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侍們在不安中休息了,姗洱睡不着,敲開了息宓的房門。
“姗洱?”息宓看着門外的姗洱,“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嗎?噸”
“我睡不着,想來找你聊聊,行嗎?級”
息宓看了姗洱片刻,點頭,讓她進了房間。爲姗洱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清茶後,坐到姗洱的對面,看着她。
姗洱本想寒暄一點兒别的再跟息宓聊幻姬的事,沒想到,她沒開口,息宓就主動問到了。
“你這麽晚找我,想聊的,一定是關于幻姬殿下吧。”
“你知道?”
“這有什麽不能知道的。七彩天破,大家自然想到補天,可衆所周知,女娲娘娘去了無垠休眠境,不曉得何日才會回天外天,幻姬殿下是女娲後人,發生這樣的事,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人人都希望她像當年的女娲娘娘那般,維護天地間的祥和平靜,大家很理所當然的覺得這是她的責任。”息宓看着姗洱,“你睡不着,是擔心幻姬殿下,還是害怕天破之後天火蔓延不絕洪水肆意洶湧?”
姗洱如實道,“兼而有之。”
息宓問,“你想知道我是不是曉得幻姬殿下在何處還是想問有沒有法子幫助殿下?”
“都不是。”
殿下在哪兒,她并不關心。七彩天破,最擔心殿下的人一定不是她們,而是某個大尊神。比起她們出去找幻姬殿下,那個人找到殿下的可能性比她們大太多。若有必要,殿下自己會盡快回宮,出去找反而浪費心力。不止她想幫助殿下,如果有辦法,她相信息宓不會藏着,更何況,息宓知道而幻姬殿下不曉得的法子,有可能嗎?
息宓微微詫異,“都不是?那你想和我聊什麽。”
“我不知道問了,你會不會告訴我實話,又或者,可能你也不知道。”
“你問吧,看看我曉不曉得,如果曉得,又是不是願意說。”
姗洱點頭,息宓對任何人都嚴格,尤其對她自己更甚,聽聞她在娲皇宮裏從來就沒出過錯,深得娘娘的信任,若不然,當初也不會讓她照顧年幼的幻姬。關于幻姬的事,她素來不喜歡外傳,更不會允許别人謠傳關于幻姬不好的事,自己問她和帝尊的感情,息宓能有好臉色麽?
“女娲娘娘似乎也沒有說幻姬殿下不能嫁人,爲何你聽到殿下嫁給帝尊之後那麽不高興呢?”姗洱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聽上去不那麽八卦,“我覺得,殿下嫁給帝尊甚好。女娲娘娘去了無垠休眠境,不曉得何年何月才會回宮,殿下一人面對諸多的事情,我們必然心疼。息宓你也跟着殿下去過天燼世界和地宇世界,其中的危險幾多重重,在地宇世界,若是沒有帝尊,或許我們都遭遇了不測,如此看來,殿下和帝尊在一起,豈不是更好嗎?帝尊的修爲高深,對殿下也不錯,若是以後成爲了夫妻,多一個人來心疼呵護我們的殿下,不好嗎?”
姗洱爲了解除息宓内心的反感,說起了星華和飄蘿,“不曉得息宓你聽沒聽過世尊和世後娘娘的愛情故事,幾經磨難,可他們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誕下了兩個小殿下,如此大喜大美,若是我們殿下也能享受,我們難道不該爲她高興嗎?”
果然,息宓對姗洱的話,沒有那麽反感,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出聲說話了。
“世尊和世後娘娘自然幸福美滿,但殿下不是世後娘娘,她們的命運未必就能一樣。我與你一樣,當然希望殿下好,但如果殿下跟帝尊在一起,不能幸福,反而會給她帶去不必要的麻煩,你還會選擇希望他們倆在一起嗎?”息宓看着姗洱的眼睛,“至少,我不願意。”
姗洱道:“如果注定不會幸福,自然不希望幻姬殿下做出錯誤的選擇,可是,你如同你所說,殿下和世後娘娘的命運不一樣,也許她沒有世後娘娘那麽幸福,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帝尊和世尊不相上下,帝尊那麽好,殿下也如此美好,她或許會比世後娘娘更幸福。你說呢?”
