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生離死别
雪原上,兩個年輕人并排走着。
天上的雪花簌簌的飄着,爲兩人的對話盡可能的襯托浪漫的氛圍。海蘭達爾瞄到白衣女子淺淺的笑容,心都要融化了。那是一種由自心底的喜愛,沒有任何語言能描述他的心情。他一直低着腦袋走着,時不時的會看白衣女子一眼,他從來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太迷人了,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我是庫什娜爾!”白衣女子說,“未來的祭司,月族的瑰寶!”
“哪有自己說自己是瑰寶的?”
庫什娜爾哼了一聲,有些調皮的說:“我就是瑰寶。你叫什麽名字?”
“海蘭達爾。”
“好土的名字!”庫什娜爾調侃道。
海蘭達爾撓了撓頭:“我父親給我起的。”
“那個拿木棍的?”
“他是我們族的祭司。可不能亂開玩笑!”海蘭達爾說道。
庫什娜爾一臉不理解的樣子:“那有什麽!我們的祭司就是讓别人開玩笑的,越能跟他開玩笑,他就越開心。你應該讓你父親換個方式,族民都怕的話,誰還擁戴你呢?”
海蘭達爾想想父親的脾氣,歎了一口氣:“太難了。”
“事在人爲!”庫什娜爾說。
海蘭達爾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把速度慢下來,和庫什娜爾走在一起。草原上的風呼呼的吹着,吹跑了所有的行人。落下的雪花淺淺的鋪在地上,爲枯黃的草原戴了一頂白色的帽子。荒草就要迎接新春了,明年,它就會從肥沃的土地中破土而出,讓自己的努力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但是前提是,荒草甘心退出。
“我來是要告訴你。”海蘭達爾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對庫什娜爾說,“你們以後就住在死丘,我們牧場空閑的時候,你們也可以使用。”
“原來你是帶着任務來的呀。”庫什娜爾調皮的說道。
“當......當然!”海蘭達爾臉一下就紅了,“我可是未來的一族祭司,怎麽可能沒事找你呢?”
庫什娜爾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沒事就不願意來找我嗎?”
海蘭達爾非常慌亂,根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這......我可是未來的祭司!”
庫什娜爾有點失望:“那就是不會喽?”
海蘭達爾比之前更加慌亂,他看到娜爾失望的表情,心裏如同刀絞一般。他想說很多事情,可是他的心裏面有一個台子,他沒有辦法從上面走下來,更沒有辦法做到平易近人。
“哪有的事!”海蘭達爾模棱兩可的說。
庫什娜爾突然停下來,海蘭達爾慌忙轉過身,看到庫什娜爾看着自己。
“怎麽了?”
“我漂亮嗎?”庫什娜爾問。
白色的雪花飄蕩在四周,雪白的臉龐就像羊脂玉一樣,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讓人想起了天上的月亮。長長的睫毛裝飾在眼睛周圍,就像仙女湖旁邊高聳入雲的大樹,海蘭達爾癡癡地看着,甚至忘了呼吸。
庫什娜爾看到海蘭達爾的表情,撲哧一聲樂了:“我漂亮嗎?”
“什......什麽?”海蘭達爾的臉紅得跟蘋果一樣,大腦裏面一片空白。他的眼睛從庫什娜爾的臉上掃過,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庫什娜爾佯裝生氣,還是站在原地,等着海蘭達爾的答案。
絕頂聰明的海蘭達爾,在愛情上面一無所知。他那稚嫩的心,就像草原上亂跳的兔子,在庫什娜爾的鷹眼裏一覽無餘。
有人說,愛情就是在對的時間碰到了對的人,海蘭達爾碰到了對的人,可是卻是在尴尬的時間。這場愛情注定是一場悲劇,就像一首曲子,開始就已經奠定了基調。兩個人都想能夠改變什麽,可是完全是徒勞。海蘭達爾聰明嗎?他甯願自己很笨。愛情從來跟智商沒有半點關系。失敗之後的痛苦,越聰明的人感受的越真切。
兩人在雪原中嬉鬧着,雖然大部分時候是庫什娜爾在調戲海蘭達爾。
在他們的不遠處,站立着兩個人影。這兩人站立的位置非常隐蔽,不住的往這邊張望着。
海蘭達爾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沒有任何的争端,他不用爲任何事情而煩心。他的眼裏隻剩下一個人,一個他看一眼就足以激動很久的人。
遼闊的冰原上飄着白白的雪花,就像無數的鵝毛灑下來。每一片鵝毛都從人的臉上劃過,癢癢的感覺讓人欲罷不能。雪山隐在風雪之外,嗚嗚的聲音,顯得是那麽的悅耳。
“我漂亮嗎?”女孩的眼睛裏好像流淌着一條小溪。小溪叮叮當當的響,日光從樹葉之間透進來,打在蕩着浪花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美麗的大眼睛無比愛憐的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想聽到心愛人的贊譽。
“漂亮。”過了一會,青年緩緩的說。
“你騙人!”姑娘有點不高興。她任性的轉過身子,佯裝生氣。一般在這個時候,青年總會順從的過來哄,兩人打情罵俏的進行下去。但是今天,年輕人并沒有說話。
姑娘察覺到了異樣,她轉過身,馬上沒有了生氣的意思,一副關心的表情看着年輕人:“海蘭達爾,你怎麽了?”
