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一直就沒有刻意不笑,隻是讓他笑的事情并不大多,尤其常年在千辰宮裏安安靜靜的生活,每天做着差不多的事情,看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景色,并無什麽值得微笑。配上外面對他的傳言,弄得所有的人都覺得帝尊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尊神。他一貫我行我素,在情緒的控制上也不會太委屈自己,遇到有趣的事情自然會笑,心情愉快也會有笑容浮現。但,位及帝尊,平素見的人少,深居千辰宮,樂事不多,漸漸的,不止别人覺得他不愛笑,連他自己也覺得想笑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可看着幻姬嗔怪又害羞的表情,不知怎地,他被逗得笑出了聲級。
一片白摩花香裏,幻姬覺得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了,就隻能瞧見帝尊的臉,他笑起來的樣子和他平時淡定的模樣着實大不同,看上去格外的清俊溫潤,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一溜溜的笑意鑽到了他的眼底,整張臉變得鮮明勾魅極了。
不知不覺的,幻姬捏緊了千離的手,“帝尊……”
“想被我襲胸?”
幻姬立即用被子裏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警惕的看着千離,“才沒有。”帝尊也太能破壞氣氛了,剛才她是想誇他笑起來很好看,怎奈他一句話就将她所有欲贊他的心情掃沒了。“帝尊,我覺得,和耍liu氓相比,自戀其實是個不錯的優點。”他自戀的時候起碼不會牽扯到旁人,何況他有自戀的資本。但是帝尊若是耍liu氓,恐怕沒人不中招吧,像這般無恥的人,什麽事情幹不出來喲噸。
“可自戀和恭敬不如從命比起來,後者更顯人禮貌,不是麽。”
恭敬不如從命?!
幻姬不懂,什麽時候帝尊需要恭敬不如從命了?她又沒有邀請他對她耍留氓,他用得着從命麽?
“帝尊,你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殿下想否認剛才邀我探胸的事實?”
幻姬被吓了一大跳,連抓着千離的那隻手都松開了,一起捂着自己的胸,緊張的看着千離,“我、我什麽時候邀請帝尊……那、那個了啊?”
“剛剛。”
“我沒說。”幻姬很肯定的否認。
千離好整以暇的看着幻姬,“你臉上寫了。”
“我臉上……”
瞬間,幻姬懂了,帝尊的意思是她剛才癡迷的看着他,那模樣就好像完全被他迷住了一般。他笑起來是好看,她看得呆了也是事實,可難道就因爲這樣他就能摸她的胸?實在是荒唐,帝尊也太不講理了。害怕千離猝不及防的偷襲自己,幻姬翻身背對着千離,做出很虛弱的樣子。
“帝尊,我有些不适,想先休息會兒,外間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幻姬就不耽誤帝尊的時間了。”
白轎内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幻姬側卧被中,聽不到腳步聲出去,心裏開始緊張。會不會是她說錯了話惹得帝尊不高興了?若不是他難以捉摸和行事果決,她哪會說這樣的話。旁人對她皆畢恭畢敬不敢造次,帝尊他老人家什麽時候把她放在眼底過,想嫌棄就嫌棄,想打擊就打擊,想扔掉就扔掉,在他的面前,她沒一點兒身份地位的感覺。
幻姬一面怕千離襲胸,一邊又怕他生自己‘逐客令’的氣,偷偷的轉身看他,驚訝的發現不曉得在什麽時候帝尊走了,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幻姬平躺身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帝尊不在白轎内。這人,出去一點聲音都沒有,吓到她了。想到羽瀞公主還要送六道菜進來,幻姬動作緩慢的從床上起來,七公主爲人心直口快,若是說話不注意又冒犯了帝尊,怕是真沒人能救得了她了,她得看看外間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從裏間走到外間時,需穿過一道珠簾,幻姬走的慢,且用了仙術,沒讓自己的尾巴在地上遊出聲音,先前進房時沒有注意到,在珠簾上有幾隻小海魚,不同的顔色,大小差不多,一隻隻栓在了珠簾的末端,一共六隻。看着可愛的小海魚,幻姬皺眉,昨天和上午都還沒見到有海魚挂在珠簾上,怎麽這會兒多了六隻呢?
六……六隻……
這數字怎麽感覺有點兒耳熟呢?
