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她慕他的名去佛陀天裏請他喝茶,費了好一番的功夫才找到千辰宮,他不在宮裏就算了,好歹她還是在天河旁邊找到了他,那點勞累她就不與他計較了。可是,她一番好意的邀請竟然完全不被他放在眼底,找他前就做了其人很難請到的心理準備,她也沒想過一句話就讓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若是那樣,她反而要對他失望了。心裏的話都打好了腹稿,隻待她依次說出來,可他竟然耍弄她,害得她掉進了天河裏。從小到大,哪個人不是讓着她哄着她疼着她,她要去東,父皇和母後絕對不會強迫她去西邊;若是她要吃南城買的果子,太子哥哥必然不會給她北城的糖果。南荒雖沒有天界那麽大,可她卻是南荒乃至八荒裏最耀眼的星星,名揚八方,無數男子因她貌美而對她趨之若鹜,一個個恨不得捧着她在手心裏寵着,偏偏帝尊,他都沒有正眼瞧過自己,更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在天河邊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他說:本尊有個習慣就是,最讨厭跟沒腦子又長的不好看的女子吃飯品茶了噸。
他說她沒腦子!長的不好看級!
過去将近六年了,她隻要想起他,那時他羞辱她的情形就仿佛發生在眼前,曆曆在目,一點兒都淡忘不了。他對她的傷害,實在是太大太深了,他的那句話比他直接拒絕她的邀請都要傷人。她輸了和姐妹們的賭約不算,心靈上留下的永遠的傷疤,除非他向她誠懇的認錯,并且真心求得她的原諒,否則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将他的劣行忘記。
“天瓖拜見帝尊。”
心裏對帝尊雖有着極度不滿,但禮節上天瓖公主卻做得很到位,柳腰輕擺,行禮的身姿婀娜柔軟,看得旁邊一些男子心旌搖曳不已,暗呼帝尊真是豔福不淺,竟然能讓天瓖公主如此順服。要曉得,不僅僅在南荒,便是放眼整個八荒之地,能讓天瓖公主乖乖行禮的男人寥寥無幾,在她看來,多得是她的裙下之臣。
另外幾位公主随着天瓖一起行了大禮,卻無人敢擡起頭直視千離的面容,早聞帝尊模樣極美,到了眼前卻是不看細細一看究竟,這讓他們的心裏猶如百貓抓撓,心癢難耐。
麒麟看到天瓖公主幾人朝千離行禮,暗想這幾位公主開始不是缺席麽?怎麽不索性缺到最後,這半路跑來讓本就對女人不喜搭理的千離怎麽會有好感,那個領頭的天瓖公主既然對人家有意思,怎麽就不好好了解一下帝尊的喜好再出手呢?投其所好尚且不會得到他的關注,這做着讓他反感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
幾位行禮的公主說完‘拜見帝尊’就想起身,千離眼簾都沒有掀起的輕輕說了一句,“本尊讓你們起來了嗎?"
天瓖和幾位公主皆是一愣,保持着姿勢,再不敢動。
旁人隻當帝尊對公主們的行禮不滿意,而南荒國主卻覺得帝尊一定是在生自己女兒們遲到的氣,想他堂堂佛陀天的帝尊都準時來參加婚禮,這幾位小了不知道多少輩兒的妮子竟公然遲到,豈能不讓他這位尊神發火。衆人雖憐惜幾位公主保持着大禮的姿勢不得動,卻是無人敢上前爲她們在帝尊面前求上一二分情。帝尊一向高高在上他們不敢随意招惹,若是要替人求情自然得和他有幾分情誼才可,可滿殿之上除了麒麟上神,其他人可不見得能從帝尊那兒拿得一兩分薄面。至于麒麟上神願不願意爲天瓖公主她們出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熱鬧的喜宴上杵着幾個人不能動彈,大家的興緻一下子都降下來不少,原本就因爲帝尊古神和神首幾人在場而拘謹的酒席變得越發規矩起來,從說話到喝酒衆人都不敢放開,連新郎官天策都難爲天瓖公主等人求情,隻是趁着給麒麟上神敬酒的時候小聲爲自己的妹妹求了個情面,希望麒麟上神能給他。
麒麟本不是喜歡爲難人的人,端着空空的酒杯走到天瓖公主的身邊,笑着道:“公主這個禮還真是不小,起來吧。”
天瓖公主聲音裏帶着怒氣,“帝尊沒有讓我們起來我們怎敢。”
慢慢飲酒的千離将酒杯裏的清酒都喝盡了才慢悠悠的說話,“公主們可是想在此殿中跪上十天半個月的嗎?”
