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冽辰以手相迎,隔開她的軟劍,摁着她的胳膊,後退幾步,“怎麽了?”
他的聲音,很冷,眉頭皺的也很緊。
“跟我來!”她推開了他,接着飛身離開,白色的身影,宛如雲中仙子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書房外面淝。
雲冽辰緊随其後,矯健的身姿,掠了出去。
杜曉芙驚呼一聲,“辰……”
她追了出去,可是哪裏還能看見白婉璃和雲冽辰的影子。
竹林中,白婉璃臉色冷漠。
雲冽辰落地,她手中的長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雲冽辰沒有動,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當。
“你不能跟杜曉芙在一起!”她一字一頓,冷漠的說道。
雲冽辰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條剛毅的直線,幽深的鳳眸,染着點點寒星,他沒有說話,隻是不解的站在那裏。
白婉璃臉色蒼白,緩慢的道,“你忘記彎彎的仇了嗎?是杜曉芙,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她說的是我們的孩子,這句話,讓他的心,瞬間就變得柔軟起來。
原來,他和她,曾經擁有過,一段無法斬斷的過去。
他站在那裏,無法開口說話,沉默了半響,這才緩慢擡手,将她手中的長劍拿下。
他的手指,修長而又骨節分明,幹淨的不染一絲塵埃。
可是她的軟劍,削鐵如泥,在他的手指,接觸到軟劍的時候,已經被鋒芒所傷。
殷紅的鮮血,順着他的手指溢出,他緊皺着眉頭,仿佛沒有發現自己受傷一般。
她不好再僵持,隻能丢下了自己的軟劍。
軟劍被他倒轉,接着插回劍鞘,他緩慢開口,“小芙的錯,由我承擔,若是你執意要找小芙報仇,那麽就沖我來吧!”
白婉璃咬緊牙關,憤恨的看着他,“杜曉芙對你,就真的那麽重要?重要到,連我們女兒的仇,都可以抛卻不管?”
雲冽辰眯眸,淡漠的道,“我說過,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若是你叫我出來,隻是爲了彎彎,那麽請回吧!”
他轉身先走,她卻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她用的力氣很大,手背上,青筋露了出來,那張蒼白的小臉,也帶着凝重之色。
“不是因爲彎彎,是因爲我……”她緩慢開口,定定的注視着他俊美的側臉。
他深吸一口氣,“因爲你讨厭杜曉芙,所以我就不能跟她在一起?白婉璃,你還能更霸道一些嗎?”
“我讨厭杜曉芙,是因爲,我喜歡你,雲冽辰,我愛上你了!”白婉璃嗓音嘶啞,眸中已經染了濕意,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之這一刻的自己,很想在他眼前落淚。
雲冽辰重重一震,他深呼吸,退後幾步看着白婉璃,仿佛不相信她的話般,他注視着她的眸子。
可是除了痛苦,别的再也看不見什麽。
他别過頭,皺着劍眉,“别鬧了,你白婉璃會喜歡上别人?打死我都不信!”
他拔步想走,白婉璃卻痛苦的大叫一聲,抽出長劍,湛湛的指着他胸口的地方。
他站在那裏沒有動,她哆嗦着嘴唇道,“你爲什麽不信?”
他勾唇,苦澀一笑,“我以前跟你說,我愛你的時候,你爲什麽不信?”
她被問的啞口無言,差點忘記,他曾經跟自己表白過。
可是那個時候,他身邊侍妾如雲,她自然是不信的。
現在,輪到自己了嗎?
