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常道:“他自身有嚴重的肺病,你要知道一個人的肺有問題,實在不該喝酒的,他每喝一次酒,都會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咳出來,這樣才肯罷休。”
柳莺莺道:“他爲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
李志常把李尋歡的故事給柳莺莺說了一遍,在李尋歡自己看來,他的人生就是那樣,雖然經曆豐富些,可仍舊沒有任何值得誇贊的地方。可是任何一個别的人聽見他的故事後,都會有别樣的感觸。
可是柳莺莺的感觸跟别人不同,她說道:“這人可真是一個混賬。”
她接着又道:“道士你跟這個混賬是朋友,看來你自己也不是好東西。”
李志常輕輕笑道:“姑娘不是第一個說他是混賬的。”
柳莺莺道:“還有誰?”
李志常淡淡道:“他自己。”
柳莺莺道:“這人肯承認自己混賬,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李志常道:“有時候太過有自知之明,其實會讓自己更痛苦,世上最珍貴的是難得糊塗。”
柳莺莺心道:這人似乎話裏有話,是在開導本姑娘麽。
柳莺莺道:“且不說難得糊塗,你說那我是不是第一個說你是不是好東西的?”
李志常微微一笑道:“姑娘的确是第一個。”
柳莺莺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當浮一大白。”
李志常同樣報之一笑道:“理應如此。”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浩大悠揚的鍾聲,隻見遠處一口大鍾長了一雙~腿,飛快的奔到醉也不歸樓前。待大鍾走到近處,衆人才發現不是大鍾生了腿,而是一個高大的老僧。一肩扛着一口大鍾,一手拿着一根烏木棒。
有人驚呼道:“這是寒山寺的大鍾。”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寒山寺的重逾千斤,這和尚是怎麽扛着大鍾過來的。老和尚須眉皆白,放下大鍾橫在門前,和尚大咧咧道:“店家。和尚我讨一口酒喝。”
掌櫃道:“賊秃這裏沒酒,快把大鍾搬走,不然我怎麽做生意。”
李志常悠悠笑道:“這和尚是喝一分酒漲一分力氣,店家不給酒,和尚就賴着不走了。”
和尚看着李志常笑道:“我說今天眼皮子怎麽一直在跳,原來是要遇見牛鼻子你。”
這時候花生聽見和尚的聲音,喜從天降。大聲道:“師父,俺想死你了。”
他用出大金剛神力三十二身相的‘大自在相’,身法迅疾如風,跳脫自在,老和尚一時沒料到花生居然也在這裏。居然被花生抱住腿。
和尚望着李志常恨恨道:“晦氣,死牛鼻子算計老和尚。”原來和尚早就臻至絕頂,目力耳力幾乎近乎仙佛,要說早就該發現花生了。可是李志常近年來參悟‘天子望氣術’,于氣機流轉一道。頗有所得,暗暗使了手法,掩蓋了花生的氣息。而且李志常不曾掩埋自身氣機,落在和尚這等大高手眼裏。便如大日一般,即便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李志常氣機的熾烈。自然忽略了其他的事物,這也是李志常如今漸漸能做到舉手投足間便和環境相合,不經意不刻意便能用出厲害的手段。
和尚道:“好個牛鼻子,些許年頭不見,神通見長,咱們稱量稱量。”
李志常道:“老和尚近來不一樣長進了,也不知道你哪來好福氣,這小花生才不過十五六歲,就練成了三十六身相,那可是你老和尚壯年才有的造詣。”
和尚道:“小混蛋怎麽比得了老子,老子當年不到二十歲就自創了大金剛神力,天上地下,還有誰比老和尚更天資橫溢。”
柳莺莺咯咯笑道:“和尚自吹自捧好不要臉。”
李志常微笑道:“柳姑娘此言差矣,這話若是别人說,自然是大放厥詞,不過九如和尚乃是禅林巨擘,妙悟佛法,多少年前都過了‘本來無一物’的境界,在禅宗自稱一派,這等境界,比之禅宗五祖,都絲毫不遜色,說一句天資橫溢并不爲過。”
九如道:“牛鼻子這麽吹捧和尚,一定大有古怪。”
李志常道:“和尚呵佛罵祖,難道還怕我不成。”
九如說道:“和尚生來就不知道‘怕’字。”
同時他又說道:“小和尚别老抱着老子的佛腳給我起來。”
花生道:“我怕一撒手,你老又跑的無影無終。”
九如道:“老和尚一言九鼎,說不跑就不跑。”
花生道:“師父别想糊弄俺,你肯定到時候又會扛了九隻鼎放在俺面前。”
柳莺莺撲哧一笑,如同百花齊放,九如見到:“姑娘你别笑,一笑老和尚心都花了。”
柳莺莺道:“花生你也别抱着你師父了,姐姐請你們兩一起喝酒。”
聽到喝酒兩個字,花生這才松開了手,不過仍舊眼巴巴看着老和尚。老和尚才管不了那麽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一吸,一壇美酒就入了肚皮。柳莺莺見得老和尚豪氣幹雲,也不由得心下喜愛,說道:“今日咱們以酒會友,不喝光無錫城的美酒不算好漢。”
老和尚才喝了兩壇酒,微微歎息道:“喝個酒也喝不清淨。”
李志常道:“本來無清淨,何處是清淨,和尚是想跑了吧。”
九如哈哈大笑道:“牛鼻子就是牛鼻子,心思狡詐。”
這醉也不歸樓今日果然不太清淨,外面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叫嚷聲。
柳莺莺道:“和尚你的對頭來了?”