幻姬彎腰将小海魚從珠簾上撈到自己的手心裏,發現小海魚的眼睛會眨。再撈一隻,眼睛也會動。羽瀞公主送來的菜是六碟,小海魚是六隻
,都是六,這麽巧?想到自己身處西海龍宮,而帝尊因爲侍女辦事不利懲罰的人數剛好也是六個,幻姬忍不住将剩下的四隻小海魚都抓到手中,被帝尊灰飛煙滅的六個侍女變成了小海魚挂在珠簾上了?再一想,幻姬又覺得不大可能。帝尊行事果決,侍女沒有盡到監察之職,不禁未攔住羽瀞公主來拜見她,還讓她随意的帶了未經檢查過的菜肴給她吃,如此失察之罪,帝尊該不可能給她們留存的機會吧?
但,若不是她們,這小海魚又怎麽來的?
稀覺帝尊竟然手下留情了,幻姬欲向他問個清楚,放下珠簾打算用仙術穿過去,沒想到六隻小海魚在被放下時輕輕的碰撞到了一起,輕微的聲響驚動了主位上的男子,目光朝她這邊投來,無視了從外面拿着菜盒進來的羽瀞公主。
幻姬進退不是,看着千離,解釋道:“我、我睡不着,就出來看看。”
羽瀞公主跪在殿廳中間,“羽瀞拜見帝尊。”
有了第三人在場,幻姬沒法開口問千離什麽,看着羽瀞,不曉得這會兒自己是進去偷聽好還是走到帝尊的身邊去,呆呆在站在簾邊她覺得有點兒傻乎乎的感覺。正想着的時候,發現帝尊的目光一直就在她的身上,好像沒看到羽瀞公主來了一般。幻姬想,帝尊不喜歡不聽話的人,剛才可是她說想休息,讓他來外面處理事情不耽誤他,眼下自己又跑出來,難怪他不高興。
幻姬轉身欲進房,千離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莫不是要本尊過去抱你不成?”
呃……
幻姬用她天定聰明的腦子稍稍一想,帝尊的意思讓她過去嗎?是的,應該是的,他來抱她,可不就是抱她過去了一塊兒坐着麽。幻姬慢慢的挪動着蛇尾,走到主位前,看着帝尊的臉色,輕輕的坐到他旁邊。猜想着,自己不會領會錯帝尊的意思吧?
“拜見幻姬殿下。”
看到幻姬到了主位就坐,羽瀞公主倒是聰明了一把,恭恭敬敬的肚子和幻姬行了跪拜大禮。看到幻姬在,羽瀞的心裏稍微的放了點心,外面跪着的西海龍王和西海王後也安心了幾分,殿下是個善良的女娲後人,有她在,帝尊應該不會要他們小七的命,在他們看來,帝尊多多少少會給殿下一點兒面子,若不然剛才那麽多人求了那麽久的情都沒用,殿下說幾句話就把羽瀞的命給保了下來,可見帝尊對幻姬殿下還是有顧忌的。
帝尊擡起手輕輕的揮了下,羽瀞立即站起來,将食盒裏的六道菜肴和一壺卿黃酒拿出來擺到了桌面上,:“帝尊,就是這些東西,是我中午送來給幻姬殿下吃的。”說着,羽瀞又跪了下去,“帝尊,幻姬殿下,,請原諒我這次吧。我是一片真心想請殿下吃飯,我沒有想到那些東西一起吃下去會有毒,我第一次燒菜,食物内性相克之理并不熟悉,我沒有想過要謀殺殿下。别說我本身的膽子不大,就是誰借我十二個膽子我也不敢這麽做啊。請帝尊和幻姬殿下寬恕我這一次吧。下次,羽瀞再也不敢亂拿東西給殿下吃了。”
千離的目光從桌面上新添的六道菜上掃過,淡淡的挑起話音,“下次?”
一道白色的仙光從帝尊的手指尖飛出,桌上的菜碟裏所用的原材料竟然都複原了,成了一隻隻的活物。莫說羽瀞和西海衆人,就連幻姬都吓了一條,帝尊他這是想做什麽?
“這一桌,賞你了。”
羽瀞驚恐的叫了一聲,“啊?活、活的?”
“不然呢?”
