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王在折磨你,是不是?”
千離本不想幻姬知曉,見她盯着自己的脖子直看,明白瞞不住,遂點點頭級。
“既然成蟲出現,我們現在就将它引出體外來。”
“還需等兩日。噸”
幻姬忙問,“爲何?”
“日期沒到。”
“這兩日我盡量離你遠些,有什麽事,你隔開些叫我。”幻姬心裏很想靠着千離說話,可她怕自己靠近了他會更難受。
寵服給她種這個蠱王實在讓她匪夷所思,是不想她和帝尊親密接觸嗎?她和帝尊親近礙她的事兒了?思來,寵服曾坦蕩承認喜歡帝尊,如此便有了給她下蠱的理由。天下蠱毒無奇不有,蠱王是其中最爲厲害的,若非親身經曆,她難信竟有不能和心上人相親的蠱,解蠱之後,定要好看看蠱王的模樣。隻不過,蠱是寵服下的,她可會解蠱?
幻姬不無可惜的道,“要是寵服沒有被你……或許能讓她幫你解蠱。”寵服既然喜歡他,必然舍不得看他受罪,種蠱之人解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體内蠱王四處遊走難制,千離不想幻姬看到七彩七星玲珑珠化成的雄蟲在他體内嗜咬的恐怖樣子,沒有接她的話,緩緩的閉上眼睛,靜心冥神,将體内的痛苦盡量減緩。看到千離閉目休息,幻姬安靜的走出房間。
站在寝宮門口,幻姬放目休息,不經意的發現自己放在園中的千顔花不見了。走過去,在園中找了一圈,不見墨綠色花朵的千顔花。
“幻姬殿下,你可是在找千顔花?”神侍問。
“嗯。”
神侍回道:“那盆花被花探真君搬走了。”
“搬去哪兒了?”
“那就不清楚了,得問花探真君。”
幻姬在千辰宮的藥泍殿裏找到了花探,他手裏正拿着醫書對照藥格裏的仙草辨認,直到幻姬走到他的身邊都沒有發覺。幻姬看了下藥格裏的仙草,七星還魂草?此仙草雖然能救人,但自身的毒性也不小,如果配比的不夠準确,良藥很可能變成毒藥。要用到此還魂草時,一定要極爲精準的控制藥量,花探真君研究這個,是不是爲了帝尊?
“花探真君。”
花探轉頭,看到幻姬,立即把拿着醫書的手放下,“幻姬殿下。”
“殿下怎麽來這裏了,是找我有事?”
“嗯,我放在園中的千顔花,你搬到哪兒去了?”
“千顔花啊……”花探真君想了想。
自從在天河邊的避暑樹林裏聽到世尊說那花有毒後,他非常自覺的,自以爲幹得很漂亮的,在幻姬将千顔花搬出寝宮之後,趁着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把那盆花偷偷的抱走,放到了……離千辰宮頗遠的天河邊,一棵樹下。
“殿下現在想看那盆花嗎?”
“那倒不是,隻是不見了,問一下。”百曦古神特地送來的珍稀神花,她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弄丢吧,三粒千顔花的種子已經不見了,再把這盆花弄丢,她會懊惱。“你是不是把花搬到了你住的地方?”
花探愣了下,嘿嘿笑了起來,“是啊,千顔花那麽神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殿下你知道的,老是蹲在帝尊的寝宮門口會惹他不高興,我就把花搬到了我那兒,搬的時候想到要跟殿下說一聲,結果宮裏事情多,一忙就把這事給忘記了,真是不好意思。殿下若是想看,我現在就把它搬回去。”
“不用。既然你喜歡,就先放在你那兒吧。”
幻姬想到千顔花有毒,而千離現在身種蠱王,一切有危險的東西現在都要避免出現在他的身邊,萬一出現一個毒上加毒的情況,她悔恨入骨都來不及。
“你看七星還魂草做什麽?”幻姬伸手從藥格裏拿出一根仙草,把玩在手裏,“爲了帝尊?”
