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離走後,幻姬并沒有去找飄蘿纾解内心的沉悶,回了廂殿,打算睡覺。她發現,睡覺是最佳暫忘一個人的方式,睡着了,便什麽都可不想,睜開眼,一天過去了。如此閉眼,睜眼,十五個回合,她的帝尊就會出現。揮手退下了門口候着的神侍,幻姬關上門,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垂簾叮鈴輕響,幻姬撥開珠簾的手放下,走過屏風,忽然停下腳步,看着床邊坐着的人。一襲白衣款款,銀發從他的背後落到地上,嘴角含笑的看着她,眉目裏都是暖暖的笑。
帝尊?!
幻姬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自己眼花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喊出來,隻是看着他,怕自己稍微動一下就将床上的人吓得消失。心想着,自己當真是太不想和帝尊分開了,他剛走,自己就能出現幻覺,往後十五天可要怎麽過去?看了一會兒之後,幻姬帶着萬般無奈的口氣對着床邊的人影說話。
“如果你這個幻覺帝尊能出現我眼前十五天該有多好。”
千離嘴角勾起,朝着幻姬伸手,“過來。噸”
腳步十分輕柔的,幻姬走了過去,站到千離的面前,擡起手想碰他,可是害怕碰了幻影就看不到他,手擡起了兩次都放下了。見狀,千離主動牽過她的手,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握到手心裏。
“既然不想我走,爲何還要急切的趕我回去?”
“這次離别總是要來的。你不能不回千辰宮。”幻姬想到唯一見到的舞傾公主那次,“想到舞傾公主的時間很快就要沒了,我如何能将你挽留在身邊,來日方長,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等這次舞傾走了,她要多争取些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哪怕在他身邊不做什麽事都好。
一番話畢,幻姬發現了什麽。帝尊握着她的手是溫暖的。如果是幻覺,那不應該是沒有感覺的麽?幻姬低頭看向自己被千離握着的手,驚喜的喊道:“帝尊!”
他沒回去!
千離笑着,稍微拉了一把,将幻姬拉近一步,摟着她坐到他的腿上,“以爲是幻覺?”
“嗯。”
她讓他回去,他一句堅持留下來陪她的話都沒有,說走就走,她怎麽會想到他還會折返回來等在房間裏。雖然曉得明天他還是要回去,可今晚他回來的行爲讓她特别暖心,像是又占了他一晚的便宜一樣,忽然覺得一晚上的時間挺長,能說很多的話,能抱着他很久。
“你也不跟我講一聲。要是我去找世後了,你豈不要在房間裏白白等上半個晚上?”幻姬心中十分慶幸自己選擇一個人回來,不然可真就要惋惜了。
千離淺笑,“等你回來看到床上躺着一個俊美的男人豈不是更好,被子都有人幫你暖好。”
幻姬不覺千離說的那樣好,“可是會失去跟你在一起的時間。”現在天氣這麽熱,哪裏需要他暖被子。若是回來看到他睡在被子裏,她估計一晚上都不敢上.床睡覺,隻會在床邊傻傻的盯着他看一晚上。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幻姬并沒有意指埋怨千離什麽,卻讓他想到自己确實極少陪她,遂問她。
“昨晚星空那麽好你沒怎麽看,今天陪你去數星星吧。”
幻姬笑着直點頭,他在,做什麽都好。
星穹宮大殿的屋頂上,千離将幻姬摟在身前,陪着她一起數星星。一般繁星散開,能數得清的人不多,數了這顆落下那顆,可幻姬卻讓千離心贊,但凡他們能看到的星星,指着那一塊她便能數清那一塊,眼睛和她的心一樣,明淨的讓人驚訝。幻姬靠着千離的胸膛,身子越來越放松,一隻手抓着他的手放在身前,心情比前一晚好了太多太多。
“帝尊你看,那顆好亮。”
“嗯。”
千離的目光隻是在星空裏掃了一眼,停到幻姬的臉上,摟着她的手臂稍微将她提起來一些,低下頭,臉頰溫柔似水的蹭着她的耳鬓,柔柔的,一下又一下,惹得幻姬感覺到軟乎乎的。之前在千辰宮時,沒注意夜晚的星星這麽漂亮,當時怎麽就錯過這麽多美好的時光呢?