千離的聲音很輕,可壓進衆人的耳朵裏,卻好像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羽瀞看着一盤盤的活物,爲了保持窈窕,她平時吃東西十分注意,這一桌子的活物要怎麽吃?
“帝尊,這……這些能做成熟的再吃嗎?”
一道清冷的目光掃到了羽瀞的身上,“你這是在跟本尊講條件麽?”死裏逃生,她還不知感恩?“你知不知道,在本尊面前得寸進尺的人下場是什麽樣子?”吃完這些東西不過讓她拉拉肚子,可她給幻姬吃的那些,痛得幾乎要了她的命,不受重罰不長記性,不是什麽人她都能随意接近攀附的。四海六道八荒裏的女子他不願接觸,多半也是因爲她們的脾性實在讓他反感,端着美貌或者地位就耍些嬌氣,在别的男人那或許可行,在他這,還是省着點比較明智。
聽着千離說的話,連幻姬都不敢出聲爲羽瀞再求情,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是劇毒,對羽瀞沒什麽,既然吃不死人,帝尊要罰,便是讓他罰吧,在這麽多人面前公然損了他的威嚴的話,難保自己還能在千辰宮裏好好的學佛理。對帝尊,她算是看出了一套相
處法則。
帝尊說的,永遠都是對的。
帝尊做的,永遠都是對的。
羽瀞看着活物,皺着眉頭不肯動手,跪在外面的西海王後看着幹着急,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脾氣她很了解,選夫婿就看人家是不是俊美的羽瀞,哪裏會心甘情願的吃沒有做熟的東西,那豈不是讓她在西海所有人面前丢臉嗎。可如果撿了條命回來的羽瀞不乖乖受這次的懲罰,那便是挑釁帝尊的威嚴,豈有活下來的可能。
忽然之間,西海王後跑進了殿廳,一把抓着羽瀞公主拉到了桌前,厲聲道:“你闖下大禍本是死罪,這麽一點兒的懲罰那是帝尊看了幻姬殿下的面子才給你的,你還有什麽可不服的。”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麽注意,她這個當娘的還能不知道嗎?知女莫若母。她定然是瞧上了帝尊大人,想着拐彎從幻姬殿下這裏找到自己接近帝尊的法子,哪裏想到自己做的東西不但沒讨了好,反而差點毒死了幻姬殿下,惹得帝尊動怒。西海有一個十四目前去了佛陀天,她就不要再招事出來了,難不成她還以爲自己比小十四更好嗎?惹怒了帝尊,若讓他對西海公主的印象都不好,豈不是給十四打動帝尊的路上平添阻礙。
不止羽瀞公主,西海的皇子公主們一直覺得自己的母後是溫柔疼愛他們的,看到她如此對羽瀞,莫說羽瀞,連西海龍王都有些驚訝。王後怎麽變得如此暴躁了?
幻姬看着羽瀞公主看着西海王後紅了眼眶,心有不忍,剛想出聲,身子忽然一輕,被帝尊橫抱了起來。
“帝尊?”
千離抱着幻姬從主位上走了下來,邊走邊道:“你們幾個好生給本尊看着,若有敷衍,即可來報。”
幻姬不明,你們幾個?指的是哪幾個?西海龍王還是西海王後?
“帝尊,我們去哪?”已是深夜了,他抱着她去哪兒?這麽多人的面前抱着她,叫她多難爲情啊。
一心挂着帝尊抱着自己去哪兒的幻姬并沒有聽到六隻小海魚碰撞發出來的聲音。她未有猜錯,那六名侍女成了小海魚懸挂在了珠簾之上,魂靈在小海魚裏,那一縷縷的輕煙不過是千離幻化出來吓唬羽瀞公主的,他不過是想看看這樣一個嬌蠻的公主有沒有一丁兒點擔當,卻失望的發現她是一個敢做不敢認的人。
帝尊走到西海龍王的面前,西海龍王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帝尊,我這就給您和殿下安排新的住處,絕不讓任何人打擾到你們,保證不會再發生家庭這樣的事情了。”
“不必了。”
千離很果斷的回絕了西海龍王的好意。
龍王立即想到是不是帝尊打算不管西海的存亡了,急得不行,“帝尊,小七她做事魯莽,今日之事實乃意外,我們西海……”
千離目光投到準備長篇大論的西海龍王臉上,“她智商本就不高,不想再被人拉低。”說完,邁步走開,兩步後,目光看着幻姬,又補了一句,“若是那樣,千辰宮就不要了。”
她?!
