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是不忌财富外露的,他覺得做生意很需要這個牌子,有這個牌子,人家就相信你有實力,願意很你做生意,銀行也願意貸款,以大錢賺小錢不是李明遠這樣的人能夠滿足的,他腦袋裏盤算的都是怎麽迅速以大錢賺大錢。人,就是這樣一個動物,**無窮。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人前進的動力,可**的無度則會使人很快地陷入一種瘋狂喪失理智的狀态,眼下的李明遠,客觀的說,瘋狂卻還沒喪失理智。
他辭掉許多重要的會議來參加校慶,在他的日常安排裏,“重要”,已經不是一個能夠刺激他的詞眼了。商人重利,但也重名,聰明的商人從來都是名利雙收的,名和利怎麽分得開呢?
此次回來,李明遠帶來的捐款是一千萬,他要在楚天成立一個創業基金,鼓勵楚天那些優秀的,還沒有找到工作或者沒适合工作的,有自己一整套較成熟的創業想法的畢業生去創業,隻要他們去按照要求去申請,詳細描述自己的創業計劃,基金會審議通過就批錢,以投資的形式幫助學生創業。
李明遠這一做法,無疑是非常聰明的。這樣一個基金會,無論是在他身前身後都會帶來名譽的,美國的哈佛大學不就是在當年建校初期收到來自一個叫哈佛的人一筆巨額捐贈而把學校改他的名字嗎?現在,這個叫哈佛生前做過什麽事,是好是壞無人關心,人們隻知道以他名字命名的學校已屹立在世界名校之林了。李明遠渴望這種聲譽,同時,他心裏有一種隐憂,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翻了船,有這個牌子,圖個心安。
李明遠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在房地産行業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業内人士都清楚,不違規操作,不請客送禮,說的嚴重一點行賄,怎麽批來好地皮?李明遠所依仗的就是這個行業誰都一屁股的屎,誰怕誰,隻要自己做的不過火,擺平各方面的關系就不會遭報應。
在他印象中,騰龍公司好象是一個例外,他想不通,騰龍是怎麽走到現在的?騰龍公司的員工是太優秀而又極富團隊精神,他們的每一個樓盤無一不經典之作,他們做的是品牌,不如此,他們正常操作所獲得項目成本高過他們許多,怎麽捱過去?對,隻有做品牌。騰龍公司已經形成了良好的口碑,所以他們的樓盤一經上市,立即銷售一空,這樣的業績是同行紅眼得不行的。
騰龍總裁林曉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過去有些房地産公司想搞一下騰龍,可被搞的往往是那些公司。說真的,李明遠對這位比自己出道晚的新銳着實有些畏懼,有錢賺的地方多的是,何必與他發生正面沖突了。
然而,去年的競标失敗李明遠确實惱了,可也一時沒了辦法,不久卻傳來林曉突然隐去的消息,令業内人士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當家人是蘇晴,不可否認,這是一個非常精于商道的女人,可謂八面玲珑,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啊,而且是個漂亮女人。李明遠經常意淫着把這個女人壓在身上,聽到她呻吟的聲音,那可真是人間樂事。可是想歸想,李明遠不會蠢自己這樣去做的。
李明遠在這次校慶可謂出盡了風頭,學校把明遠創業基金會的成立形式安排在校慶典禮令人矚目的一個環節上,有一個李明遠和校長的象征性的交接儀式。
在學校大禮堂裏,林曉坐在台下看着這個肥胖的中年人,心裏不由得承認李明遠挺會花錢的,這個錢确實值得。創業基金會的管理委員正是由經管學院的幾位資深教授兼任。按照李明遠現場講說的話來說:資本與知識的結合,将産生無窮的力量!