“帝尊,你說,在千辰宮看星星和在星穹宮這裏看到的星星會不會有不同?”
千離緩緩的閉上眼睛,下巴輕柔的靠着幻姬額穴旁邊的發絲,輕聲慢道:“等你回去後,就知道了。”
“嗯。”
有了千離延遲一天的陪伴,幻姬的心變得很安靜,尤其是他今夜的驚喜。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備注:《鵲橋仙》宋.秦觀】
最後一句話,幻姬輕輕的說了出來,寬慰自己的心。又非生離死别,她竟如此留戀不願他離去,如今的自己當真不像過去的幻姬了,猶記得三年前見到他,對他的印象十分不好,嘴巴毒,特别不饒人,行事更是果決無情,那時她絕不會想到今日靠在他的懷中,對他喜歡有加。
喜歡?!
突然的,幻姬愣了,睜大眼睛看着前面,她剛才念的好像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心中更是冒出一個叫‘喜歡’的詞,她喜歡上帝尊了?一直都覺得是他喜歡自己,而她隻不過不反感他而已,不忍拒絕他也是因爲自己善良,從沒想過她也是喜歡他的。幻姬皺眉,她喜歡帝尊的話,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哪件事開始的?她怎麽不知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如今卻是喜歡他了?!
千離眼底的笑,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了。
“剛念什麽呢,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幻姬哪裏會肯,藏好自己的小心思,否認道:“我沒說什麽啊,一句随随便便的話罷了,帝尊沒聽到也沒關系的。”要是讓他曉得自己對他也似乎有情意了,不曉得會被他笑話成什麽樣子。她還曾信誓旦旦的對世後說自己絕對不會沾惹情愛的,哪怕帝尊對自己有心,她也會管好自己的心,可現在倒好。不行,她得藏着,嚴嚴實實的藏住。
河古和麒麟漫步在星穹宮的花園裏時,一不小心看到大殿頂上的兩個人影。
麒麟笑道:“真是好一幅‘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的狼狽爲奸、奸夫yin婦、婦人之仁畫面啊。”說完,用扇子輕輕點了下河古,“哎,我用成語的水平是不是有所提高,快,誇誇我。”
“你讀書太多,請離我遠點。”
話音落下,河古的身影便上了星穹宮大殿的頂上。
“天接雲濤連曉霧,
星河欲轉千帆舞;
彷佛夢魂歸帝所,
聞天語,
殷勤問我歸何處。”【備注:宋.李清照《漁家傲》】
幻姬轉頭去看河古,他怎麽來了?
河古笑着走過來,挨着千離坐下,“問我歸何處。我隻想歸到小離離的懷中去。小離離,你也抱抱我吧,不能總這樣偏心吧。”
幻姬的臉蓦然紅了,不好意思的再看河古,低着頭,不想離開千離的懷抱,可又覺得河古來了,她和千離如此模樣多有不妥。心裏還沒做出個選擇,麒麟的聲音又傳來。
“河漢縱且橫,北鬥橫複直。
星漢空如此,甯知心有憶?