雲冽辰上前一步,拿起手帕,幫她擦拭悄然溢出的淚水,将帕子塞在她的手中,“回去吧,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轉身離開,她卻已經沒有了力氣,隻是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如此聰明,怎麽會不相信自己喜歡她?他隻是不接受,不肯接受她的喜歡而已。
沒有想到,她白婉璃縱橫異世,卻也有被拒絕的一天。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啊……
她擡頭看天,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已經陰沉下來,烏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了。
面無表情的回到琉璃府,她臉色慘白若紙,走路也腳步虛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渾身都冷的滲人,她滿然的回到紫薇閣,茫然的坐在那裏,連紅绡什麽時候跟了過來,她都不知道。
現在的她,就如一個沒有戰鬥力的木偶,若是這個時候,有人要殺她,可以随随便便,輕易的就取走她的性命。
她木讷的坐着,眼神呆滞。
紅绡上前,握着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寒若玄冰,無論她這麽和氣揉搓,都沒有一絲回暖的迹象。
“小姐,我去幫你打水,你泡個熱水澡!”紅绡轉身,去準備洗浴的東西。
白婉璃任憑紅绡擺弄,泡在氤氲了熱氣的花瓣水中,這才回暖過來
。
她臉色蒼白的看着紅绡,眼神中帶着一絲絕望,“紅绡,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厭?”
紅绡知道,她必然是去辰王府,吃了什麽閉門羹,或者比這個還要嚴重。
紅绡一邊将熱水,往她白皙如玉的肩膀上撩去,一邊搖頭,“小姐,既然你問了,那我就直說了!”
白婉璃眸光茫然,紅绡繼續開口,“小姐你面冷心善,可是不知道的人,會以爲小姐天生冷血。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六爺一般,被小姐你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白婉璃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雲洌陽和雲冽辰有多差勁,她嘴唇微動,“我有嗎?”
紅绡隻是微笑,并不多話。
洗完熱水澡之後,白婉璃終于暖和起來,她依偎進厚厚的羊毛氈子裏面,拿着一本書,打發時間。
有時候,心死了,面對所有一切,反而平靜下來。
所以看見雲洌陽的時候,她勾勾嘴唇,笑了笑。
雲洌陽看的呆了,她這樣極妍的姿色,不微笑已經傾城,若是再染上一抹虛弱疲憊的笑意,更是讓天地間黯然失色。
他覺得自己的心,又活了過來,哪怕她此刻,讓他跪下将自己的性命給她,他都是願意的。
上前,坐在她的身邊,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明天的晚宴,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跟皇祖母在晚宴後,會有一個時辰的見面時間,你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雲洌陽溫和的道。
白婉璃搖頭,“不必了!”
她原本想要問雲冽辰的事情,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她已經主動開口,是他沒有給他們重新來過的機會。
“不必了嗎?那明天的晚宴,你還要參加嗎?若是不想去,我及早做了安排!”雲洌陽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說道。
白婉璃繼續搖頭,“不必那麽麻煩,既然你想讓我陪你過除夕,那我就出席好了!”
雲冽辰覺得,自己快要幸福的飛起來了。
白婉璃這樣的女人,什麽時候照顧過别人的感受?她竟然……
上前依偎在她的肩膀,他笑着看着她,“小璃,這是不是一場夢?你竟然會對着我笑,你會對我這麽好?”
白婉璃笑着回頭,看着他,“以前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
雲洌陽兩隻手,包裹住了她的小手,“小璃,你是不是接受我了?你是想入宮,還是想我跟着你一起離開?”