天瓖不敢置信的擡頭看着千離,這裏是她的家,是南荒,他竟然在南荒太子的婚宴上如此對她們幾位公主。行禮不讓起來,現在竟然還要趕她們走,這裏是她父皇的地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家的,他有什麽權利在這裏說話?
南荒國主了解自己的女兒的脾氣,急忙從主位上走了下來,連連向千離賠罪。
“帝尊,天瓖她們還小,不懂事,喜宴姗姗來遲确實有錯,請帝尊寬恕她們這一次,以後我一定嚴加管教,不讓她們再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來。”
麒麟揮了下手,南荒國主立即催着天瓖等人趕緊離了場,到了殿外之後囑咐她們不可再進席。
“父皇,這是太子哥哥的婚宴,我們是南荒的公主,爲什麽不能去?帝尊他憑什麽這樣對我們啊。”天瓖對于帝尊在衆人面前讓她丢了面子很是惱火,六年前是在一個人面前沒了顔面,這回在一衆賓客面前也讓她下不來台,他太可惡了,“他不講理,太霸道了,這裏又不是佛陀天千辰宮,他沒資格指手畫腳。”
南荒國主狠狠的瞪了一眼天瓖,“你還嫌今日的事情不夠鬧騰的?這話你說了這回就休得再講一個字,叫父皇聽到第二遍看我怎麽懲你!帝尊憑什麽,憑他是帝尊。遲到你還有理了?”
“我……”
天瓖覺得自己委屈的不行,她本來都不打算來的,若不是爲了看那個讨人厭的帝尊一眼,她才不稀罕來太子哥哥的婚典,取了一個平民丫頭,那種女子怎麽有一國之母的樣子,她心目中能和太子哥哥走在一起的女子不是折依那樣的。
“趕緊下去。”
天瓖氣得臉頰绯紅,嬌惱的一跺腳,“走就走,我還不稀罕在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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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瓖公主等人走後,麒麟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侍女爲他斟酒,他則傾過身子與千離說話。
“這麽對你的舊情.人似乎不是很妥當吧?”
千離深覺喜宴的無聊,若不是代替星華來的,他必然會離席而走了。一諾,則千金!他既然答應了星華,定然會讓他的面子上過得去。聽說當年星穹宮辦喜宴時,南荒國主将鎮國之寶送給他作爲賀禮,那東西對星華沒什麽用,可對他家那口子的身子有不錯的幫助,若非如此,星華也不得将南荒太子的婚事放在心上,不過是收了别人的禮欠着總覺得不舒服。無聊間,麒麟同他說話,便回了聲。
“舊情.人?”
麒麟笑,“你不會連剛才那個大美人是誰都不記得了吧?”
“大美人?”千離挑眉,“你覺得她長的好麽?”
“哈哈……”麒麟樂了,“那得看看你拿她跟誰比了。如果是跟一般的神女仙娥比,那天瓖公主自然算得是很美麗的女子,身姿窈窕,柳腰翩翩,一笑一颦間都帶着無限的嬌媚。可是,如果你拿她跟……”麒麟故意拉長了話音,仔細觀察着千離的面部表情,“我們的世後娘娘比,那自然就比不得了。”笑了笑,麒麟問,“或者,你心裏有覺得能跟飄呆呆比上一比的女子?”