孤燈暖不明,寒機曉猶織。
零淚向誰道,雞鳴徒歎息。”【備注:南北朝.沈約《夜夜曲》】
搖着扇子的麒麟走到幻姬身邊,笑嘻嘻的看着她,“其實我覺得,最後一句怎麽是雞鳴徒歎息,改成雞雞徒歎息,更有意境。”說着,看向千離,“是吧,千離。”
離字的字音還沒消失,河古和麒麟忽然飛開,裝出十分驚訝的表情。
“小麒麟,你看看他。不抱我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對我下狠手,我的心喲。”河古捂着心口,蹙眉彎彎,“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都沒有偷靈藥呢,小離離你就讓我過上了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日子,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忘記了當年我陪着你在海邊看風看雨看月亮了嗎?我的……”【備注:唐.李商隐《嫦娥》】
河古的話沒說完,一道白光将他震得從星穹宮的大殿頂上落到了地上,千離緩緩的轉頭,看着用扇子捂着嘴笑出聲來的麒麟。
“你也來一下?”
“呵呵,千離你不要這樣動不動就揍人,女子皆喜歡溫柔的男神,小心吓到你懷中的小姬姬。”麒麟嬉皮笑臉的看着千離,“你我老友一場,你跟你媳婦兒在這談情說愛我們肯定不會打擾,這點兒道義我還是懂的。不過,這裏是星華的窩,我們也是能上來坐坐的嘛。不要生氣,你談你們的,我和河古今晚詩興大發,我們正吟詩作對,沒有惡意。你們,繼續。我們也,繼續。讓我們一起構築和諧天界。”
幻姬覺得好氣又好笑,她跟帝尊卿卿我我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麽這些個尊神就愛跑出來打攪,難道是以前帝尊太過于毒舌無恥招罪了他們,如今抓着機會就來報複他?他們是不是比她還健忘,以帝尊的脾氣,可不是個将别人挑釁放在眼底的人,記他的仇來招惹他,他可是會成倍兒的還回去的。
“帝尊,我想睡覺了。”
爲了讓千離相信自己是真的想睡覺而非爲眼前的事情解圍,幻姬仰着脖子轉頭看着他,“睡覺之前我能吃點東西嗎?”晚飯時記着他要走的事情,胃口并沒有多好,吃的少。
忽然的,幻姬看到千離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唇瓣上出現柔軟的感覺,他長長的睫毛近得她都能借着月光數清楚。
帝、帝尊……親她了?
千離的舌尖在幻姬的唇上掃了一圈,沒有多加停留,微微退開,看着她開始染上紅暈的臉頰,嘴角勾了下,抱起她飛下了殿頂。
麒麟:“……”
河古:“……”
千小離,不帶這樣刺激人的!
禦道裏星華摟着飄蘿的腰肢看着大殿頂上發生的事情,在飄蘿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将她懸空抱了起來,朝他們的寝宮走,他覺得,有些事情,不能等。
飄蘿掙紮幾下,拉着臉,“你放我下來。你怎麽能這樣呢,每天沉迷女色是非常不好的事情,你以前沒有這個缺點的,怎麽現在這個缺點越來越嚴重。”
“阿蘿,你覺得,你的身體好點還是幻姬的好點?”
“我覺得……”飄蘿頗爲自信的道,“應該是我吧。畢竟我比她大了許多,她還是個嫩嫩的年輕姑娘呢。”
星華誇道:“阿蘿,你也嫩。一直很美。”
飄蘿笑容消失,“你不要以爲誇我幾句我就會同意。你現在越來越不上進不努力了。”
“我也覺得。娘子教訓的是。爲夫從今晚起,就要努力起來。”
“那你能放我下來去書閣努力嗎?”
星華嗖的一下用法術回了寝宮,大步流星朝床榻走去,“娘子你剛剛說什麽,爲夫好像沒有聽到。”
“……”
星小華你還能再賤一點嗎!
“阿蘿,你覺得我久點還是千離久點?”