“若是分别看,帝尊很好,殿下也很好,但他們合在一起,就未必如世尊世後那麽好了。”
姗洱心道,這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緣由了,爲何帝尊和殿下相愛就不會幸福。
“何出此言?”
息宓看着姗洱,“個中原委,我不清楚。”
“既然你我都不懂,那我還是選擇殿下和帝尊在一起,是會幸福的。”
“
你今晚來找我,就是想知道他們能不能在一起吧?”
姗洱自知瞞不了息宓,點頭承認。
“我亦不瞞你,我不知道。”
姗洱看着息宓,暗想着她的話有幾分可信。
“殿下有自己的命運。殿下出生時,我已在娲皇宮待了很多年,她的出生讓娲皇宮裏每一個人都很開心,我們看着殿下從娃娃一路長大到現在。姗洱,你不會懂那種心情,看着殿下,不是像看自己的姐妹。”
息宓第一次在姗洱的眼中變得很溫柔,她的目光告訴她,這個平時極爲嚴肅的女子,對幻姬是極爲真心的。
“殿下她确實也不是我們的姐妹,是主子。但在尊敬她的時候,因爲是看着她長大的,總是帶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疼愛感。或許,在我的眼裏,殿下還是沒長大的小孩兒。你不曉得,殿下小時候真的非常可愛,很漂亮,像個精靈,不調皮,但是會有自己的小樂子,她來到娲皇宮之後,宮裏笑聲多了很多,她在哪兒,哪兒就會很好玩。女娲娘娘都曾說,她是娲皇宮裏的寶,是天外天難得的寶貝。”
“隻是,随着殿下長大,女娲娘娘教給她的東西越來越多,殿下要學的東西也多了。那時,我們不得不承認,殿下終究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她是女娲後人,她肩上的責任太重,她沒有選擇的可能,隻能讓自己無懼任何來路的風雨。”
息宓的回憶拉開了,聲音低沉了許多,“有一年的某段日子,殿下一直靜不下心修煉,她努力過,女娲娘娘也細心教導過,可還是沒用,她總想着到宮外去玩。大概每一個人總有心思不能聚在一起的時候,有天,殿下獨自溜出宮,在洪荒際原上遇到了猛獸,好在她的靈氣足,平時修仙用功,雖然有驚,但是無險,玩到很晚才回宮。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女娲娘娘對她貪玩生了氣,罰她在八卦宮内思過。”
姗洱不掩驚訝,她在娲皇宮的日子确實沒有别人多,可是她看得出,女娲娘娘對幻姬殿下很疼愛。殿下隻是貪玩了一天,娘娘舍得?
“呵呵……”息宓淺淺一笑,“你這個表情,當時我們都有。”她們在娲皇宮裏生活了萬萬年,從來沒見女娲娘娘生氣過,尤其是對年紀極小的幻姬殿下,她雖不是女娲娘娘肚子裏生出來,但娘娘對她的疼愛,絕不差任一位母親,當時娘娘讓幻姬殿下去面壁思過,大家都吓到了,連幻姬殿下都沒想到女娲娘娘會罰她。
“知道娘娘爲何生氣嗎?”
姗洱搖頭。
“那天,女娲娘娘本是有道時光術親自教授給幻姬,沒想到幻姬殿下玩到深夜都未回宮,聽娘娘說,那道時光術隻能在一個特定的時辰教她,卻沒想到幻姬殿下錯過了。”
姗洱問,“難道之後娘娘都不能教幻姬殿下了嗎?”
“不是她不願,而是之後沒有那個機會。幻姬殿下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這麽說,幻姬殿下沒有學會那個時光術嗎?”
息宓搖頭,“之後有沒有機會讓幻姬殿下學,我不知道。娘娘生氣其實不是幻姬殿下沒有學到仙術,而是殿下忘記了自己的本命,忘記了自己的責任,貪玩到不記得回宮,從她記事起,娘娘一直教她懂的她是娲皇宮的殿下,需要爲天地付出。娘娘氣的,不過是殿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娘娘罰了殿下思過幾日呀?”
“幾日?!”
息宓無奈的搖頭,“三年。”
姗洱驚呼,“三年?!”
