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級”
千離看了眼花探手裏花草剪,沒說什麽,走開了。走了幾步,千離忽然站定,轉身看着花探。
“那個……”
花探擡頭看着千離,呃噸?
“什麽?帝尊。”
“沒什麽,你忙吧。”
看着千離走遠的背影,花探想了想,沒想出什麽,繼續修剪園中的花草起來。
比起爲仙爲神甚至到了佛陀天若不是世後誕下小殿下絕不會用神侍的世尊,帝尊千離的千辰宮裏神侍多得招手就有。而且,比起世尊每一個階段給自己的宮殿取不同的名字,帝尊對自己宮殿統一叫千辰宮,裏面的布局也完全一模一樣,隻是宮殿的大小和裝飾有所不同。盡管千辰宮裏的神侍很多,但卻不是人人都能進千辰宮當神侍的,千辰宮的神侍總執花探真君挑人十分苛刻,唯怕找了讓帝尊不滿意的人進宮。在千辰宮裏,見到帝尊不難,不過想靠近帝尊卻是不大容易的。因爲,千辰宮内非帝尊的近身神侍,若是遇到帝尊,必是在十步開外的地方向他行禮,距離隻可遠,不可近,這是千辰宮裏規矩。而那些近身神侍也隻是在給帝尊上茶或者他有吩咐的時候才得以近身,忙完事情必是迅速退下,女神侍眨巴着眼睛看着帝尊半天兒不動的情況,隻會在暗處悄悄發生,絕不會在千辰宮的明面上看到。
雖然千辰宮的規矩略有變态了一些,卻不乏神界的神女想進千辰宮,每年花探真君都要婉拒不少的神女仙娥,惹得他在三十三重天裏撈了一個‘鐵面花花’的名号,讓他實感無奈,像他這樣的好人,佛陀天裏真是找不出了。而千辰宮裏那尊人人都不敢招惹的神,明明壞角是他,爲何卻異常的招神女仙娥們喜歡呢?
回到千辰宮的千離于溪邊竹園中淺酌幾杯仙釀後,緩緩的閉上眼睛,開始午休。
不染天下不染塵,半分形迹半分影。清風不曉風雨事,聖賢不過籠中依。
一覺直到日暮西斜。
晚風輕拂,竹林裏的樹葉輕輕發出沙沙聲。千離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聽着溪水潺潺,享受着甯靜的夜晚即将來臨。
夜色籠罩天地之後,天邊起來了月亮,點點星星開始懸在夜空裏。千離的身邊響起一個輕輕的聲音。
“帝尊。”
花探真君端着一壺茶走上前來,“今日制成的碧禦天雨茶。”
嘗了一口花探斟的茶,千離輕聲道:“總執就是總執。”
昨天一個神侍爲千離制碧禦天雨茶,千離隻聞了一下便放下了杯子,事後花探見到一整壺茶沒有被喝掉一滴,随即将神侍找來,讓她将制茶的步驟做了一遍,四十九步,錯了第四十八步,一整壺茶略走了一點味。這錯的一步,讓好不容易升到帝尊近身神侍的神女被請出了千辰宮,無論她怎麽求情,都沒有留下來。在千辰宮,任何人都沒有犯錯的機會,犯了就沒有可能繼續留下。
花探輕笑,“帝尊滿意就好。”
對于花探,千離實心的滿意,跟他最久的人就是他,也是唯一的一個。花探辦事,他十分放心。當日他渡劫成仙,花探也剛好在曆劫,陰差陽錯的,他無意相助卻是意外幫了他一把,讓他順利的成仙,若不然花探那次便灰灰湮滅了。從那之後,花探便一直跟随在他的身邊,他認爲自己的仙籍是千離給的,終身相随方可報答。
若說千辰宮裏誰能犯錯而不走,唯一的人就是花探,他即便真是錯了什麽,帝尊也不會責罰他什麽,兩人的情誼久藏不露。何況,花探真君沒有錯過什麽。
千離将杯中的溫茶喝完,花探又爲他斟滿了一杯。
“花探告退。”
花探真君走開兩步,千離忽然出聲。
“花探。”
“帝尊,什麽事?”花探立即轉身看着千離。
千離略微沉默了片刻,轉臉看着他,“将千辰宮的天夜珠全部開啓吧。”
天夜珠,比夜明珠光芒更爲耀眼明亮的一種天珠。能在夜裏放射出若白晝般的光芒,且光芒極爲純淨,即便是在很遠的地方都能看到天夜珠照射出來的光亮。
東古天世尊的
星穹宮每天晚上都有不滅的夜明珠照亮着,直到世尊等安息了,才留下星穹宮大殿頂上的一顆夜明珠放出溫和的光芒。到了白天,星穹宮便會有金色的佛光普照,遠遠的就能看到金燦燦的大宮殿。
不同的是,在千辰宮裏,白天佛光普照與星穹宮無異,到了晚上,千辰宮裏從來都沒有開啓過天夜珠,除了天上的月亮将千辰宮籠于月華之下以外,并無什麽大的光源照亮夜晚的千辰宮。千辰宮的夜晚,更像夜晚。無月的夜裏,待到大家都睡了,滅了各自房中的夜明珠後,千辰宮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安靜得連重一點呼吸都會打破它的甯靜。
花探真君以爲自己聽錯了,看着千離,“帝尊?”