飄蘿惱火的吼道:“我怎麽會知道!”她有沒有和帝尊怎麽樣過。
“星小華你住手。”
“我的衣裳……”
“星……唔。”
飄蘿:帝尊你快點兒回去吧,以後和幻姬親熱的時候麻煩不要讓她家的世尊大人看到。
*
第二日清晨。
幻姬醒的早,睜眼看到千離還睡在她的身邊,欣喜了,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後,閉上了眼睛。當身邊有一點動靜時,沒有馬上睜開,輕聲的說着。“帝尊,如果你也醒了,就放心的回去吧。幻姬她還睡着了呢。”睡着了,就看不到他走了。沒多久,她的腦袋被人輕輕托起,枕在頸下的手臂抽了出去,後腦落到枕頭上的時候,極力忍住不讓自己的睫毛顫動,聽着衣裳悉索,然後房間裏歸于平靜。
就在幻姬以爲千離走了想睜開眼睛的時候,淡淡的白摩花香氣忽然撲了下來,在她詫異間,粉潤的唇上被人覆上了柔軟,濃密的睫毛不停的顫動,感覺着誰的舌尖在描摹她唇瓣的形狀,溫柔得讓她的心都逸得出水來。仿佛是本能的反應一般,幻姬微微張開唇瓣想伸出自己的舌尖時,覆在她唇上的人赫然退開,一雙深邃的眼睛裏極力在壓着什麽。
待到幻姬慢慢睜開眼時,鼻息間隻有白摩花的香氣,不見那個俊美異常的男子,可她的心尖,卻如倒了一大壺的蜜,甜得要醉人了。昨晚和今日的清晨,帝尊皆是主動親她,一次比一次溫柔,惹得她心房怦
怦亂跳,緊張得好想用什麽東西綁住自己的心髒,怕它會跳出心口。
幻姬從被子裏伸出手,指尖輕輕的撫點着唇,羞赧的笑出聲來。
“呵……”
*
千離爲舞傾解咒的半月時間裏,幻姬聽話的很,一步都不出星穹宮,倒是飄蘿和小毛球,兩人在被星華的結界困了七天之後,按捺不住,好幾次都想破界出去。奈何星華的修爲比他們母子高了許多,每次被勁牆彈了回來,圍着星穹宮倆人找缺口,倆人被彈回了不下百次。到後面,小毛球都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母後。
“爲什麽父尊布下的結界母後都不能出去呢?”在他的心裏,母後是比父尊還厲害的人,如今看着自己崇拜的人變得不厲害,他有點兒憂傷,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崇拜父尊去了。
飄蘿斜觑着自己的兒子,“那是因爲你的母後我讓你的父尊,如果我出去了,他的自尊心會受到打擊。我得顧忌他的感受。”
“那……既然母後不能出去,就讓我出去吧。我出去的話,父尊的感受肯定還在,我是他的兒子,他不會怪我的。”
飄蘿擡起下巴,“我不想送你出去。”
“爲什麽?”
“不爲什麽,就是不想。”
小毛球憤憤的跺腳,“母後越來越不好了,我去找父尊。”
小毛球騰着小雲朵走了之後,飄蘿看着前面的勁牆,憤憤然,沒事布置這麽厲害的結界做什麽,害得她在兒子的面前丢臉,今晚絕對不跟他睡一個房間。而且,他什麽時候這麽變态了,整個星穹宮都被他的結界籠罩,一個缺口都沒有,防蚊子還是防螞蟻?哦,是了,她家那口子從來就是這樣賤兮兮的,當他徒兒的時候就被她用結界鎖住過整個宮殿,想不到成了世後還要被困。
飄蘿焉焉的從勁牆邊回宮時,經過星穹宮的大花園,看到幻姬一個人坐在亭中看書,走了過去。
“什麽書這麽好看?”
見到飄蘿,幻姬笑了,“姐姐。”現在幻姬喊飄蘿姐姐,喊得很順口,喊星華姐夫稍稍欠了些,但見到了,學着喊姐夫的次數多了很多。
飄蘿用手挑了下幻姬看的書,“你和你姐夫可真有點像,沒事就愛抱着佛理書看,這種書真的有那麽好看麽?”比起她看的那些書,佛理書簡直喪心病狂,睡不着的時候翻幾頁倒是不錯。
“能靜心。”
幻姬将書合起,放到桌上。
“姐姐怎麽沒有陪着姐夫。”
“最近幾天不要跟我提他的名字,提起他我就有火。”
幻姬笑了下,“姐夫脾氣那麽好的人也會惹得姐姐你不高興麽?”