“不是。我雖然跟着帝尊萬萬年,可不論什麽地方都遠不如
帝尊,趁着沒什麽事情,想多看點兒書,多識些東西。”花探笑着,“這樣才不會給帝尊丢臉。”
幻姬看着手裏的仙草,花探真君的修爲到了什麽程度她不知道,但必然沒他說得那麽差,身爲千辰宮的總執大人還能如此謙遜努力,身爲帝尊的女人,她豈有不努力的道理?算起來,她有好些日子沒認真修煉了,每天在千辰宮裏也不知道做什麽,日子看上去平平順順的,可總能冒出一點兒事情來打攪安甯的生活,從她來千辰宮就沒有消停過。等帝尊體内的蠱解決後,她一定要好好的修行。
“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忙吧。”
“殿下走好。”
看到幻姬的身影走出門口,花探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以前沒發覺自己還有撒謊的本事,都不用提前練習便能自然發揮。帝尊也真是,既然幻姬殿下曉得他體内有蠱蟲,怎麽配藥的事情還要瞞着她。配出來的仙藥不能出現任何差池,若是殿下能幫忙,也許他心裏不會如此緊張,這幾天他晚上睡覺做夢都在配藥,生怕弄錯一點點。幻姬走後,花探轉身打算繼續對比醫書,忽然又轉回頭看着門口。千顔花被他放到天河邊的樹下去了,殿下怎麽忽然又想起來了?他搬花時,感覺有一雙眼睛從屋内看出來,那道視線很具存在感,憑他多年的經驗能得知,肯定是帝尊錯不了。殿下的東西,如果不是獲得了自家老大的默許,他怎麽敢動。如果殿下到他的宮裏去看,不見花,又該如何是好?
花探的擔心沒有發生,幻姬并沒有到他的宮裏去看千顔花,因爲千離的解蠱出現了讓幻姬根本無暇顧及旁物的事情。
解蠱沒有成功!
四十九日一到,幻姬早早起床,輕手輕腳走到千離的床邊。最後兩日,她堅持分床睡開,心裏惦記千離解蠱的事情,想叫他起來,又想讓他多睡會兒。于是,無聲無息的在床邊看着他。
千離睜開眼睛看着幻姬時,她伸出手想抱他,想到他現在的痛苦,轉身将他的衣裳拿了過來,“花探真君應該已經擺好了早膳,吃過飯後,趕緊解蠱吧。”
“嗯。”
千離接過衣裳穿好。
看着他原本白皙修長的手指變成了紅色,幻姬的心絲絲發疼,她沒聽他吭過一聲,就算是晚上她悄悄進房間查看他的情況,也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有紊亂的情況,他以爲這樣她就感覺不到他的疼痛了嗎?他手上皮膚的顔色一天天變紅,那是他體内在承受劇痛的證明。他不說,她也不說。問他或者碰他,都不能減輕他的痛苦,甚至想安慰他都找不到話。除了心痛,她不曉得自己還能爲他做什麽。
飯後,幻姬跟着千離到了千辰宮的百佛殿,殿中香煙袅袅,佛音清幽,堂皇金華。
幻姬朝着殿中大佛祖微微彎腰施禮,雙手合十,默心祈禱。輕輕的腳步聲在她的身後響起,待她轉身,隻見殿中放着兩個蓮花軟金大蒲團,團面上放滿了各種仙草,一眼掃過去,有些仙草她甚至還叫不出名字。花探真君還在檢查軟金蒲團上的仙草是不是都放準确了。幻姬看到七星還魂草,随即想到了之前在藥泍殿找花探時他說的話,那時他說不過是他自己增加學識,看來是說謊。幻姬剛邁步朝花探走,他直起身子走到千離的身邊,恭敬的說着話。
“帝尊,準備妥當了。”
“嗯。”
千離轉身,看着走來的幻姬,“語兒,你到殿外等着我。”
“我在殿内看你解蠱不行嗎?”
“要驅蠱王成蟲出體,隻有種蠱之人方能在場。”
幻姬點頭,“好吧。不過,我不到殿外去,我多起來,行吧?或者,你用結界将我罩住。”
花探輕聲的說道,“幻姬殿下,其實到殿外等候帝尊也是可以的。”她在場,帝尊若是分心怎麽辦?
幻姬目光射向花探真君,他還敢主動跟自己說話?!在藥泍殿竟然敢欺騙她,是不是覺得她現在還不是帝後娘娘沒權利懲罰他撒謊?
接到幻姬厲肅的目光,花探稍稍的縮了一下脖子,閉上嘴巴。他不說話了!