“你沒聽錯。”
“所有的?”
“嗯。”
花探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帝尊,你今天中午本想跟我說的,是不是就是這件事?”
“中午?本尊那時有跟你說話嗎?”
呃……
好吧,既然他們的帝尊不記得,那就當作沒什麽吧。
“呵呵,許是我記錯了。我去忙了。”
“嗯。”
從千辰宮出現起,第一次,宮裏的晚上到處都被天夜珠照亮,尤其是主殿上的那一顆,特别的明亮,從遠遠的地方就能看到西古天最高處的天際在夜晚裏發着柔似白色絨毛般清軟卻清晰的光芒。
不明所以的神侍們紛紛議論,非常不解怎麽忽然就将宮裏的天夜珠都開啓了。宮裏太亮,他們一時不适應,如白天一般,愁着晚上可怎麽才能睡得着。
一連三天,千辰宮的天夜珠晚上都亮着,新一天太陽升起時,珠光熄滅。暮色升起時,天夜珠便又亮了起來。
花探真君想着是不是帝尊有什麽特别的事因才讓天夜珠在晚上全部亮起來,可是連着三天都沒看出什麽問題,想不明白的他索性什麽都不想了。帝尊的心思,從來就沒人猜的中,他要做什麽,不做什麽,全部都隻在他的心裏。也許僅僅就是想天夜珠晚上亮亮吧。
*
麒麟回了神界安排好事情後去了星穹宮,千辰宮在幻姬殿下找到前是不敢去的,去了,有催千離出手的嫌疑,那小子最不喜歡被人要求做什麽事情,何況佛陀讓幻姬殿下來找他,他是不是願意并不知道,不打招呼的事情在他那成功可能性素來不高,幾乎沒有。
“你說,千離會不會管幻姬殿下的事情?”麒麟問在一旁準備釣條好魚給飄蘿做紅燒魚的星華,“三天過去了,他好像沒什麽動靜啊。”
星華問,“你想他怎麽動?”
“不說親自去尋找,好歹也得做做樣子,讓人知道他派人去找了吧。”麒麟加了一句,“怎麽說都是天外天的殿下,做的太無情了,不好看。”
“身份那些對千離來說你覺得有一點分量?”