“人無完人。雖然外頭的人都說他是三十三重天裏最完美的尊神,可是哪裏真有完美一說,是活着的動物就有缺點,隻是多少大小的問題。”飄蘿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道,“你們看到他的時候,都是他散發着優點光芒的時候,自然覺得他完美。可是在我面前,他那缺點可是張口就來。哎,不提他,一提他就氣得晚飯都不想吃了。”
幻姬輕輕笑着,她有跟世尊姐夫生氣的機會,她連向帝尊發氣的可能都沒有,已經七天不見帝尊了,也不曉得千辰宮的情況怎麽樣了。麒麟上神從帝尊回去後就離了星穹宮,七天裏再沒來過一次,便是想問他點什麽也不可能。世尊布下的結界對帝尊和河古神尊、麒麟上神形若虛設,來去自如的他們,這幾天忽然都不見人,除了看書睡覺,她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麽事情可做,李安澤七日打坐靜心都沒有往日的效果,心不靜,亦難靜。
“姐姐,你曉得天鏡符咒要怎麽解麽?”幻姬好奇的問。
飄蘿一口喝在嘴裏,咽下後,掀起眼簾看着幻姬,“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不曉得是不是很危險。”
帝尊那晚在殿頂陪她數星星的時候,她其實很想問他,天鏡符咒要怎麽解,可惜被河古和麒麟倆人冒出來打斷了,回宮後吃了東西就安歇,倒把想問他的事情給忘記了。
“呵呵……”飄蘿笑道,“千辰宮裏住的人可是帝尊,你别擔心。”
看着幻姬不展的神色,飄蘿倒也明白她的心境,如果換做星華,她也會擔心。不管他們在外人的眼底多麽強大,在自己媳婦兒眼睛裏都是舍不得受一丁點兒傷的,不論大
事小事,總會擔憂,希望他們能好好的。
“天鏡符咒,我也就是這次舞傾公主中了才曉得。”飄蘿将目光投遠,看着花園裏開得鮮豔的花朵,最近她的脾氣好像變得暴躁不少,吃東西的嘴也刁了,之前問過星華關于天鏡符咒的事情,還記得多少來着?“聽星華說,施咒的,必得是上古神獸,解咒的必須是非上古神獸,耗費解咒之人的仙力自然不必說,解咒的時候還有諸多的顧忌。”想了想,飄蘿隻想到了星華那次說了很多,她沒一一記住,隻清晰的記得一條。
“啊,有一個顧忌我記得。天鏡符咒不能破除消亡,隻能從一個人的身上轉到另外一人身上,此咒一旦中下,必得死一人。”
幻姬驚得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難怪麒麟上神讓帝尊小心,着可不是要小心的麽,總得死一個人,不能舞傾公主被救之後帝尊就……
“哎,你别緊張。帝尊肯定沒事。星華說過,此咒中在舞傾公主的身上,就必然要尋一個女子來接下她的符咒。而且,符咒的轉移帶有天性,會選擇比原來寄咒身體更好的下家。”飄蘿揚手示意幻姬坐下,“如果不是因爲如此,你以爲帝尊爲什麽要把你送到星穹宮來?而且囑咐不準我們離宮。你姐夫怕出意外,用結界封了星穹宮。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幻姬皺眉,“如此一說,豈不是終歸有個人要死。”
“那是自然。總不能每隔三個月就叫帝尊救一個人吧。就算他願意,那些解咒用的珍品也不夠啊。”何況,帝尊救舞傾公主已是給了老龍王的面子,再來第二個求他,估計隻能等死。
幻姬擔憂不止,“現在千辰宮裏還有人比舞傾公主更好嗎?”從容貌、身體、血統來說,她不以爲能找到下一個接符咒的人。
