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欣慰的動了動手指,他太累太疲憊,可是卻不敢閉眼。
他擔心,自己一旦閉眼,就再也無法睜開眼睛。
屋外闖入一個小旋風,雲洌陽腳步匆匆的走來,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父皇,四哥回來之後,就可以請他的師傅無極老人,你撐着一點,你一定會沒事的……”
皇帝的手指顫抖,卻說不出話。
雲洌陽從旁邊拿了糖水,接着喂皇帝,他着急的道,“父皇,四哥就會回來了,就快回來了!級”
皇帝卻咬緊牙關,不喝。
身爲帝王,最後一刻,他還是有警惕心的噸。
除非親手将皇位交在雲冽辰的手中,否則,他死不瞑目……
旁邊侍奉的李公公,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上前一步,從雲洌陽手中接過糖水,“殿下,您這樣沒日沒夜的侍候着,成日裏爲皇上擔憂,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吧,這邊一有什麽消息,奴才就立刻着人通知您!”
雲洌陽皺起了眉頭,他有些失落的看着皇帝,“那兒臣出去守着,父皇您有什麽需要,隻管通知一聲!”
他起身,離開。
舒莫言隻是面帶微笑的看着雲洌陽。
這幾天的相處,他看的明明白白,六爺,着實是一個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好孩子。
王妃她,沒有選錯人。
這樣的人,若是做了雲水國皇帝,也是百姓之幸。
他站在那裏,垂手而立。
床榻上的皇帝,呻、吟了一聲,舒莫言趕緊靠近,旁邊的禦醫也上前。
皇帝的聲音,斷斷續續,“傳,輔政大臣,李明琴,王祿生,白世峰,還有何海林……”
“嗻!”李公公應聲,随即出去吩咐。
舒莫言站在那裏,拿了毛巾,爲皇帝拭去唇角的穢液,皇帝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清明,“舒大夫,爲什麽,朕看你,有些眼熟?”
舒莫言微微一笑,“我父親是舒林海!”
他淡漠的回答了一句,皇帝一震,原本煞白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如紙。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舒莫言,舒莫言隻是微笑,“放心吧,皇上,我早已經不恨您了!”
當年舒家,被滿門抄斬,因爲他在山上學醫,所以逃過一劫。
皇帝嘴唇嗫嚅,“爲,爲什麽?”
舒莫言拿開帕子,神色苦澀,“若不是王妃娘娘,我是不會來皇宮,趟這趟渾水。王妃娘娘對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是會報答她一輩子的!”
他拿了旁邊的一碗糖水,喂給皇帝,“皇上,喝了這個,你會好受一些!”
皇帝張開嘴巴,他将碗微微傾斜,水流入皇帝口中。
“朕怕,朕怕,等不到,老四了……”皇帝睜着眼睛,喘息着。
他雙目無神的瞪着天上,有太多的不甘,那口氣,硬生生的挺到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幾天,幾個時辰。
“皇上,放心吧,草民一定想辦法,讓您堅持到看見四爺!”舒莫言緩慢的道。
皇帝點頭,閉上眼睛,眼角溢出了混濁的淚水。
就這樣,他睡睡醒醒,大概堅持了六個時辰左右,黑暗的天空,亮起了最明的一顆星子。
他覺得,意識正在散去,耳邊傳來了李公公的聲音,“皇上,幾位輔政大臣,除了白大人,别的都在外面候着了……”
皇帝的手指顫抖,蒼老的面容上,浮現一絲凄涼之色。
終究是等不到嗎?他隻能,頒布遺诏了。
“傳——”一個傳字,還沒有說出口,外面就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皇上,皇上,四爺回來了,正在進宮的路上!”
皇帝嘴唇顫抖,雙眸睜開,原本的混濁之色,頓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希冀之光。
他枯槁的手指,緊緊的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終于,等到了——
“回去,繼續看着,每隔一刻鍾過來報一次四爺的狀況!”李公公自作主張,緊張的道。
小太監應聲,躬身走了出去。
李公公淚流滿面,“皇上,您等到了,您聽見了嗎?四爺正在回宮的路上,四爺回來了!”
