
方芸站了片刻,回宿舍之前是到孩子們那檢查他們的作業。
檢查完畢,方芸回到自己宿舍,打開電視,看的正是中央電視台播的采訪人物,一個在邊遠地區支教的小夥子坐在鏡頭前感情真摯地談着。
方芸看了覺得沒什麽,這時窗外的夜幕才莊嚴地拉開,她來到自己的書桌旁,開始了晚上的讀書。
方芸的父母是當年下放的知青,他們沒有回去,而是在當地結合了,落地生根了,成爲鄉村小學的老師。他們不知疲倦地培養着鄉村貧窮的農家子弟,也培養出方芸,他們給了她血肉,更給她一脈相傳的精神。
絕大多數的知青最終選擇回到了城市,我們可愛的毛老人家,以他獨有的個人魅力進行着一場浪漫而血色的“城市回歸農村”轟轟烈烈的運動,試圖以此來抹去城市與農村的差别,他失敗了,城市畢竟是城市,農村畢竟是農村。
啊,過去的歲月啊,有多少還留在現代年輕人的心裏?看看現在,農村盲目地羨慕城市,城市盲目的自傲,都不知道自己。
方芸看不進書,心裏微微有些煩亂,她想起了大學時光,是啊,每年的這個時分,是大學的畢業時光,到處可見淚人分别的情景啊。
在大學時,方芸可是知名人物,有誰曾想到一所農業類大學會出現個這麽漂亮和優秀的女孩?
方芸大學畢業時,以她的素質,完全可以輕松地找上一個好工作,但就在這一年,命運對她露出最爲猙獰和醜惡的一面,她最愛的父母雙雙因交通意外離去。
堅強的方芸趕回家辦完喪事,回來之後就做了一個令所有認識她的人都震驚的決定,那就是回到父母生前任教的小學教書。
有人說她瘋了,同宿舍的姐妹們更是輪流上陣勸她,可都沒勸回,四年的共同生活,她們知道方芸的堅持,她們惟有在心頭祝福她。
火車站内,奏響了“離别”之曲,同宿舍的姐妹們一個接一個擁抱痛哭,願時間在那一刻停駐吧,可時間終于随着火車無情地一聲嘶叫而迅速溜走,方芸一咬牙,揮手離去,義無返顧地走上自己選擇的道路。
方芸爲之所以選擇回父母所在學校任教,全是因爲那場那喪禮。
那是怎樣的一場喪禮啊!全村的人爲方芸的父母披麻戴孝,在方芸父母的靈堂面前,上至七十多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小孩齊唰刷地跪下,哭得呼天搶地。
在我們今後的故事中還會出現這位無比堅強、無比美麗、無比善良的女性,讓我們還是回到那兩個雖然有一把年紀,但還有些傻傻的男主人公這邊吧!讓我們的心情跟随着他們在夢幻之旅一起激越吧!
說幹就幹,是兩位主人公共同的性格特點。
段天别無牽挂,全部的心神都被即将來到的騎行而牽動着;始作俑者林曉,開始是純爲激發好友鬥志而爲,而當張勇以一種獨特的語氣描述着他們将要經曆的景象時,他也迅速激動起來了。
不是嗎?他們在認識張勇的第一天就說到西藏,說到他們心頭的向往,說過人這輩子要去一回西藏的,雖然那時候他們隻是随口說的,是玩笑話,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仿佛是天意。
林曉心裏其實還有一個小小的理由,那就是不想面對姚雪,這個女孩對自己的感情是越來越炙熱,她已經在問林曉暑假有什麽打算了,對于這個對感情執着的姑娘,林曉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隻有這個機會逃避一下。
他們悄悄走的,對老師和同學的交代是回家。
舒夜原本來想讓林曉參加學校的暑期社會實踐的,聽他說不去,以爲他要暑期打工,也就爽快地答應他了。在林曉他們走了之後,姚雪才知道,在那一瞬間,她心中的苦讓她長大。
這樣的騎行,按張勇的本義是要大張旗鼓地拉一些贊助的,最好是驚動媒體,來一個全程報道,但張勇剛一說出口,就被林曉和段天異口同聲地否決了。張勇的美好願望落空了,可仔細想想,也是這麽回事,何必在意别人呢?最終,張勇同意了他們的想法。
在接下來的準備工作中,身爲老驢的張勇和段天發生了許多沖突,張勇總是把一切可能存在的風險考慮清楚,按照這個指導思想,結果他們要帶的東西非常多,林曉則老是在一旁笑,來一個坐山觀虎鬥。最後張勇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因爲段天說的也對,什麽備用的自行車胎,修車工具,睡袋,帳篷之類的都不帶。段天認爲如此遠行,不是爲了防範,而是與山水相親,與人相親,豈能裝上這麽一大堆多餘的東西?