他欣賞靠本事存在的人,與生俱來的東西對他來說,真沒什麽可看重的,他的權利地位和擁有都是紮紮實實一步步親手打下來的,幻姬殿下若非性格純良爲人極端正外,他怕是丁點兒客氣都不會給。看看坤雲山的鶴荼公主和南荒六公主天瓖就曉得了,嬌生慣養的姑娘在他那兒都讨不到一點兒好處。
鶴荼和天瓖三年多前發生的事情,有一個‘天界移動八卦大典’存在,星華和飄蘿想不知道都不行。尤其是南荒的事情,帝尊那動靜實在不小,四海六道八荒裏僅有的兩個玄冰天地被他生生毀掉了一個,那魄力震懾得所有人再不敢盼他去參加什麽大典。要知道,能盼帝尊那個級别的尊神參加大宴的人家都不會是簡單的皇族,誰家沒個絕世寶貝啊,如果帝尊去一次毀一家,想想那情景,哭倒在如廁的不曉得有多少人。
帝尊拆人家房子的事情是真,另外一件事情大家也一點不疑的歸結到‘真實’裏面,那便是帝尊和娲皇宮的幻姬殿下有男女之情。俊男佳人深夜共處,凡間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之前也算得有不少的恩情了。幻姬殿下喂葡萄給帝尊,帝尊爲殿下洗刷冤屈,以帝尊的脾性來說,能讓他做到這種程度的,如果不是他的人,應該不可能。
就在大家預計佛陀天裏又将出現一件驚天大喜事的時候,忽然一切都歸于平靜了,平靜得好像帝尊和幻姬殿下從來就沒有遇到過一樣。一個回了佛陀天,一個去了昭邰山,兩人再無交集,連麒麟上神都覺得他們之間真是無趣。
聽着星華的話,
麒麟道:“他不在意旁的我們知道,可我總覺得幻姬殿下不同。”
“是在你的眼中不同,在他的眼中沒什麽不同。”
麒麟嘁了聲,“我看啊,我們的帝尊大人隻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其他人都一個樣兒。”
“知道你還說些廢話。”
“我是擔心幻姬殿下。”
星華輕笑,“看上她了?”
麒麟吓得一哆嗦,“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看上幻姬殿下。”好像覺得自己的話聽起來味道不對,麒麟繼續道,“我雖然喜歡看美人兒,幻姬殿下雖然是絕世大美人,但是我對她除了身份上的尊敬之外,絕不可能有别的想法。”麒麟認真的看着星華片刻,說道,“哎,我說,你是不是有了媳婦兒和兒子之後,覺得看誰都像要找媳婦兒的感覺?”
“不是。”星華轉頭朝麒麟笑了下,“不是人人都娶得上媳婦兒的。”
麒麟:“……”
星小華,你嘚瑟!你盡管嘚瑟!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生得出兒子的。”
麒麟:“……”
星小華,你一天不嘚瑟日子就過不下去是不是!
水面水響,一尾肥魚被星華拉出了水面,從吊鈎上取下來,放到魚簍中,笑道:“回宮。”
“就不釣了?”
“再不回去,阿蘿會想我的。”
麒麟一副嫌星華嫌得不行的表情,朝他揮揮手,“去去去去去,好像誰不曉得你有媳婦兒惦記一樣。我看,你不回去你家那口子和你兒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拿起釣到的魚,走了頗遠的星華忽然說話。
“莫看浮華身是客,偏蕭動靜兩相宜。”
麒麟轉過頭去看,嘚瑟小子忽然說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略微認真的想了想,明白了。
“呵……”
笑笑之後,麒麟一個人坐在天河邊繼續垂釣,享受甯靜的時光。
*
夜晚來臨。
花探真君沒有再問帝尊是不是要啓亮天夜珠,連着三晚都亮了,他覺得第四天應該是照舊。
夜晚的千辰宮,在一片亮堂堂的珠光中靜靜的屹立着。
一襲白袍的千離睡在了他寝宮裏的花園裏,精緻的老人椅幅度很輕微的慢慢搖着他,一隻白錦廣袖落在臂扶的外面,指尖掐着一本看似馬上要掉到地面的書卷,長長的銀發墜到了地上,絲絲銀亮。椅子旁邊是一方小桌,桌面上一壺仙釀清酒,三個小耳白瓷酒杯,酒香淡淡的飄在空氣裏,小醉羞香。
遠處四名神侍恭敬的站立着,昨晚帝尊就在花園裏睡到深夜,怎麽今晚又在花園裏睡着了?難道帝尊是嫌屋子裏面熱麽?可看眼下的節氣,晚春時節的氣溫甚是舒爽,不到那般熱得讓人受不了的程度啊。
子時一刻。
千離還在園中睡着,神侍不敢近身打擾,隻得盼着花探真君能趕緊來讓她們回去休息,這幾日晚上宮裏白晃晃的,晚上睡着醒來總覺是白天了,吓了好幾次,睡得不踏實。
不多久,不知是不是神侍們的心靈禱告被花探真君聽到,隻見他快步的從外面走進來,神侍們内心舒了一口氣,鐵面花花總算是來了。可花探從外頭進來卻是一眼都沒有看四位神侍,眼睛尋到千離,直直的朝他疾步而行。
見千離在說話,花探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他的身邊,輕聲的喊他,“帝尊。”
“帝尊。”
千離眼睛都沒有睜開,慵懶十分的輕聲問道:“何事?”