說的不錯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從李明遠嘴裏說出來,總是有些怪怪的。林曉對這位昔日的對手沒少下過工夫,這個業界同樣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暫且不說這表面如何風光的校慶,也不說校長在慶典放出的豪言,說什麽擠進世界名校行列!實際上,在我們的長篇故事叙述中,一直以來,我們都忽視了一個重要人物,那就是段天的導師何有爲老先生。
何有爲老先生今年七十八,是我國教育界的泰鬥人物,如此高齡依然堅持在教育第一線上,用他的話來說:作爲一名人民教師,講台就是他的戰場,戰士當馬革裹屍,教師也要戰鬥在講台,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
說起二○○六年的雙代會,教育界的代表聚集的時候,老教授是對着教育部的領導拍桌子說你們答應的教育投資要占國民收入要多少多少,而實際上隻有一半,你們所說的教育興國,根本是句空話,看看現在高校有多少招生**,學術**,當官的不思學校建設,當教師的不思教學,這個高校改革還有個屁希望。老頭子一着急,粗話也都出來了。
回來後,老頭子忙着和教育界的另一個權威杜斯文打筆戰,他們倆是幾十年的冤家。杜斯文提倡的教育産業化,特别是高等教育,強調其爲社會服務之職能,而何有爲老教授則強調高校必然有其獨立之精神,雖有服務社會之職能,但更主要的是學術之自由,高校必要有遠見卓識,要有獨立的人格,不能随波逐流,成爲社會的純良之地,良知與公平的代表。何有爲老教授對高校盲目的擴招深惡痛絕,每說起這方面的事,往往情緒激動,到後來号啕大哭。
唉,老頭子實乃至情至性之人啊。
段天,可以說是何老的關門弟子,他對自己老年仍能尋得這樣的弟子老來欣慰,這也是他在段天面視英語沒有通過時向校方力争的原因,那時候,他可真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他不願意再讓這樣的僵硬的考試規則而把他的天才學生拒之門外的,決不!
是的,第一眼看到段天,何老就意識到這是上蒼給他最後的禮物,這個年輕人有着自己年輕時候一樣個性高傲,爲人正直,勇敢面對,執着理想,這是個成大事的人,有什麽比找到自己一生學說傳人還要更高興的呢?
果然,段天進校後确實沒讓何老失望,他博覽群書,不拘一格,發奮學習,理論與實踐結合,對于這個弟子,他喜愛極了。
而在段天心目中,何老更是他的精神導師,早在他讀本科的時候就讀過何老的著作,在他心目中,這是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有着铮铮鐵骨堅持自己的信仰的知識分子。老頭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遭了不少罪,罰跪、毒打,據說一連打壞了七根木棒,老頭的硬骨頭可見一斑。何老的老伴也跟着遭了不少罪,這些不算什麽,最讓何老痛心的是他的兒子在文革期間由于受不了迫害的苦而自殺了,啊,那是個怎樣的年代啊!當人格被踐踏,知識被抛棄的年代,還有什麽希望?
現在,知識經濟了,段天想,中國整整一百年,雖經過無數先烈的鮮血與生命,終于成立了新中國,經濟發達了,人民水平提高了,可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自豪感與信心始終沒有找到,我們,經曆一個從一味排斥外來文化封閉自我年代到盲目接受追捧外來文化的年代,迷茫的現代中國人啊,總是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一個極端。
段天和恩師學習最重要的方式就是熱烈的讨論。何老往往是在一個星期前抛出一個論題來,要他們去找資料,然後說出自己立場,就在何老的家,擺開桌子,展開辯論,這對段天來說,真是讓人全身血液沸騰啊。
何老北京開完雙代回來就一直身體不好,他的老毛病哮喘又犯了,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指導自己手下學生的學業。
二○○六年的六月一号,兒童節,這是個充滿歡樂和希望的節日,晚上,何老把段天一個人叫到他家。
何老這天精神很好,段天略微有些放心了,這些天來他和他的師兄弟們一起擔心着老師的病情。
何老一招手讓段天坐下,喝了幾口茶,指着茶幾上一摞厚厚的書稿說道:“段天啊,這是我這幾年來一直在寫的書稿《大學之道》,你給看看。”
段天很早就聽說老師在寫一本巨著,一直想看,卻沒想現在老師拿出來,欣喜之下不疑有它趕緊拿過來開始翻閱。何老沒做聲,看着段天看。
段天看着,翻閱着,看到過瘾的地方還忍不住念出聲來,不禁擊節叫好,段天說道:“老師,寫的太好了,真可謂痛貶時弊,痛斥要害啊。”
何老說道:“如果是僅僅是大罵一頓那就淺薄了。”
“那是,那是。”段天連忙說道:“我是看着罵人的就過瘾,老師後面的還有許多具體的改良措施,從整體到細節,洋洋灑灑啊。”
何老一擺手,說道:“别給我戴高帽子了,我這人,一輩子不适應時局,所以個人主張一直得不到運用,你可學我學術之堅持,但不可學我現實之迂腐,要善于利用各種力量爲我所用,知道嗎?”
