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用碗喝,而是用壇子喝。
抱着壇子喝。
這個大漢背後背着一把長刀,有多長,以劉裕的目力判斷,足足七尺有餘,高出了大漢的後腦勺。
好長的刀,這樣的刀除非是木頭做的,一定很沉,可是這個男人喝酒的時候,仍舊将它背着。
絲毫不覺得累贅。
劉裕心道如果這刀真的是精鐵打造,此人必是天生神勇之輩。
劉裕回頭道:“這位兄台外面有軍隊進來了,我看你還是躲一躲爲好。”
那男人虎目睜開,神光迸發,比天上星辰還要明亮,卻淡淡細語道:“小子喝酒不,我看你也又累又餓的。”
劉裕開口便有了被此人惡聲惡氣的準備,沒想到這大漢雖然面目粗豪,卻出口慈悲,看出他饑餓交加。
劉裕道:“多謝兄台美意,隻是城外的有苻堅的軍隊進來,等下到了這裏,看到兄台,隻怕對兄台不利。”
那大漢悠然一笑,抓起面前桌子上一塊肉塞進了嘴裏,嚼了幾下,就吞進肚皮。
劉裕聽得軍士的動靜越來越近,隻怕很快就會來到這裏,大漢喝酒吃肉的聲音不小,隻怕會驚動這些軍士。
他急切道:“兄台孤身一人出沒這裏,自然藝高膽大,隻是這進來的有數百軍士,外面說不定還有接應的軍隊,兄台惹出動靜,隻怕在這北方将會寸步難行。”
他輕輕一笑道:“小子難道從沒有人說過你很啰嗦麽。”
說罷,這大漢,将酒壇子往屋外面扔去。砸出一個大窟窿不說,還摔在街上,響聲頗大。
劉裕皺了皺眉頭,這人不但不怕麻煩,還找麻煩,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劉裕一個閃身。到了房梁之上,潛伏聲息。
大漢将符秦軍隊引過來,再讓他逃出去,很容易被發現蹤迹,倒不如就此躲在房中。
若是這大漢不敵,他就能救就救吧。
房門劈開,一對披堅執銳之士湧了進來。個個虎虎生風,一看便是苻堅的百戰精銳之師,劉裕暗叫僥幸。
爲首一個軍士看着大漢,喝道:“你是荒人?”
劉裕知道荒人乃是特指邊荒集的人,在淮水和泗水之間。有一大~片縱橫數百裏、布滿廢墟荒村、仿如鬼域的荒棄土地:南方漢人稱之爲‘邊荒’,北方胡人視之爲‘瓯脫’。
這一帶邊荒集存在的必要性,是作爲南北對峙勢力之間的軍事緩沖區。
同時也成了那些無法無天之人的樂土,因爲邊荒是一個充滿自由。又沒有王法的地帶。
它既黑暗,又光明。
黑暗是因爲邊荒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滿了鮮血。光明是因爲邊荒是一個隻認高強本領的地方,在這裏,有本事就能出頭。
在這被高門大閥把持天下的時代,這一點顯得尤爲可貴。
而自從苻堅準備南下之後。邊荒就再沒有存在的必要,這軍事上的緩沖區,也在這段時間遭受嚴重的打擊。荒人中除了氏族、鮮卑族等胡人外,大部分都已經逃散,而作爲不穩定因子的這些荒人,一被符秦軍隊發現,便會被殺害,分毫不會容情。
劉裕常年在邊荒打探消息,所以對邊荒集了解很多。但他很确定,大漢絕對不是荒人。因爲有那麽顯眼的大刀作武器,他不可不認識。
大漢雷也似的眼神朝着軍士瞪了一眼,軍士受不住他的目光,軟倒在地上,他悠然從容,站起身子,邁動腳步,朝着這些軍士走去。
有軍士挺着長矛朝着他身上刺過去,隻見長矛折斷,不見大漢有絲毫損傷。
大漢虎軀一震,那軍士跌飛起來,撞着身後的同袍,一下子便倒下大~片。
其餘軍士聞聲過來,慢慢将大漢堵住。
大漢的步子從不遲疑,任憑他刀槍劍戟一一招呼過來,全然不在意,罡氣布滿身體,任他金鐵加身,我自毫發無損,當真厲害無比。
劉裕隻透過窗口望去,也不覺心馳神搖,不能自已。隻覺若軍中有此勇将,當真是萬人之敵。
數百名軍士個個痛苦嚎叫,躺在地上,難得卻沒有一人死了。這些人相互攙扶,狼狽的往城外而去。
大漢忽然道:“不敢見人的都出來吧。”
嗡嗡嗡之聲,貫徹夜空,仿佛連汝陰城都晃動了。
突然之間,便聽到人的腳步聲不斷響起,不須臾便從四面八方彙聚了五六十人,劉裕躍落在窗口的隐蔽處,偷偷觀看,隻見全都清一色的光頭彌勒教徒。領頭的卻是一僧一尼。
佛教傳自天竺,從姓氏上說,僧侶的竺、支等幾姓來自天竺和大月氏,屬胡姓,中土漢人出家爲僧,也因而改姓竺或支。
建康城内的有名高僧支道林本身是陳留漢人,也改爲姓支。
僧人固然不事生産,不服勞役,爲君王推崇,屬于另外一種特權階級,對國家蠶食嚴重,但是都不如彌勒教爲禍劇烈。
佛經中的佛并不隻有釋迦牟尼一個,但釋迦牟尼是唯一一個住世之佛,所以地位尤其崇高。
同時佛經有言又說‘釋迦正法住世五百年,象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而現在是‘正法既沒,象教陵夷‘,故釋迦的時代已到了日薄西山之時,未來佛彌勒即将應期出世。
北方僧人竺法慶,正是高舉‘新佛出世,除去舊魔‘的旗幟,創立彌勒教,自号‘大活彌勒‘,勢力迅速擴張。竺不歸則是彌勒教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兩人的武功均已達超凡入聖的境界,佛門各系高手曾三次聯手讨~伐二人,均損兵折将而回,令彌勒教聲威更盛,聚衆日多。
如今彌勒教不但一統北方佛門,更有一統北方宗教的架勢,隻消滅了北方大教太乙教,便是實質名歸的北方宗教領袖。
這幾十人暗藏城中,沒被劉裕發覺,足以證明是彌勒教衆的精銳,劉裕不禁大爲好奇,這大漢究竟是何等來頭,居然能惹出這般陣仗。
大漢睥睨四下一衆光頭,對着領頭的和尚歎道:“竺不歸你和這小妮子也敢來撩老子的虎須,如果是竺法慶那孫子來了,尚且有讓我出刀的資格,你們是來幹什麽,來讨打麽。”(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