千離不以爲意的道:“比這個做什麽?”哪個女人長的好看,哪個女人長的不好看,皆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從來都不關心這些,女人間的事情他都沒有興趣,看女人鬥豔還不如睡覺來的舒服。
看到千離的态度,麒麟無奈的搖頭,帝尊就是帝尊啊,以前覺得他身上沒有不可能發生的奇事,而星華的身上則絕對不可能發生什麽驚悚人的故事,如今看來,全反了。星華身上出現讓人無法相信的事情,而千離則‘安安分分’的不會有一點意外出現,他有着自己的節奏和習慣,跟随他五百萬年的喜好讓他的生活變得慵懶而閑适,想看他的八卦真是難上加難。還想着他對幻姬殿下沒什麽想法了,那天瓖公主或許能讓他有點兒不枉此行的有趣收獲,沒想到,南荒的六公主喜好都在臉上,雖然不虛假,卻是一點兒戰鬥力都沒有,千離一句話就将她給制住了。不說她要反擊的漂亮,好歹也得體現一把她的智慧才行吧,哪裏曉得嬌滴滴的公主隻知道對千離使小女人的性子,發發嬌嗔的脾氣。如此行爲,莫說千離反感,連他都覺得無聊,在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的男人面前,任性隻會讓别人覺得幼稚可笑。
“哎,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剛才那位天瓖公主在大概……”麒麟想了想,“六年前,去佛陀天找過你。她請你喝茶,你沒答應,還嫌棄人家沒腦子長的醜,捉弄她掉到天河裏,人姑娘現在肯定還記着對你的仇呢。你剛才又讓她跪了那麽久,指不定現在在哪個旮旯彎兒裏詛咒你。”麒麟笑的得意,能看到一個個的人嫌棄帝尊,他覺得是一件頗爲開心的事情,帝尊委實太自戀了,隻有廣大的群衆不斷的打擊他才能讓他清醒啊,“新仇舊恨的,你可算是讓姑娘記得你的無恥了。”
“我以爲你應該誇我六年前就那麽有眼光。”
麒麟樂笑出聲,“我覺……”話未完,對面百曦古神的聲音傳了過來。
“帝尊。”
千離聞聲将目光緩緩的投了過去,看到百曦古神端着酒杯敬他。
“帝尊之名早已久仰。今日得見,十分榮幸。”
原本千離就極少現身各種宴會,偶有幾次也不會出現一群人瘋湧到身邊敬酒的情況,給他敬酒的人會衡量自己的品階夠不夠,酒杯敬出去若是帝尊直接無視掉,那可是在衆人面前很丢臉的事情,人人心裏都清楚,帝尊可不是一個會顧忌别人顔面而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尊神,莫名其妙的人敬的酒,他可絕不會搭理。這也是爲什麽宴會上很少有人招惹帝尊的原因,不管在哪兒,面子這種東西人人都有,尤其平時還有點身份的男人,那更是看得比命還重要。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丢。比起勇敢的上前‘勾.搭’帝尊,他們甯願選擇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别人‘勾.搭’,盡管‘别人’未必會出現,但這一點都不妨礙他們将自己的行爲定位爲聰明。
所以,當百曦古神給帝尊敬酒的畫面出現時,在旁的人都在心中揣測,帝尊是回敬呢?還是不回敬?百曦古神的面子他是駁呢?還是不會駁?
千離輕輕一笑,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小耳酒杯,“百曦古神,請。”
百曦淺笑,溫潤萬千,“請。”
兩人喝過之後,麒麟十分小聲的問千離,“你認識他?”
“你指什麽程度?”
“你認識他到什麽程度?”
“名字。”
麒麟睜大眼睛,有沒有搞錯,他就僅僅知道百曦古神的名字?那不用懷疑,一定是剛剛聽到大家喊他才曉得的。簡而言之,他對對面那個男人一無所知。
麒麟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他的好兄弟趕緊上一堂課,免得這位被大家敬得二丈高的帝尊鬧什麽笑話,到時豈不會拉低他的水平,“百曦古神,居昭邰山,非常有個人魅力的一個古神,受到無數人的愛戴和尊敬。論起出身呢,略有悲涼。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複生前就被承認是遠古皇族後代,複生之後理所當然的也被人尊成皇族後裔了。小算一把他的年紀的話……”麒麟停下來,仔仔細細的算了一下,有些驚訝的道,“比你我還大那麽一點點。怎麽樣,是不是看到他比我們大,瞧着卻像我們一樣俊俏,感覺時光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啊。”
正低頭提壺給自己倒酒的千離聲音輕緩的,“書卷上記載的你記的不是很詳細呀。”他說不認識古神是見面了不知道那人是百曦,不是不知道天界有這樣一個人,“還有,最後那句話,你可以把‘們’字去掉。”
把‘們’字去掉……麒麟略思,豈不是:看到他比我大,瞧着卻像我一樣俊俏,感覺時光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啊。
“呵呵,我說我們都俊俏不好麽?”麒麟笑着,“在我的認識裏,帝尊你可不是個會謙虛的人啊,難得看到你說自己長得不好。”
千離笑挑眉梢,“我有說自己長的不好嗎?”