白婉璃搖頭,斂起了笑容,她黯然的看着雲洌陽,“我還有三個月的壽命了,雲洌陽!這三個月,我無法承諾你什麽,但是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隻是,不要對我抱希望,因爲,我真的學不會,怎樣去愛一個人……”
“沒關系,你學不會,怎樣去愛一個人,就讓我愛你好了!隻要你讓我呆在你身邊,隻要你還接受我對你的好!”雲洌陽笑了,緊緊的抱住了白婉璃。
這一次,白婉璃沒有推開他。
她已經快要死了,又何必在死之前,傷害一個深愛她的人。
她剛剛才試過,被人拒絕,是怎樣的滋味。
又怎麽忍心,讓他承受跟自己一樣的苦。
就這樣吧,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一到,一了百了。
她躺在雲洌陽的懷中,緩慢睡去,雲洌陽就這樣抱着她,動也不動。
他害怕自己一動,她就醒了,然後這個夢境,也會跟着醒來。
第二天,雲洌陽心情很好,這天早朝上,他甚至忍不住,偷笑了幾次。
就仿佛一個初嘗愛戀的毛頭小子,他心中的甜蜜,正在滋長發芽。
早朝之後,宮中已經着手準備晚宴,他在禦書房批改奏折,尚衣房已經将爲白婉璃準備的宮裝,送了過來。
這是一件鵝黃色軟羅長裙,裙子上面,手工堆刺了大朵的白色馬蹄蓮,清幽絕世。
他很滿意,尚衣房的手藝,不住的點頭。
外面,周欣的聲音傳來,“皇上究竟在忙什麽?他已經好多天沒有過來看我了……”
周欣的聲音剛落,人已經徑直闖入。
因爲前些天的時候,雲洌陽曾經下令,周欣可以不經通傳,直接來到他的禦書房。
所以下人們,并沒有多加阻攔。
踏進禦書房的大門,周欣就被屋内,繡娘手中的衣裙驚豔。
她站在那裏,眸中流露出欣喜之色,上前一把将衣裙攥入自己的手中,“皇上,這是給我的嗎?我太喜歡了,今天晚上穿着它,我一定可以豔壓群芳!”
“住手!”雲洌陽冷聲,上前一把拽過衣衫,不耐煩的道,“趕緊走,今天晚上,隻有嫔位以上的後妃,才有資格參加,你老老實實呆在後宮!”
周欣鼓嘴,“皇上!”
“盧公公!”雲洌陽朝外面喊了一句。</p
盧公公應聲上前,雲洌陽揮手,“送她離開,以後沒有朕的吩咐,不準她再進禦書房!”
周欣尖叫起來,“皇上,皇上……”
盧公公不由分說,将周欣請了出去。
周欣不服的跺腳,所有人都說她失寵了,她原本不信,可是現在看來,她是真的失寵了。
也不知道,那個勾走了皇上心的狐狸精是誰,千萬不要讓她知道,否則,她殺了她。
回到秀女房,周欣依舊忿忿不平,一連罰了兩個侍候她的宮女,她這才作罷。
白婉璃收到雲洌陽送來的晚宴宮裝的時候,正坐在鏡子前面,梳妝打扮。
她手中捧着一個暖爐,紅绡和紫鵑,一個幫她描眉畫目,一個幫她收拾頭發。
兩人看着宮中的人,送來的宮裝,驚豔的大叫一聲。
“哇,好漂亮的衣服,竟然是雪緞染了鵝黃色……”紫鵑興奮的摸着裙子。
紅绡笑着眯起眼睛,“我覺得,六爺對小姐真的很上心,看這裙子的手工,起碼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吩咐繡娘趕工了吧!”
旁邊宮中的小太監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軟羅裙的布料,是樓蘭進貢的香雪料,一年就那麽一匹,皇上誰也舍不得給,就給娘娘做了這麽一件衣裳!”
白婉璃笑容勉強,并不說話。
紅绡上前,湊近聞了一下,“真的很香呢……”
“對啊,這香雪料,是冰蠶孵化出來的時候,就喂食香雪葉。直到冰蠶死亡,一條蠶,就能吐出那麽幾條絲,這樣的一件衣裳,可以說萬金難求!”小太監在一邊解釋道。
紫鵑點頭,“香雪木是百年一遇的奇木,别說是蠶,人能吃上一片樹葉,都可以延年益壽,樓蘭國竟然用香雪葉喂蠶,真是奢侈!”
紅绡微笑,“這才能表明,皇上對咱們家小姐的重視啊!”
太監笑着,并不說話,白婉璃也懶洋洋的,看了衣衫一眼,搖頭,“給你們家主子拿回去吧,這樣貴重的衣服,我不穿!”