“是啊。殿下在八卦宮裏生活了三年,不見天日,每日修行修心,直到三年滿了之後娘娘才赦她出來。”
那一回,當真是沒人想到女娲娘娘竟然會那麽嚴肅的懲罰幻姬殿下。但,好在當時幻姬年紀小,并沒有因此事變得精神不振,也意識到自己太貪玩,在思過時認真改過了。
姗洱心疼不已,“殿下三年之後出來,真的還是當初的殿下嗎?”
“爲何不是當初的殿下?”
“三年不見天日,娘娘不心疼嗎?”
“娘娘更希望殿下成爲真正的女娲後人,她不希望殿下隻是空有尊貴的身份。三年後出來,殿下長大了不少,也不會再到處玩了,變成一個安靜的姑娘,每日潛心修佛法,時時謹記自己的身份和責任,努力的守護着天地。”
姗洱想到自己最初見到幻姬的樣子,那時的她,
善良無比,端得就是一個普救天地的仙子姿态。救苦救難,将天地的祥和當成了自己的責任,維護着蒼生萬靈。她沒想到,博善天地的殿下最初也是有活潑的樣子,隻可惜她不能張揚而放肆無忌的玩耍。
忽然之間,姗洱似乎明白了。
難怪息宓說幻姬殿下和帝尊在一起未必會幸福,幻姬殿下果然和世後娘娘不同,娘娘是無祖妖靈,她沒有責任,她的世界裏,隻有世尊大人,而幻姬殿下卻有着天地,世後娘娘是自由的,而她們的幻姬殿下,不是帝尊的,是天地的。
息宓沒有直言說出來,卻記得了女娲娘娘對幻姬殿下的教導,殿下如今掌權天外天,她肩上的責任比當年的大了更多,十丈紅塵裏的情愛隻會牽絆她成長的腳步,不是息宓要阻攔幻姬和帝尊在一起,而是娘娘悉心養大的幻姬不是哪一個人的。息宓跟了娘娘這麽多年,她知道這個道理,不用等女娲娘娘出來,她便猜測娘娘的态度是不許。
“息宓,我想我懂了爲……”
息宓霍然出聲打斷了姗洱的話。
“姗洱!”
“嗯?”
“有些話,放在心裏,不需要說出來。”
因爲,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改變什麽。有些人,她們身爲神侍是不能說評的,哪怕一個字,一句話,都最好不要說。任何事,沒有絕對的對錯,每個人站在自己的位置看到的風景不同,若是換到别人的身份上,自己未必做得比她更好。
一下子,姗洱懂了。
息宓對幻姬殿下很嚴苛,不爲别的,她隻是害怕殿下又做錯了什麽,惹怒了女娲娘娘。當年女娲娘娘能罰殿下思過三年,而今殿下掌權天外天,她當比當年懂事太多,若是殿下此時還做錯什麽,女娲娘娘必然會更加生氣。息宓怕的,是幻姬再次被懲罰。
“息宓,殿下不是當初的殿下了,很多事,她懂的。”
“我知道殿下懂,可就是因爲殿下懂,她做起事情才才會堅決。以前,她不懂,做什麽事,她興許還會猶豫不決,但現在,什麽事會帶來什麽後果,她比誰都清楚。所以,我更害怕現在的幻姬殿下。”
姗洱不贊同息宓的,“既然殿下什麽都懂,她做事就會理智,你不要太擔心了。”
“理智?”