“這個就不曉得了,既然帝尊能爲舞傾公主解咒,必然就會解決這個問題,你莫要擔心太多。”
說着說着,飄蘿又想起了星華說的另一件關于天鏡符咒要解開時要注意的事,看着幻姬對符咒之事完全不了解,飄蘿心裏頭掂量了一下,決定瞞着她不說。想必帝尊肯定沒跟她說,若是她告訴她,說不定會叫他們之間出現疙瘩和嫌隙。事情不大,可放到哪個當娘子的耳朵裏,都不算一件好事。幻姬一看就是的第一次和男子相處,不曉得想不想得開,萬一鑽到死心眼裏去了,她豈不是害了她和帝尊沒法好好相處。平白無故給她添堵的事情,她這個當姐姐的還是不要做的好。
*
又過一個七日。
幻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空,明天就是半月的最後一天了,不曉得帝尊和舞傾公主怎麽樣了?她認知的世界中,非黑即白,好人壞人分的很清晰。可舞傾公主的事情,讓她迷茫了。救她,就必須傷害另一個女子,不救她,她就得死。如果一直救人救下去,對帝尊何嘗不是傷害。她一直都覺得,一件事總能選擇最好的方式解決。可現在發現,有點事情,不管怎麽選擇,都不盡善盡美,如何做都看着對,也看着不對。
第十四天的晚上,幻姬沒有睡着,躺在床上想千離,也想舞傾公主,更好奇千離選了誰接下了舞傾公主的符咒。心裏悶悶的,覺得對誰都不忍,可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她是個法力強大的女娲後人,是不是就能有多一種的選擇?
彼時的幻姬還不曉得,世間很多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解決之法,能顧全得大局就很不錯了。
最後一日。
幻姬早早的就醒了,想睡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索性起床做早課。試了三次,總算是靜下心來。
與幻姬一樣激動的是飄蘿,數着日子過,總是過完了半個月,想到今天之後就能自由出宮,心情說不出的美麗。自由真是太可貴了,連帶看了幾天覺得不爽的星華都覺得他今天變得特别帥。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毛球坐在飄蘿的身邊,不解的問。
“母後,今天我看到小姨娘好幾次去宮門口,她是不是想千離哥哥了?”
“哎喲,不錯噢,今天的小毛球變得好聰明。”
小毛球一甩頭,不服氣的道:“人家本來就很聰明。”
日光退盡,夜幕降臨。
時光如清清的流水不複返,很快變到了深夜。幻姬站在星穹宮的門口,望着來時的路,路上空無一人,千離沒有出現。她以爲,再晚一點他就來了。
可,他一直就沒現身。
她等着,一炷香,
又一炷香,一個時辰,再一個時辰……
他,還是沒來。
整整一夜,幻姬站在宮門口等了千離一夜。
她以爲,當清晨的陽光穿破朝雲照射到她的臉上時,他就來接她了。
但是,當豔陽高照,腳踩身影時,他的身影還是沒能出現在星穹宮門前的金色長階之上。
星穹宮的神侍将幻姬站在宮門口的事情告訴飄蘿時,已是第十六的下午時分了,飄蘿聽後,快步朝宮門口走去,看着幻姬的背影,忽然生出心疼和覺得她傻氣的生氣來。帝尊肯定會來的,她這麽站着,不累麽?
“幻姬。”
飄蘿走過,還沒說什麽,聽見幻姬說。
“他從來不失約的。”
昨晚是第十五天,昨晚他沒能來,她等。可今天不是第十六天麽,都到了這個時辰,他爲什麽還沒來?