“宮外來了一個人,要見你。”
“這種事情你還來找我?”
花探知曉千離素來不在千辰宮見客,若是世尊和麒麟上神,那都是直接走進來了,在宮外等着見他的人從來就沒人能求得到他露面,而他也幹多了幫他拒絕人的事情。隻是,若來者是一般人,他也就不會來打擾他休息了,驚悚到他的是,今晚來找帝尊的人不是尋常人,這個人他做不了主幫他拒絕,必須得他本人親自出面。
“帝尊,這次的來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比較好。”
花探的話裏有着十分的恭敬,聽得出此次來頭不小,不是他能解決的了的人物。爲了讓千離能動一下尊身,花探略微補充道:“不是四海六道八荒裏的人。”
千離在柔光中慢慢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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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辰宮的門外,神衛們站得筆直,卻是控制不住的将目光朝不遠處的長階邊上站着的人身上投去,剛瞧到來人的模樣讓他們好生驚豔了一番,竟不知世間還有如此美貌的仙子。不解的是,爲何如此晚的來找帝尊。
哎……找帝尊啊,不管是什麽時辰來找,隻要是女子,都是見不到帝尊的。長得如此好,卻要被帝尊傷透心,真真叫人心生不忍。
一幕背影,一幕夜光。
一處寂靜,一處甯等。
縷縷青絲一長竿,珠色曲勾一窈山;身遊飄逸潇湘夢,塵衣不染俗事端。
巍峨的千辰宮大門裏,一道白影從裏面優雅慢慢的走出來,看到的就是站在宮門前不遠處的長階邊玉立翩翩的一個嬌俏纖細的女子背影,美得脫了仙塵。
花探真君走出宮門就站住了腳步,看着千離朝女子慢慢走去,他身後是跟着走來的四位神侍,好奇的看着門外看不大清楚的背影,來的人是個女子?那……帝尊怎麽可能會出來相見呢?
莫說神侍們驚訝,就連宮外的神衛看到帝尊出來都好生在心底詫異了一番,這是不是真的,應該是他們的眼睛看到的幻覺吧?帝尊竟然在子時後出來見人了!見女子了!
晚來風中,千離聞到了異常的幽香,淡淡的,潤潤的,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柔軟感覺。
兩人的衣裳近到幾乎相貼,幻姬才感覺到背後有人,連忙轉身,心中預計見到的應該是那個一直說不确定帝尊會出來的千辰宮總執真君。卻不想一下見到近得過份的一張俊美男子的面容,像是很熟悉,卻又像是非常陌生。
幻姬沒想到千離會出來的這麽順利,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的靠近自己,下意識的朝口退步,一腳踩空,低低的驚呼一聲身子朝後仰去。
“啊!”
沒有仙術,沒有多想,幻姬揚起的手很自然的就抓住了千離胸口的衣襟,穩住身子站好,揚起下颌看着目光清清淡淡看着她的他。
三年多了!
距離上次在南荒和他别後,他們有過千日沒有見過了,既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也沒有從她的嘴裏再說出關于他的話,若非佛陀讓她來尋他,怕是永遠不會再見到他。
不曉得是不是千離和幻姬兩人都沒開口說話讓氣氛凝住了,還是千辰宮的夜晚本就不适合出現什麽聲音,一片柔柔的天夜珠光中,一切都像靜止了,無聲,無息。
他低頭看着身前的她,極沉靜。
她仰頭看着默然的他,很安甯。
門口的花探真君以爲自己眼花了,帝尊和幻姬殿下居然靠的那麽近,近到兩人的衣袂都飄貼到了一塊兒,跟着帝尊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女子能靠帝尊如此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