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月無光,烏雲密布,今天已經是杜伏威攻略竟陵城的第八天。說起來第一天是他取得戰果最大的時候,一度攻上了西北面上的城牆。可是正因爲如此,才讓他感受到了這世上居然真有人把外功能夠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第一天竟陵城中軍民的得知城主死後,産生的慌亂下,那人并非用暴力約束,而是任其自然。攻城不易,尤其是 竟陵城守軍共分七軍,以城主的親衛部隊人數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間,其它每軍各四千人,算起來足有數萬守成之軍。幸好方澤滔已死,就算其餘統領仍在的情況下。杜伏威雖乘着守軍的慌亂,一度殺開一個大缺口,沒有想到那人居然能力王狂瀾。
在第一天那人的表現後,城中軍民,精氣神已經大爲不一樣,尤其是那人将城中七軍對應北鬥之勢,分散在城牆各處,各相呼應,而且配以那人絕世而又冷冽的箭法,居然和江淮軍鏖戰到了此刻。
縱然如此杜伏威依舊是強盛的一方,實力的差距,并非個人武力和士氣便可以彌補。但是時間也一點一點逝去,竟陵城和襄陽城的卻還沒有其他動靜,反而李密擊敗了宇文化及帶着北上的十萬精兵,讓他更加感受到時不我待。
李密能夠擊破十萬大軍,他卻拿不下小小的竟陵城,盡管他起兵多年,心頭沉穩,此刻也不又多了一份急躁。
李志常站立城頭,已經除下道袍,皮甲在身。仿佛白面将軍。他望着一望無際的漢水,悠悠而歎道:“虛行之你可怨我将你強行留下來?”
李志常身邊稍後一步乃是一個中年儒生,乃是獨霸山莊右先鋒方道原下任職文書,他本來将偷偷離開竟陵城,沒想到李志常卻注意到了他這個小小文書。
虛行之道:“行之便是生怨亦有何用,不過道長方外之人。居然肯插手天下紛争,實在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李志常露出一抹不可測度的神色,忽然道:“葛洪也是山中宰相,鍾離權也化身邊關大将,如今天下乃是胡教和魔教的紛争,道門反而淪爲邊角,甯道奇不争氣。便讓貧道來攪動他天翻地覆。”
虛行之輕輕笑道:“恐怕道長的本意并非如此。”
李志常道:“那你當它是了便成,我雖然料定杜伏威的心理底線乃是十天,但他未必就肯就此無功而返。”
虛行之淡淡笑道:“杜伏威想要北上,乃是因爲自古以來都是由南統北,豈不知形勢變化。豈有定理,如今李密和王世充兩人勢同水火,隐約間其實已經阻斷了南北,杜伏威在南方實力最爲雄厚。此時此刻卻不應該急着北上,而是應該效仿當年宋武帝那般。掃蕩北方。經過數百年積累,南方發展其實隐然間已經勝過了戰亂最多的北方,而且自五胡以來禮崩樂壞,即使大隋的根子也是胡法。南方漢人久欲恢複中華正朔,杜伏威也是其人出身所限,未能明白把握住這南方人心的微妙性。”
李志常歎道:“我雖覺得将天下形式看得透徹,還不及你這般深刻,你還沒有說的便是,若是杜伏威打出重整漢統的旗号,不但有了大義,還能得到南方最不穩定因素宋閥的支持,以江淮軍的實力雄厚,宋閥亦不得不在李密和杜伏威兩者之間取舍一個聯盟對象。”宋閥與李密将要聯姻已經成了不公開的秘密,這也是宋缺爲了恢複漢統,所做出的必要犧牲,到底李密仍舊是漢人出身。
不過相比之下,李密也是關隴集團之一,和李淵同爲北魏八柱國之後,若非李密仍舊是最有希望問鼎的人之一,宋缺也不會做出如此舉動。
可是杜伏威若是公開表明心迹,那自又不同。其實出身草根,很難向門閥大族低頭,而且他雖有争霸天下之心,但并不強烈,不然後面也不會有在天下局勢未曾分明前降唐。
虛行之淡然道:“雖則如此,天下形勢風雲變幻,我們如今要守好的便是竟陵城。”
烏雲密布,似乎天上将要流落一場瓢潑大雨,虛行之突然感受到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股秘不可測的力量彙聚在李志常身周,但是李志常毫無異樣,可是這種感覺卻愈發的強烈,到最後虛行之突然感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震感感,但一句話都開不出口。
擡頭望天,無星無月,虛行之明白他那種感覺是什麽,是感覺到李志常就仿佛日月星辰一般,亘古無言,寂寞永恒,不可撼動。
李志常的聲音突然響起道:“虛行之你知道我究竟想要在這天下舞台做點什麽麽?”