屋子裏,一輩子悲切的哭聲,唯有舒莫言,神色複雜。
四爺和六爺的這場奪嫡,終究是,四爺赢了嗎?
雲冽辰和白婉璃,車馬奔騰,似乎在跟時間賽跑,兩人的寶馬,揚起一片塵土。
就在走到府前街的時候,氣氛,驟變。
馬兒停止了奔跑,不安的嘶鳴起來。
雲冽辰的手,緊緊的握住了缰繩,他眉頭皺起,安撫着胯下的寶馬,警惕的環視四周。
是一天裏,最爲黑暗的時候,旁邊的燈光,如倦态的行人眼睛,孤孤零零的盯着他和白婉璃。
白婉璃被他甩的落後幾分,此刻剛好追上
,她坐在馬上,蹙眉看着四周。
“不能再往前了,有埋伏!”她喘息着道。
雲冽辰搖頭,“你在這兒等着,我倒是去看看,究竟是什麽龍潭虎穴!”
他策馬上前,周圍的冷箭,忽然如流星般,呼嘯而來。
他手中的劍,舞出寒光銀幕,将冷箭悉數打落,隻是他護的了自己,卻護不住身下的馬。
寶馬中箭,倒地嘶鳴。
他矯健的身體,淩空飛去,如一隻俯視大地的蒼蠅,淩厲無比。
那些藏在暗處的弓箭手,見一擊未遂,丢下手中的弓箭,拿起兵器,跟他近身打了起來。
白婉璃這個時候,才看見雲冽辰真正的實力,這樣的武功,恐怕隻能用逆天兩個字形容了。
他本身就如一把鋒利的寶劍,身影所到之處,皆是哀鴻遍野。
隻是瞬間,拿着弓箭手的侍衛,已經被他打倒在地。
他長身玉立,手中的劍,正在滴血,拿着劍的姿勢,俊美無匹,看的白婉璃幾乎呆掉。
她坐在馬上,靜靜的看着這場打鬥。
雲冽辰冷笑,“你們主子,就派了你們幾個廢物在這裏截殺我?簡直是螳臂擋車!”
地下的人瑟縮着,顫抖着,暗處,突然又殺出一群殺手。
這回是真正的殺手,江湖中排名靠前的血影樓。
又是一輪腥風血雨……
皇宮中,皇帝直挺挺的躺在那裏,眼睛盯着床頂的帷幔。
小太監驚慌失措的上前,“皇上,皇上,四爺在路上遇見了埋伏,現在正在跟歹徒厮殺——”
皇帝的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的眼眸,溢出淚水,躺在那裏,悲哀之色溢于言表。
李公公瞪了小太監一眼,真是,什麽該報,什麽不該報,他心裏不清楚嗎?
這種事情報給皇上,不是存心讓皇上擔心嗎?
李公公皺眉,“立刻派人支援,愣着幹嘛,趕緊去——”
小太監應聲,看見李公公嚴厲的神色,瑟縮着爬了出去。
李公公趕緊上前安慰,“皇上,您不用擔心,四爺的武功,那是打死一支軍隊都沒問題的!”
皇帝不說話,隻是僵硬的躺在那裏。
舒莫言拿了藥,想要給皇上灌下去,可是皇上這個時候,牙關緊咬,已經水米不進了。
他歎息一聲,站起身,将藥碗放在一邊。
不知道,四爺能不能趕在皇上咽氣之前回來。
皇上,撐不過兩個小時了。
張禦醫看着皇帝的臉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他和秦禦醫,早已經是德妃娘娘的人,在賀州的時候,就爲雲非墨上過奏折。
退出了皇帝的寝宮,他看了一眼,跪在外面黑壓壓的人群,走過去對着雲洌陽壓低聲音,“派人去通知德妃娘娘,皇上撐不過半個時辰了!”
雲洌陽臉色一變,沖上前,想要進入皇帝的寝宮。
侍衛面無表情的攔住了他。
李公公從裏面走來,“六爺,皇上并未宣你觐見!”
雲洌陽怒吼,“我想見我父皇,讓開!”