西海龍王:“……”
幻姬冷靜再冷靜的告訴自己,帝尊口裏的她一定不是自己,一定不是。
從海底朝海面飛行的時候,幻姬忍了許久,到底是忍不住,什麽叫千辰宮就不要了?她很稀罕到千辰宮裏去嗎?如果不是西天佛陀叫她去,帝尊就是請,她未必想去列。嫌棄西海公主智商低就嫌棄她們好了,幹嘛連帶她也一起打擊啊。
“帝尊你到底是覺得我有多蠢?”
千離看着她,沒說話。
“如果我蠢,我就不會發現你沒有讓那六名侍女灰飛煙滅。”說到這個,幻姬得意的看着千離,她覺得帝尊難得仁慈,“我開始還誤會你處事太冷酷無情呢,沒想到,帝尊還是有心善的時候。那六隻小海魚就是侍女,對不對?”
“這就算善良?”
幻姬想了想,“對别的尊神來說可能不算,但對帝尊你,很善良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誰都不能招惹她一點點,否則小命就會堪憂。
“你見本尊滅過誰?”
體能恢複一些的女子認真想了想,從她三年多以前認識帝尊,出了惡獸梼杌,她還真沒看到過帝尊滅了那個人,記憶裏對天瓖公主很無情,可也沒有要她的命,細細思來,帝尊真的很無情麽?那爲何三番五次的救她?西海有難,他不辭勞苦日夜兼程的趕來?哎,她真是搞不懂了,看帝尊罰人,覺得他
毫不将情面,可真在生死的關頭,他似乎又顯出了尊神風範。
“帝尊,羽瀞公主吃下那些真的沒事嗎?”
“你以爲她是你?”
幻姬隐約覺得帝尊這句話聽着不是很順耳,問道,“帝尊你這又是在嫌棄我?”
話音落下,一陣忽然而至的狂風吹得幻姬睜不開眼睛,一隻手擋着眼前,将臉埋到千離的頸窩裏。因爲擡起手,廣袖滑到了手肘的位置,luo露出來的手臂被飓風刮得生生做疼。沒多久之後,耳邊的風聲不絕,但已沒風刮到了她的身上,從他的頸子裏擡起頭來,發現他們竟然在白摩花的大轎裏。
“這轎子不是在龍宮裏麽?”才問出口幻姬就吐了下舌頭,笨啊!帝尊的仙術還不能移動一頂轎子麽。“口誤,我口誤。”
“本尊不想被你蠢哭。”
幻姬:“……”
将幻姬輕輕的放在床上,千離的目光不經意瞟到她手臂上被大風刮下的一道道傷痕,廣袖從她的手肘上滑落,掩了傷。千離将幻姬的手抓住,把她的袖子掀開,溫指劃過,傷痕複了原。
“謝謝帝尊。”
道謝之後,轎中安靜下來,幻姬不知道要說什麽,帝尊說話吧,氣她;帝尊要是不說話吧,她又覺得尴尬;帝尊在吧,她想躲得遠遠的,帝尊要是不在吧,她又覺得無聊,矛盾的很。
“我們……這是在海上?”
“很快就不是。”
幻姬驚訝,“帝尊你不管西海了?”
“我們住哪跟西海有什麽關系?”
“我以爲你要回佛陀天。”
白轎一直飛升,轎外的風聲漸漸小了,直到大轎停了下來,風聲一點兒都聽不見了。千離看着幻姬的臉,輕聲道:“往後就在轎内等着我,安份些。”西海的情況并不樂觀,她現在是真身,小傷他還能用仙術幫她複原,若是傷得再重些,便又是新傷疊舊傷了。
“我一直安份。”
“萬一我忙起來沒顧全你,你可如何是好。”
幻姬很肯定的道:“我不怕。”
不是怕與不怕的問題。帶人随行,行事多有不便,他從來就是獨來獨往,隻身辦事無牽絆,而今倒不得不分心管她。千離掐了掐時辰,“好了,很晚了,休息吧。明日起,我讓食神按時給你送膳食。”
忽的,幻姬撲到千離胸口抱了他一下,不等他有什麽回應,放開他,鑽到了被子裏。
“帝尊,我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