虛行之至此在李志常面前,突然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生命中很少出現,李志常仿佛自問自答道:“如果人的力量太過于強大是否又會破壞這世上本來的規則呢,杜伏威兵困竟陵,他處于強盛一方,可是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他才是弱小的一方。當一個人的武力甚至可以左右戰局的時候,亦會使人生出高于衆生的念頭,從而把自己當作神靈,這種人在如今的世道,其實太多了。”
李志常緩步下了城牆,城牆下七百騎兵整整齊齊列在城門下,在這八天之中,無論竟陵城到了如何危亡的關頭,他們亦不曾出動,虛行之自然知曉李志常是把他們當作奇兵使用。而如今還未到第十天的時候,在這杜伏威心理将要變化,還未曾變化的關頭,李志常終于動用了這隻騎兵。
這段時間他們吃得好睡的香,吃得好是因爲李志常的囑咐,睡的香乃是李志常傳授了他們呼吸法。直到今夜,此時此刻,終于這些兵馬到了該出動的時候。
即便杜伏威的江淮軍,因爲連日來的攻城,也沒有如此精氣神飽滿的騎兵。當然憑借這七百騎兵,要想沖散杜伏威的江淮軍絕無可能,他們隻是爲了給李志常創造一個時機,一個能夠破開江淮軍一條縫隙的時機。
閃電劃破長空,漫天風雨落滿人間,杜伏威在此等暴風雨下,并沒有下令讓軍隊休整,而是悍然發号施令,親自率軍攻城。這也是他江淮軍和竟陵軍意志的較量,這一點他心知肚明,誰若能在這個大雨瓢潑的夜晚,堅持的更久,誰就會率先擊垮對方的意志。
可是在大軍攻城的同時,對方城門大開,一衆不到千人的騎兵居然率衆沖殺出來,爲首之人正是那個深深讓自己頭痛的守城将領。他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有這個将領那樣特别,能夠舉着百斤衆的石頭,在二十丈外,準确擊中他的攻城器具。
若非如此,竟陵城也堅持不到這個時候。而且這人的悍勇也遠超他想象,第一日本是他最有機會的時候,卻被這人阻攔。
站至今日今時,杜伏威已經深切知道這一人的安危便是竟陵城的安危,他敢主動出擊,正是杜伏威求之不得的時候。
他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跨過空間的距離,與那人目光對視在一起,杜伏威充滿豪氣又霸道的聲音說道:“多日交戰,還未曾問過閣下姓名?”
無情冷漠的聲音充沛在天地之間“李志常”三個字在天地間經久不絕。
杜伏威沒想到這人居然就是那個名傳天下的劍仙,可是如今場景,這人如何有仙的氣派。
江淮軍日夜攻城,怎麽不知道這人的厲害處,不待杜伏威吩咐,已經擺開了陣勢,箭如飛蝗,在大雨中,化出冷冽動人的弧線,仿佛一個死亡符号。
這七百騎兵的馬蹄聲,響動天地,李志常手上提起的是一杆長槍,所謂年刀月棍一輩子槍,槍法是在百兵中極難練成的兵刃,但是最适合戰場殺伐的兵刃。李志常的武功亦非高明之極可以描述,在他手中,這條長槍驚若蛟龍,與練了一輩子槍法也沒什麽區别。
不斷有跟随他的騎兵倒下,也不斷有江淮軍倒下,但是終于給讓他們沖殺進了江淮軍軍陣之中,這些騎兵在李志常的帶動下,已經和他成了一個整體,數百人的力量凝練成一股,如一把銳利的尖刀,刺進了江淮軍的腹部。
李志常借着這瓢潑大雨,和這七百兵馬八天的休整,在今天悍然出動,踏天時,得人和,地利便給杜伏威做五五之分。天時是大雨之下,天行無常,對疲累的江淮軍的行動力形成了巨大考驗,人和便是李志常把握住了杜伏威微妙的心理,先聲奪人,主動出擊。
任杜伏威想破腦袋也難以想到李志常敢在此時此刻主動出擊,這對他造成的心靈沖擊,遠比李志常在江淮軍弄出翻江倒海的動靜還要大,還要令人心寒。 各種不同類型的兵器,刀、槍、劍、戰、矛、斧,統統朝李志常這一小撮人攻去。相比這如海如潮的大軍,他們确實太過于渺小。
可是李志常如神如魔,如山如嶽那般不可動搖的身影,一直沖在最前面,亦不曾讓這些跟随而來的騎兵崩潰。(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