息宓反問,“你覺得殿下在面對帝尊的時候理智嗎?我不否認殿下的修爲大有長進,我更看到了殿下處事的進步,可是息宓,你不要告訴我,你沒看出來殿下對帝尊的不同尋常。”
當年,女娲娘娘讓殿下去西天學佛理,西天老祖讓幻姬殿下去了西古天,西天老祖的心意定然是好的,帝尊的佛學當然也是高深的,可殿下就是因爲去了西古天才和帝尊糾纏上了。她不曉得殿下在西古天千辰宮裏都發生了什麽,但自從殿下去了那兒,她感覺殿下就不是原來的殿下了。
息宓的眉心蹙得緊緊的,殿下雖然六十幾萬歲了,可在娲皇宮裏的日子,就是在九萬歲之前,其餘的日子,她不覺得殿下在天外天有多少時日。衆神侍自然不敢問女娲娘娘,殿下去了哪兒,但即便是修行,她們也該曉得殿下在哪兒吧,可惜的是,之前幾十萬年,完全不曉得殿下去了哪兒。她總覺得,和帝尊脫不了幹系。
“那……”
姗洱小心翼翼的問,“如果帝尊娶了幻姬殿下這件事是真的,你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怎麽辦?”息宓苦笑,“我還能怎麽辦?我又不是女娲娘娘,不能拿殿下怎麽辦,殿下若是真嫁給了帝尊,足以說明她想得很清楚了,既然她都想明白了,我說什麽又能怎麽樣。”
息宓一直不想去想神侍傳進宮裏的傳言,不爲别的,她害怕是真的。殿下,她不能怎麽樣,對帝尊,她也不能如何。唯一擔心的是,殿下要如何向女娲娘娘交代。女娲後人嫁到千辰宮,天外天她不管了嗎?女娲娘娘沒有允諾,她如何成得了帝尊的妻。
“你會祝福?”
息宓冷色道,“我的祝福對殿下來說沒有用。”
“息宓……”
“你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怎麽,你謝謝外面的傳言?”
姗洱默然,她确實有九分信。
“姗洱,我看得出,你對帝尊很有好感,但好感不代表你就可以爲了他背叛娲皇宮。當初,殿下讓你走,帝尊确實也帶走了你,但你最後沒有去千辰
宮,你就還是娲皇宮的人,外面娲皇宮,不出叛徒。”
姗洱點頭,“息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背叛娲皇宮的,我的命是幻姬殿下給的,不管娲皇宮發生什麽事,需要我做什麽,我都不會推辭。我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魂。”
“嗯。”
息宓點點頭,“很晚了,早些去睡吧。明日要面對的事,還多着呢。”
送姗洱出房門之後,息宓看着七彩破天,歎息一聲,“往後能這樣仰頭看天空的日子不曉得還有多少,說不定,一覺醒來,世界就變了。”
姗洱道,“我相信殿下。我相信她一定有辦法。”
“呵呵……去睡吧。”
姗洱走了兩步,停住,轉身看着息宓,“息宓,明兒我就出宮找包子了,你在宮裏定要好好的。”
“決定去?”
“是的。我要爲殿下把包子找回來。”
“一路多加小心些。”
“好。”
姗洱回房的路上,想到了幻姬的責任,想到了千離對幻姬的感情,也想到了幻姬在宮樓上對她說的話,她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個人都沒有錯,但事情卻處處無法完滿。
“哎……”
姗洱歎氣,這就是人生吧。最完美的人,最厲害的大尊神,也有無能爲力的事。站在高處,苦難似乎也更大。帝尊娶了幻姬殿下的事,是真的吧!
帝尊,恭喜!
殿下,你想擁有的,已經擁有了吧,如果是這樣,你一定要牢牢的抓緊呀。
*
千離帶着幻姬去往仙極終南山,趕路的時候,他把幻姬護在懷中,在她的身上披了一道披風,将她的頭扶着埋在他的頸窩裏,更是體貼的化出金澤護着她,不讓疾風吹到她的身上。
“肚子還疼嗎?”一邊趕路,千離一邊問。
幻姬摟着千離的腰身,搖頭。
“若有不适,告訴爲夫。”
幻姬忽然就笑了,“呵……”
千離疑惑,低頭看着懷中笑出聲的幻姬,她的心情這麽好?
“笑什麽?”
“現在天地間沒人不曉得你是我的夫君了。”
千離問,“一直不就是麽。”
“一直是,但一直是我們自知,現在可是天下都知。”
幻姬看了下天空,“若是這次大劫我能渡過,我定帶着你回娲皇宮。”
“帶我回娘家,這次你可是帶定了。”
幻姬看着千離的眼睛,心底忍不住甜了,情不自禁的主動探了唇,吻上了他。
她喜歡他的自信,喜歡他的強勢,更喜歡他對任何事都無懼的眼神,讓她覺得,前路兇吉不問,隻要攜手向前。渡天劫,亦是渡他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