“我躲到梁上去,保證不打擾你。”
說完,不等千離開口,一道清光閃現,幻姬飛到了百佛殿的梁上,坐在最高一根橫梁之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千離。
千離沖着花探擡了下手,讓他退下。
“可是帝尊,殿下她……”
“随她吧
。”
“是。”
花探退出去時,将百佛殿的大門一并關上,殿内被佛像之光照射得金碧通亮。千離雙袖翻飛,廣袖展過,飄渺仙氣不知道從哪兒升騰出來,殿内原本看得清楚的神龛佛像香爐等等都變得若隐若現,幻姬覺得殿内焚的香味道都似乎變了。
忽然之間,她看到一朵白色的神花從千離的手心裏開出來。越來越大的白摩花飛到一個軟金蒲團上,白光閃現,一個身影出現在軟金蒲團之上。她不是……寵服嗎?
看着寵服出現在百佛殿内,幻姬想飛身下去問千離,到底怎麽回事?在幻夢神川海時,寵服不是被他灰滅了嗎?還是,寵服一直就沒死,而是被他随身帶着?想到寵服四十多天以來一直在千離的身上,幻姬心裏覺得酸酸的,是不是她和帝尊親熱時,寵服也在?
千離飛身而起,緩緩的落到另一個軟金蒲團上面,小決輕掐,被冰封的寵服緩緩醒來,完全醒後,躺着的身子也在千離的仙術中坐了起來,與他面對面。隻不過,因爲軟金蒲團的巨大,兩人之間大約隔了十來步的距離。
殿中的仙霧升起的越來越多,幾乎到了兩步之外就看不見東西的程度,幻姬想飛下梁,卻又怕自己的行爲會打擾到千離,掐訣開啓自己的幻天眼,透過濃重的仙氣看清了殿中的景象。瞬間,幻姬驚得差點兒從橫梁上直接掉下去。
帝尊和寵服竟然……一絲bu挂!
幻姬兩隻手狠狠的捏緊,指甲深深的鑽到了掌心裏,不是解蠱麽,怎麽會需要這樣赤luo相對?如此一來,帝尊豈不是将寵服什麽都看光了,而她的帝尊也被寵服都看到了,難怪帝尊讓他出去,這樣的畫面,他怎麽會願意她看到。幻姬的鼻頭酸澀難忍,眼睛緊緊的盯着千離。
等等!
她用幻天眼才看清楚他們,仙氣如此厚重,帝尊和寵服應該是看不到彼此的。發現自己亂緊張後,幻姬的心平靜下來。
嘭的一聲,軟金蒲團忽然被點燃。蒲團上的仙草燃燒起來,千離和寵服坐在仙火之中被焚燒着,殿中很快飄着仙草沌香,沁到人的心脾裏,勾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幻姬聞着香氣,目光落在千離的身上,不自覺的回想起和他相遇而來的點點滴滴,每一件事情都仿佛發生在昨天,從她的腦海裏一一浮現。
仙火燒了約一個時辰,幻姬看着殿下紋絲不動的兩人,微微皺眉,将蠱王弄出體内果然麻煩。
緩緩,幻姬看到千離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随着他的動作,對面的寵服也擡起了右手,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沒多久後,兩人全身的皮膚之下浮現七彩的光芒,一條條流動的彩色之光竄來流去。最後,當兩人的臉上都變成了七彩之後,彩光停下來不動了。
幻姬心中一緊,怎麽回事?
慢慢的,七彩的光芒彙聚到了兩人的胸口。如果不是因爲害人的蠱王,幻姬很想說,眼前看到的七彩光是她看過的彩光中極爲純淨的,每一個色澤都清晰分明,豔光張揚卻不刺人眼,光澤混合得恰到好處。但,再好看的混光,一旦是害人的,便失去了動人心魄的真善美。
千離和寵服胸口的七彩光凝聚之後,慢慢蠕動,一團彩光裏緩緩的伸出一個小圓團,圓團逐漸拉伸,朝着他們的右手臂蠕遊,團身漸漸拉長,而他們胸口的彩光則一點點的變小。
幻姬看得驚呆了,一隻手捂着嘴巴才沒讓自己叫出來。以她聰明,總算是看明白了。帝尊胸口的彩光解釋蠱王團起來在他體内的樣子,而伸出來的圓團是蠱王雄蟲的頭,他在順着帝尊右手臂爬出來。蟲頭都爬到了他的手腕處,蟲身還有一半在帝尊的胸口,這隻種在他體内的蠱王到底有多大?讓幻姬眉頭緊蹙的是,寵服的右手臂裏也爬着一隻七彩蠱蟲。
七彩光芒同時閃現于千離和寵服的手心,蠱王雄蟲和雌蟲在七彩光中從他們倆人的體内探出頭來,兩根長長的觸角不停的晃動,仿佛是在尋找另一伴的具體位置,又像是在确定周圍是不是有會傷害自己的東西。終于,一對蠱王慢慢的爬出千離和寵服的手心。兩隻七色長蟲從他們的手上爬下來,在燒着的仙草火裏暢快的遊動,很是喜歡的樣子。
幻姬納悶,動物一般都怕火,蠱王這對兒怎麽如此喜歡仙草燒出來的仙火?