段天點着頭,不明白何老爲什麽突然說這些語重心長的話。
何老看着段天的呆樣,不禁歎了一口氣,說道:“段天,我大限将至了!”
段天“啊”了一句,說道:“老師,怎麽可能?别瞎想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們都需要你了。”段天心裏隐隐感覺有些不妙,語氣開始有些急切了。
何老笑道:“呵呵,人誰有不死?隻是死了,我倒是有些不甘,還好上天憐我,有你們在,我也算是放心啊,唉,真是不服啊,真希望像你們這般年輕啊,若能此,定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了,實不枉了此生啊。段天,你給我記住,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了,這樣不是對我,而是要對你自己,對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
“老師,你别說這話,我想您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做一個詳細檢查。”
何老又是一擺手,說道:“不用了,自己身體還是自己知道,你知道我祖上是中醫,多少是知道的,人老,對這個還是很靈敏的。我的這本書,已寫完了,但是還沒經過修改,我若是沒時間做了,就交給你了,你看看,怎麽處理是出版還是一把火燒了你自己看着辦吧。”何老大有臨終托孤的感覺。
整整一個通宵,一老一少像是有說不盡的話。清晨,段天走出何教授的家,人有迷迷糊糊的,開始的迷糊還可能是沒有睡覺引起的,可是段天休息後人依然人是迷糊,人平時的聰慧機敏發揮不到十分之一,總是忘這忘那的。
段天的爺爺去世的當天,段天的父親,遠在家鄉二百公裏,做凡事都不順心,人也是極迷糊的,這是父子連心啊。
段天迷糊了三天,六月四号他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昨晚他和同學們去看了何老,聊到十二點才回。段天打開門,是他的一個師兄。師兄哭着對段天說:“老師,老師,昨晚過了!”
“什麽?!”真是晴天霹靂啊,一直在心頭的不詳之兆終于應驗了,老師,老師就這樣撒手而去了嗎?段天撥開師兄,連忙跑向何老師的家。
何老師很安詳地躺在那,段天楞楞地站在那。
生命啊,是這麽的無常,都讓人來不及去惋惜,去感歎,老師的音容笑貌昨晚還在這個房間裏生動着,而現在,一切都寂靜了,段天突然有一種想砸碎一切的沖動,沉寂了三分鍾,一個男人通徹心肺的哭聲從教授的房間裏傳出,傳出好遠,好遠。
校領導來了,禮節性表示他們的慰問。
慰問?慰問誰?何老的老伴早在五年前去世了,這個孤零零的老頭啊,段天的淚如開了閘一般傾洩出來。
治喪委員會成立,令世人奇怪的是,治喪委員會的成員清一色是何老的弟子,而并沒有按照慣例有校領導參與,這是何老遺囑裏刻意提到的,說的禮貌一些是不好麻煩領導。
何老散布全國各地的弟子都趕來了,有的已經是某高校校長級的人物,可他們再高的官位也是老師的學生,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段天,這個關門弟子成了治喪委員會的領導,由他主持。這,也是何老遺囑裏刻意安排的。段天明白何老的意思,何老是視他爲兒子,老頭沒有兒子了,送終的自然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中國人最是講究這些,這要是一個武林門派掌門人殁了,主持他葬禮的自然就是他的下一任。何老多少就有這些意思,但一生簡約之人,卻沒在遺囑裏反對對自己葬禮大辦特辦,亦是想着在由他死所引起的空前聚集的宴會上,把段天一下子推到衆多弟子的中心位置上,這樣一來,他日段天若是要做出些什麽事來,師兄弟們之間還好有個幫襯,顯然這是何老老早就已經想好的,用心是何其之良苦啊。段天一想及此,就感覺師恩重如山。老頭的慧眼已看出段天非池中物,然而,段天自己卻有一種身在局中的迷惑,他惶恐至極,怕辜負了老師的這片深情厚意,他的心,沒一刻不是激蕩起伏,不能自己的狀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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