“娘娘,使不得,要是您不要這件衣服,皇上定要傷心了!”小太監機靈的道。
白婉璃不說話,紅绡上前,“小姐,衣服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要是您不要,可就暴殄天物了,還是收下吧!”
紫鵑也附和,“收下吧,這件衣服,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白婉璃不再堅持,隻是淡漠一笑,不過她出席晚宴,并沒有穿這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衣服。
一件普通的素色長裙,外加白色狐裘,飄逸中帶着點弱不禁風,靈秀中又帶着點不食人間煙火。
她縱然不精心打扮,也是所有女眷中,最惹眼的那位。
雲洌陽将她的位置,設在一幹女眷前面。
他隻要擡頭,就能看見她。
宴會開始,載歌載舞,左邊斜上方坐着雲冽辰還有杜曉芙。
兩人一副錦瑟和鳴的樣子,所有人其樂融融。
宴會過半,雲洌陽宣布了新的一年,諸位文武大臣的嘉獎,說到雲冽辰的時候。
雲冽辰赫然起身,辭掉了身上所有的官職,就連郴州的封地,一并交還給了皇上。
雲洌陽不解,“皇兄,你這是做什麽?”
雲冽辰皺眉,“皇上,自打邊國一役後,微臣的身子骨,大不如從前,恐怕,沒有辦法爲皇上效命了!”
“皇兄,那朕給你一些閑職可好?”雲洌陽有些着急。
前一陣子,他想盡辦法,誅殺辰王,群臣已經很有意見。
這個時候,他忽然辭掉官職,所有人一定以爲,又是他在背後弄了什麽小動作。
但是上天證明,他真的沒有。
雲冽辰搖頭微笑,“皇上若是真的憐憫臣下,就爲微臣和小芙賜婚!”
杜曉芙忽然上前,跪在了雲冽辰的旁邊,“皇上,王爺和小芙,什麽都不要,我們隻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然後辭卻官位,逍遙江湖!”
所有人議論紛紛,都覺得,王爺對杜曉芙,可真是長情,這麽些年了,他們最終還是要走到一起了。
而且辰王休妃,怕是也是爲了杜曉芙吧?
所有人竊竊私語,唯有白婉璃,臉色蒼白。
她一杯接一杯的飲酒,就在雲洌陽爲兩位賜婚的時候,她緩慢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挂着大紅燈籠,琉璃瓦片在燈籠的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光澤。
她走在碎石子路上,神情迷茫。
前面傳來一聲嬌斥,“什麽人,給我站住!”
白婉璃頓住了腳步,卻見從旁邊的小碎石子路上,沖出來一個姑娘。
她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整個人刁蠻而又任性。
那姑娘後面跟着兩個宮女,唯唯諾諾。
白婉璃實在看不出,這姑娘是什麽身份,看她的穿着,
應該不是宮裏的妃嫔。
她站在那裏沒有說話,白衣女子已經蠻橫的沖了出來,“你知道晚宴在那邊嗎?帶我過去!”
白婉璃指了指後方,“你自己去吧……”
她轉身想走,那姑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上前,“我認識你,你叫白婉璃!”
白婉璃挑眉,“你是誰?”
“我叫周欣,他們都說,因爲我長的像你,所以皇上這才寵幸了我!”周欣上前一步,攔在了白婉璃的身前。
白婉璃蹙着眉頭,“能把路讓開嗎?”
她實在沒有心情,跟這個乳臭未幹的丫頭,争風吃醋。
周欣根本不理,怒道,“我要殺了你,就算是做替身,我也要做一輩子!”
她衣袖中,倏然抽出一把長劍,湛湛的朝着白婉璃刺去。
這後宮,竟然能出現兵器,看來雲洌陽對這個丫頭,是真的寵幸之極了。
她後退幾步,以手接招,在她的手剛剛要奪走周欣的長劍的時候,周欣的手連同長劍,一起墜落。
隻聽一聲慘叫,周欣臉色慘白的尖叫起來,她的手腕齊刷刷的被砍掉,血正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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