兩個軟金蒲團同樣大,寵服身上的雌蟲朝邊緣爬着,最後蟲身隻留下一點點在寵服的手臂上,可她還沒夠到蒲團的邊,眼看整個身子就要離開寵服的身體了,雌蟲忽然不動了,躺在軟金蒲團上的仙火裏,擡起頭看着對面。
千離體内的雄
蠱王比雌蠱王大了許多,它在仙火裏暢遊了一會兒之後,在雌蟲停下來後,朝她遊動,七彩身子越來越長,可千離的胸口還是有彩色的光芒。幻姬咬着嘴唇,恨不得飛下去将雄蠱王剩下的部分從千離身體裏拉出來。
終于,雄蠱王爬到了蒲團邊緣,觸角确定雌蟲的位置後,越過軟金蒲團的邊緣,從千離這邊的仙火裏爬到了寵服坐着的蒲團上,兩隻蠱蟲的頭糾纏在一起,旋轉着,扭轉在一起的蟲身越來越多,立起來的蟲身也越來越高。幻姬的心随着雄蠱王爬出得越來越多變的越來越緊張,别說大氣,一口小氣都不敢呼出來。雄蠱王實在太狡猾,不管它和雌蟲糾纏在一起的蟲身如何多,總是保持了雌蟲的尾端在寵服的手心裏,他的身子太長,以至于爬過來不少蟲身卻還沒從千離的體内出來。
騰的一下,軟金蒲團上的仙火燒得更旺,火苗将千離和寵服完全吞噬。幻姬心緊不已,雖不是天火,可他們在火中燒了快兩個時辰了,兩隻蠱王卻還沒有完全離開他們的身體,帝尊爲何不用法術将它逼出來呢?是逼不成嗎?幻姬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看着蠱王從千離的體内爬出來,她心痛得無法言表,這隻東西原本是在她的體内的,現在卻讓他替她受這份痛楚,想到蠱王入侵他的大腦,她……
突然間,雄蠱王和雌蠱王扭得太深入,雌蠱的尾端完全離開寵服的手心,她身上的七彩光芒徹底消失不見。瞬息之間,幻姬看到千離擡起左手,一隻幻影手穿過濃厚的仙氣掐住了寵服的脖子。
“呃。”
幻姬看着殿中發生的一切,要下去救寵服嗎?還是看着她被帝尊掐死?
“咿咿……”
和雄蠱王扭到一起的雌蟲發出連續不斷的聲音,七彩蟲身也不斷的扭曲,在仙火裏翻滾。
内心糾結着是不是飛下去讓帝尊手下留情的幻姬放棄的打算。蠱王離體,它們确是活着的東西,如果不将它們殺掉,會禍害别人。帝尊掐着寵服,雌蠱王滿地打滾……幻姬反應過來,要殺掉寄生體蠱王才會死!
随着千離的手指越來越收緊,寵服的臉色起了變化,仙火中的雌蠱王卷曲得越來越痛苦,糾纏着它的雄蠱發出哀鳴聲,和到雌蠱王的痛苦叫聲裏,聽得幻姬的心莫名苦澀起來。
情通情,心通心。
雄蠱王的痛苦嘶嚎裏,已動了紅塵之心的千離刹那間想到了幻姬,那一瞬間,他想到如果語兒出事,他的心會比雄蠱此時更痛上千萬倍。便是這一閃而過的晃神,雄蠱王彩光乍閃,眨眼退回到千離的身體裏,而雌蠱王則躺在了仙火裏。
千離緩緩的松手,寵服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