李志常悠悠道:“是失主來了,和尚偷了寒山寺的大鍾,廟裏的和尚那裏還坐得住。”
九如道:“天地之物,天地之人任取之,那能算偷,何況昔年一個酸書生一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平白污了一片清淨,當真可笑之極。”
李志常道:“書生不可笑,世人殊爲可笑。”
九如道:“和尚不可笑,道士可笑,道士看得假,和尚看得真。”
李志常道:“我道家本是借假修真,和尚可笑,道士一點都不可笑。”
和尚哈哈大笑道:“沒有本性真如,都是假的。”
李志常微笑不語,大道之争不在口舌。
不一會,叫嚷聲迫到了門外,其中一個老僧踏入門中,面色嚴肅,形容峻烈,見到李志常和九如一僧一道喝酒吃肉,談笑風生,當真怒不可遏,拿着一根長棒厲聲道:“大膽孽障,老僧見你年紀老大不小,又是孤苦無依的樣子,才準許你來寺中挂單,你不思慈悲之意,反而趁機偷走寺裏的銅鍾,這也就算了,可是你公然和道士還有女子在這裏喝酒吃肉,眼中還有沒有佛祖,還有沒有清規戒律。”
李志常道:“釋迦摩尼可沒定下什麽清規戒律,而且他說衆生平等,自然也不用尊重釋迦摩尼了。”
老僧道:“妖道少來曲解佛法,你也是道門中人,居然也和這孽障一起吃肉喝酒,該打。”
掌櫃的見到老僧,認識是寒山寺的主持弘悟,開口笑道:“大師勿惱,别氣壞了佛體。”
弘悟一棒打倒掌櫃的,說道:“你也糊塗,居然賣酒肉給出家人。”
九如哈哈大笑道:“弘悟老秃驢,你參禅悟道,這些年可修成了什麽道,死後能見得西天如來麽。”
弘悟道:“我見不得如來,但你一定下十八層地獄。”
九如道:“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一百年豺狼當道,人間已成煉獄,和尚在這煉獄中,甘之如饴,可不想去西天享福。”
柳莺莺不通佛理,聽見和尚的話不解,便問道:“道士,和尚是什麽意思?”
李志常道:“佛經記載地藏菩薩在無量無邊劫以來修行,早已達到佛的智慧海,功德已圓滿具足,早就應該成就佛的果位。但地藏菩薩發願要度盡一切衆生,所以隐其真實功德,以本願力和自在神通,到處現身說法救度衆生。故《楞伽經》說,有大悲菩薩,永不成佛。并非因爲程度不夠或者懈怠修行,而是以大悲願力度化衆生。所以功德雖然與佛齊等,卻不現佛身,始終以菩薩身度脫罪苦衆生。正所謂‘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
李志常淡淡笑道:“九如自認到了佛祖的境界,不過卻有天空海闊的胸襟,一心在紅塵中要度盡衆生。和尚一心要超佛做祖,可惜還不夠幹淨,不然也不用學什麽地藏王了。”
九如笑罵道:“牛鼻子就你無所不知麽,老和尚點播弘悟,你來點播老和尚,可惜老和尚生來不愛别人教我,咱們許久未見了,得好生親近親近。”
弘悟道:“好個狂僧,貧僧何須要你來點播。”
九如道:“你個榆木腦袋,點撥了也沒用,牛鼻子這裏太小,當不起咱們較量,敢出去麽。”
九如大笑一聲,伸出烏木棒,将銅鍾一挑而起,擔在肩上,大步向門外走去,兩個和尚揮棒來打,兩根大木棒打在九如身上,頓時斷成四截。花生見到老和尚走出門去,忙要追上去,身子受到一股子大力,突然又倒回來,桌上留了一把烏黑如墨的長劍。
李志常長笑道:“柳姑娘替我保管一下我的劍,我去去就回。”(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