李公公回身,走進皇帝的内殿,對着皇帝附耳說了一句什麽。
皇帝咬牙,眸中露出寒徹入骨的光線,他顫抖着,氣若遊絲,不知道對李公公說了一句什麽,李公公點頭,離開。
站在門口,看着臉色難看的雲洌陽,李公公溫和的笑,“殿下,皇上不想見你,請吧——”
雲洌陽皺眉。
他知道,四爺遇刺,父皇開始懷疑他了。
站在那裏,深吸一口氣,他看着天空最亮的那顆星子。
府前街,雲冽辰殺掉了最後一個刺客,他渾身是血的站在那裏,眸光如霜般,冷到極緻。
白婉璃跳下馬,擰着眉頭,朝着他走來。
身後,響起一陣馬蹄聲,接着是行雲和流水的聲音,在暗夜響起。
“王爺,王爺——”
兩人同時呼喊了起來。
雲冽辰擡眸,陽光,正在沖破雲層,暈染上東方的地平線。
天,快要亮了。
行雲和流水,已經距離他不到百丈的距離。
白婉璃靠近了他,聲音淡漠,“雲冽辰,這刺客,可能是雲洌陽派出!”
雲冽辰點頭,臉色波瀾不驚,“我知道!”
白婉璃蹙眉,“對不起!”
“跟你無關!”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天邊的雲破日出,等着行雲和流水的靠近。
白婉璃伸手,想要擁抱住他,可是在接近他的時候,揚手,一個手刀砍在他的頸項後面。
雲冽辰瞠大鳳眸,難以置信的看着白婉璃,他身體一晃,接着暈倒了過去。</p
白婉璃伸手,扶住了雲冽辰的身體,她看着身後的行雲和流水,将他身體推了過去。
“照顧好你們的主子,日落之前,不要讓他出來!”說完,她翻身上馬,絕塵離去。
行雲和流水,則是目目相觑。
趕到皇宮的時候,老太後已經站在外面,哭的稀裏嘩啦,所有妃嫔全部站在那裏,嘤嘤哭泣。
白婉璃風塵仆仆,遇見了打算出去援救雲冽辰的侍衛,她淡漠的對着衛統領道,“四爺沒事了,都回吧!”
衛統領愣愣的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白婉璃将肩膀的披風,丢給了一邊站着的小太監,腳步如風的打算進去。
侍衛攔住了她。
她蹙着眉頭,森冷的盯着侍衛。
侍衛不爲所動,隻是定定的站着。
屋内傳來李公公的聲音,“是四爺和辰王妃到了嗎?裏邊請——”
侍衛放行,白婉璃冷漠進入。
屋内,舒莫言正嘗試着爲皇帝施針,秦禦醫和張禦醫站在一邊,垂首待命。
李公公跪在那裏,隐忍哭泣。
旁邊的小太監,捧着藥碗。
白婉璃上前,從小太監手中接過藥碗,吩咐道,“出去通知禁軍首領赫淩,凡是試圖闖宮者,一律殺無赦!”
小太監看了一眼李公公的眼色,李公公哭着點頭。
這個時候,皇帝病危,最怕的太子那邊不太安分。
白婉璃坐在龍榻旁邊,握住了皇帝的手,然後把脈。
李公公讓開了一些,白婉璃從舒莫言的手中,拿過銀針,刺入了皇帝的百會穴。
皇帝忽然睜開了眼睛,一字一頓,聲音斷斷續續,聲音微弱如蚊蠅振動翅膀。
“傳、位、四、皇、子……”他的話說完,就重重的落下了胳膊,白婉璃拔出銀針,皇帝閉上了眼睛。
白婉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舒莫言,你可聽見,皇上說了什麽?”
舒莫言微微一笑,“傳位六皇子——”
“張禦醫,你呢?”白婉璃繼續問道。
“傳位六皇子——”張禦醫抱拳躬身道。
“秦禦醫呢?”白婉璃站起身,蹙着眉頭。
張禦醫行禮,“傳位,六皇子……”
白婉璃森冷的神色,投向李公公,李公公瑟縮起來。
他想說,卻什麽都不敢說。
白婉璃的眸光,如刀子般犀利,他哭了起來,“老奴兩眼昏花,耳聾轟鳴,什麽也聽不見!”