多餘?張勇真是覺得暈,把那些戶外愛好者的寶貝說成多餘,也就段天這個書呆子說得出來,但是他拗不過段天。張勇覺得英雄完全無用武之處,他那關于戶外的專業知識說了等于白說,這兩個人真是瘋子!
最後,張勇同志的工作變成策應,每天晚上段天他們給張勇發短信,簡訴一天情況,張勇則負責發布在網上。張勇在成都,也就是他工作的地方等他們,在那裏再爲他們準備好适合高山的帳篷和睡袋,計劃中林曉和段天在成都休整幾天後再走川藏。
公元二○○六年六月二十六号,林曉和段天騎着車子,終于,出發了。
騎行中最深刻的就是“路”,沒有止盡的路,前方會發生什麽,不可預期,這使得一切都生動有趣起來。
楚天市真大,林曉和段天在城裏繞了半天,到了中午時分才漸漸走出這座龐大的城市。天氣不錯,陰天,不冷也不熱,路是上個世紀修建的省道,由于車輛大多走高速,略顯得有些荒廢,這可以從柏油路上打着許多補丁證明,但這樣更好,林曉和段天騎得很輕松。
林曉和段天并騎着,段天情不自禁說起他第一次騎行的時候上高速的經曆。
那是由J省通往H省的省際高速公路,段天和他同事楞頭楞腦地沖上了高速。那時,一畢業就窩在學校的他們不知世事,雖然覺得自行車上高速有些不妥,但段天耐不住同事的叫嚷,心裏也想感受一下線車在高速公路上飛奔的感覺,就莽撞地沖了上去,關口的人似乎沒看到他們,竟然讓他們上高速公路。
自行車在高速公路跑,那種感覺,飛一樣,可跑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公路巡警給攔了下來,被惡聲惡氣的批評。
林曉笑着問道:“那怎麽處理你們的?”
段天尴尬地笑道:“那時候就裝可憐呗,說自己是學校的學生。”
林曉罵道:“還裝學生,真是無恥!”
段天說道:“剛畢業嘛,學生老師哪分得出來,說自己是老師,不好意思,呵呵,正好其中一個巡警負責的認識我們校長,批評了我們幾句,也就放行了。”
兩人邊聊邊騎,休閑得很,渾沒把旅途的艱難看在眼裏。目前的騎行,對他們兩個來說,也确實算不了什麽。
段天說笑如常,精神看起來不錯。看來出來是對的,林曉心裏想。
以楚天爲中心輻射開的區域是方圓四百裏的大平原是一片沃土,長江從中穿過,在平原上留下星羅棋布的大小無數湖泊,若在天上看,湖泊就像散落在地上一顆顆珍珠。可這些景緻,落在林曉和段天二人眼裏,未免單調了一些。他們保持二十公裏的時速前進,道路兩旁的樹忽忽地晃過去。
夜黑了,二人在道路上奔馳的時候,夜風忽忽地吹,過來一個大卡車,像睜着兩隻大眼的怪獸,發出怪鳴由遠及近沖來,沖到他們身邊,強光使他們瞬間失明,然後又沖了過去,二人睜開眼,又是模糊的黑。
段天他們看時間不早了,就下了省道,拐進一條機械道,直奔那遠遠那點點的燈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