“許是事情耽擱了,等會兒就會來了。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了?”飄蘿拉着幻姬的手,“早膳和午膳聽說都沒吃,不餓麽?就算你不餓,你也爲姐姐想想,帝尊來了,怪責我沒給你飯吃,你舍得?”
幻姬眼中擔心多過埋怨,看着飄蘿,“姐姐,你說帝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怎麽可能。他那麽厲害,滿三十三重天的人都有難也不會輪到他。”
知道說什麽都打消不了幻姬心中的擔憂,飄蘿強行拉着她離開了宮門口,帶到她的寝宮吃了點東西,陪着她聊天,下午便也就那麽過去了。
天色漸晚的時候,飄蘿看着屋外,忍不住也猜測帝尊怎麽了,從千辰宮過來要不了他一天的時間,何況他和幻姬分開半月,相思情切,自然更想早點兒見到她。直到深夜,千離還沒有出現,飄蘿不放心幻姬,陪着她在廂殿裏待到很晚,直到幻姬要休息了,才出來。
第十七天。
第十八天。
一直到第二十天,千離都沒到星穹宮。
幻姬連着五天等他,擔心了五天,也瞎想了五天,什麽結果都想到了,最後她覺得沒什麽好想的了。若帝尊記得她還在星穹宮,自然會來的。若是不記得,等多久都是不會來。也許,舞傾公主康複之後,他被她的美貌和溫婉打動了,覺得舞傾公主更适合成爲帝後。又或許,他救了舞傾公主,再好心送她回西海,到西海那麽遠,來見她自然就遲了。
*
被星華結界多困住五天的飄蘿終于忍不住在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對星華起了聲音。
“我說你家那個帝尊是怎麽回事?說好了半個月來接幻姬,他不想接她回去沒事,好歹來看看她吧,人姑娘等了他五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誰曉得他和那舞傾公主是怎麽了?”
飄蘿想到幻姬好幾天不說話的樣子,憐惜着,“被一姑娘惦記着是多美的事情啊,說好什麽時候就得什麽時候來,不來也讓麒麟捎個信啊,讓幻姬瞎等着也不嫌虐心得慌。”說着,飄蘿氣咻咻的雙手叉腰,“要是出了什麽事,趁早大家還能想法子。要是你家那個帝尊是因爲看上了舞傾公主而不來見我家幻姬,看我怎麽弄千辰宮!”
星華噗嗤一笑,伸手将火冒三丈的飄蘿抱到懷中,好脾氣的哄着。
“第一,不要一口一個你家帝尊。千離不是我家的。小毛球是我家的。”
“第二,不要一口一個我家幻姬。幻姬不是你家的。我和小毛球才是你家的。”
“第三,你難道覺得舞傾公主能比得過你的妹妹幻姬麽?”還豪言壯語的要弄千辰宮,她怎麽弄?放火燒呢?還是放水淹?
“第四,娘子,你覺不覺得你最近的脾氣好像越來越大了,這樣不好,要靜心。”
飄蘿也覺得最近最近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一點火就着的感覺,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來脾氣了哪裏會說這麽多的話,早直接動手了。
正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了門外,星華的目光掃過去,嘴角揚起,笑了。
*
星穹宮的蓮花池邊,幻姬站在池邊看着風吹蓮動,腦子裏空空,不曉得要想什麽,能想什麽。恍惚間,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幻姬深深吸了一口氣,“姐姐,你不用每天都來陪我的,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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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沒有停,繼續朝她走來。
聞着撲鼻而來的蓮花香,幻姬靈台似乎豁然開明,故作輕松的說道:“姐姐,我想回天外天去,或者想出宮到四海八荒裏看看。”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不想再喜歡帝尊了。”她覺得這種喜歡累人,她看不透他的心,也摸不透他每次做事的想法,她和他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如果十丈紅塵的情愛如此耗費人的心力,她真的不想要。
幻姬身後的人腳步忽然停下,一雙狹長的眼睛猛然亮了,她剛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