白婉璃沒有理會他,隻是徑直走了出去,她站在門口,環視着衆人。
“奉皇上口谕,傳位,六皇子——”她朗聲說道。
雲洌陽重重一震,皺眉看向她清冷的神色,她卻沒有看他,隻是轉身走了進去。
德妃深籲一口氣,多日的重擔,終于放下。
天,亮了啊……
雲破日出,光芒萬丈,看來,又是一個好的年景。
有些輔政大臣,不服氣的跪在那裏,将頭垂的很低。
皇上明明,一直等着四皇子,怎麽可能末了改變主意?
有些卻已經上前,拜見新帝。
屋内傳出皇上駕崩消息的時候,雲洌陽依舊愣愣的站着,他始終覺得,小璃最後的神色,不對。
哭聲響徹一片,老太後在看見皇帝遺容的時候,昏厥過去,屋内又是一片手忙腳亂。
雲洌陽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的腦子裏,全部都是白婉璃那森冷如骨的視線,還有她緊抿的薄唇。
德妃着急的上前提醒,“陽兒,還愣着幹嘛,趕緊主持大局!”
雲洌陽這才反應過來,打算将老皇帝殓裝入殡。
可是幾個輔政大臣不願意,跪在雲洌陽的前面,非要讓最後幾個守在皇帝身邊的人,出來說個清楚。
爲什麽皇帝,開始中意的皇位人選,是雲冽辰。
最後一刻,竟然改爲了雲洌陽。
雲洌陽愣在那裏,一時說不出話。
“皇上不在了,不是還有李公公嗎?我們找李公公出來,問個清楚!”李大人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何大人應和,“沒錯,微臣相信,李公公不會說謊!”
王大人點頭,“讓李公公出來,說個清楚!”
李公公被請了出來,他看了看幾位大人,又看了看雲洌陽,話在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李公公,你說啊,皇上的遺诏,究竟是怎樣的!”王大人催促着。
李公公欲言又止,外面傳來辰王雲冽辰駕到的時候,李公公的眼睛一亮。
雲冽辰臉色難看,身後跟着行雲和流水,大踏步朝着這邊走來。
李公公險些就要将真相說出,可是
雲冽辰上前,對着雲洌陽屈膝一跪,“微臣,參加皇上!”
這一跪,将李公公到嘴邊的話,生生跪了下去。
雲洌陽有些意外,伸手扶起了雲冽辰,“皇兄不必多禮!”
“微臣進去看看父皇!”雲冽辰說完,就朝着屋内走去。
雲洌陽松了一口氣,李公公則是眸含淚光,趁着混亂,趕緊逃走。
德妃,是不會放過他的,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卻不會爲他臣服的人。
幾位輔政大臣,被雲冽辰這一跪,生生的跪下了所有怨言和疑惑。
所有人頓時閉嘴噤聲,參拜他們的新皇帝。
當然,太子那邊也不是十分太平,皇後派了幾支死士,埋伏在先帝的皇陵,謀殺雲洌陽。
計謀被雲洌陽識破,随即将皇後軟禁儲秀宮。
雲洌陽登基爲帝,大赦天下,先帝駕崩的陰影,被逐漸沖淡。
連着一個月,雲洌陽都很忙,他沒有時間去看白婉璃,心裏卻總是念着她,這樣的朝思暮想,終于等來了機會。
這一天是新帝冊封皇後的前一日,他早早的打發了随行的太監侍衛,換了普通的衣服,接着偷溜出宮。
白婉璃呆在辰王府,染霜閣,躺在貴妃榻上,翻看着一本醫書。
書是舒莫言給她的,她已經看了一半,很有些領悟。
這些天來,她閉門不出,隻是翻看醫書,逐漸也有了不少領悟。
窗外響起異響的時候,她蹙起眉頭,放下書本。
窗戶被從外面打開,雲洌陽翻身而入。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清瘦了不少,正站在她的對面,擰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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