“那你讓我去掉‘們’字?”隻剩下他,不就是覺得自己不夠俊美麽。難得謙遜一次,竟然還嘴硬,别人誇他一句話能掉他一塊肉還是怎麽的。
千離執起杯,不疾不徐的,“本尊不想掉份兒。”
若不是喜宴,麒麟便要對千離炸毛了。他幾個意思!跟他說在一塊兒還掉份兒是不是,他嫌棄他不夠好看是不是,怕他拉低了水平是不是,他也不看看四海六道八荒裏誰的相好多,他麒麟可是走到哪兒歡呼聲一片,不像他,到哪哪就吓倒一片。
“帝尊不是我說你,你這嘴毒的習慣得改改,太讨厭了。”
千離漫不經心的道:“你讨厭我沒事,幸好不是喜歡我。”
“你……你你你……”麒麟覺得自己的眼光受到了懷疑,“千小離我告兒你,我喜歡再不好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上男人,嗨,我說,你這渾身上下的自戀毛病越來越厲害了,這爆滿的自信你是從哪兒來的?你看看你,家裏有媳婦兒嗎?沒有。家裏有兒子嗎?沒有。外面有一大群的美人兒嗎?沒有。你這裏裏外外就自己一個人,你昏天暗地的嘚瑟個什麽勁兒啊。”
這邊麒麟在打擊着千離,那邊的百曦古神和帝尊喝完之後,輕聲的與幻姬殿下說着話。
“那一位就是三十三重天裏戰績累累的帝尊,你應該認識一下。”
幻姬暗想着,要不要跟百曦古神說她一早就認識了帝尊呢?不僅認識,倆人
還交手了兩回,第一回她頗爲得意的回了天外天,雖然膽戰心驚的過了一陣子,但怎麽說丢的臉沒有帝尊大,她覺得自己是勝利的一方。至于第二回,回宮的她焉了好久,莫名其妙的就被帝尊給趕回了宮,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哪裏惹得他不高興了。
“幻姬?”
“幻姬……”
百曦将走神的幻姬喊過神,奇怪的看着她,“怎麽了?”
幾乎所有的人叫幻姬不是幻姬殿下就是殿下,單單叫她封号的還隻有百曦,一則他年紀長她許多,二則她在跟着他學藝,雖沒有正式拜師儀式,卻到底是教導和誠學的關系,聽他叫尊稱感覺不妥。到昭邰山沒幾日她便請他直呼封号,三月相處下來,百曦喊她喊得很是自然,且他聲音潤和,一聲聲的幻姬叫着,聽得人骨子裏都感覺到溫溫的柔軟。
“沒事。”
“帝尊不止在三十三重天裏的地位極高,四海六道八荒裏也是人人敬畏的尊神,你來三十三重天遊曆,拜見他總不會錯。”
幻姬欲言又止,“呃……”她好不容易将帝尊這個人完完全全清理出自己的生活,再交集,她真是不想。他是什麽樣的人,行事風格如何,她經曆得膽戰心驚的,敬酒不是大事,萬一再得罪他,可就不好了。正猶豫不決間,百曦古神的聲音已經響起。
“帝尊,有幸相聚,本神多事,向你介紹一個人。”
千離目光從百曦古神的臉上悠悠慢慢的移到旁邊低着頭的幻姬身上,薄唇輕抿,表情甚是清淡。
眼看裝不下去了,幻姬硬着頭皮站了起來,從桌子拿起酒杯,低頭不看千離,“天外天幻姬見過帝尊。”
麒麟看着幻姬殿下連看都不敢看千離,忽然笑出聲來,讓他相信三個月前這姑娘沒和千離出點什麽小意外他真是不信,要和平的分開,何至于從進來到現在一眼都沒敢瞧帝尊呢?
“殿下這麽客氣幹嘛,放松些放松些。”
百曦不解,看看麒麟,又看看幻姬,“很熟?”
幻姬轉頭望着百曦,“不太熟,你别多想。”
喜殿内一道聲音輕似微風,卻是吹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殿下在坤雲山頭腦清醒的抱着本尊居然說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