“娜爾。”年輕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好像有無數的煩心事。
“怎麽了?首領訓斥你了?”
年輕人将姑娘攬在懷裏,兩人一起看着遠邊金色的沙漠。姑娘順從的倚在年輕人的肩膀上,溫順的像隻小貓。年輕人一瞬間所有的愁緒都煙消雲散,心裏隻剩下肩膀上的姑娘。
“到底怎麽了?”姑娘在耳邊呢喃道。
年輕人欲言又止,隻有長長的歎氣:“我會處理好的。”
“你怎麽了?”
年輕人無比愛憐的看着美麗的姑娘:“你說,在我和首領之間選一個的話,你會選哪一個?”
姑娘眨了眨溫柔的大眼睛,很奇怪的看着年輕人,而後嘟了嘟嘴,賭氣的說道:“我選首領。”
年輕人還是一副怅然的表情:“爲什麽呢?”
“傻瓜,我是在逗你,幹嘛這麽認真?”
年輕人輕輕的笑了,但是笑得很幹,姑娘知道他有無限的心事,不過也知道年輕人不願意讓她因此煩心。
“你今天怎麽了?跟首領鬧矛盾了?沒想到,一族的祭司,居然這麽多愁善感的,好啦!開心的海蘭達爾,給姐姐笑一個!”
年輕人咧了咧嘴,但是也沒有很開心。他略顯輕松的對姑娘說道:“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雪花逐漸散去,春天終于回到了大地。這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包括草木,也包括矛盾。
白雲斜綴在天邊,湖中心的小島上閃着翠色,湛藍的湖泊就像一顆晶瑩的藍寶石,在微風的吹拂下閃爍着光澤。綠綠的大草原好像完全沒有盡頭,站在胡楊粗壯的枝幹上,草原好像包裹天地的綠色毯子。金色的沙丘就像一座座金字塔,處處彰顯着神秘。三三兩兩的牧羊人騎着馬馳騁在草原上,是那麽的悠然自得。
胡楊枝幹上的英俊少年腰裏配着劍,斜倚在樹幹上養着神。
“不理你了!”大眼睛姑娘嗔怪道。
“怎麽了?”年輕人故意逗她。
“來了那麽長時間,也不說一句話,你這哪是找我的,分明是氣我的!哼!”
年輕人笑了:“娜爾,你想讓我見你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我是說身份,不在乎我是不是祭司?”
姑娘非常聰慧,馬上意識到不平常:“爲什麽這麽問?”
“在乎嗎?”
姑娘收斂了笑容,變得有些認真:“海蘭達爾,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别說你現在不是祭司,哪怕你是瞎子瘸子,我都會喜歡你。”
姑娘的語氣非常嚴厲,好像是在宣誓。
年輕人一臉壞笑:“怎麽?生氣了?”
“你問的是什麽問題嘛!”
“好好好!以後再不問這樣的問題了。”
“那你呢?”這回換了姑娘。
“什麽?”
“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話,你會喜歡我嗎?”
“娜爾。”年輕人猶豫了一下,“我一直都想告訴你,我是一隻駱駝,一不小心闖入了羊群裏。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直到遇見了你。我想老天讓我等待是有原因的,爲了等到你,花費再多的年華都值得。你現在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沒有你,我根本支撐不下去......”
“行了行了!肉不肉麻!你可是祭司,這樣的話被人家聽到了,還不笑掉大牙!”
一句話好像戳到了年輕人的痛處,他臉上馬上蒙上了一層陰霾,長歎了一口氣:“我倒是不想做這個祭司啊!”
姑娘把手搭在年輕人的手上,俏皮的在上面劃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年輕人問。
“當然記得。”
“我記得那時候你騎着駱駝,跟随着部族來到這裏,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決心要把你留下來。”
“好啊!原來在那個時候就惦記上我了!”
“可是......首領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月族的發展已經對我們産生了威脅,首領他......要把你們趕出去。”
姑娘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你這幾天發愁,就是因爲這個?”
“我真的......”
姑娘伸手把他的嘴堵上,不讓他說下去:“我知道你的意思。”
兩人就這麽長久的坐着,彼此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太陽慢慢的落了下去,綠綠草原和神廟之間隔着胡楊林,狹長林子下面長着短短的蘆葦,不少羊隻在林子裏面覓食。胡楊林的中間有一片沼澤,是草原和胡楊林的邊界,但是沒想到,這竟然也是兩個民族的邊界。
“海蘭達爾,我知道你有難言的苦衷。無論我們再怎麽相愛,兩個種族之間的問題是不會得到解決的。你代表的是你的部落,我代表的是我們塞族。你的心太善良了,你不願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但是你要明白,你是一族祭司,爲了部落的利益,你必須要做出抉擇。你在猶豫什麽?你們不是有計劃了嗎?不要再猶豫了,有些人是注定要犧牲的,不管你怎麽想,把我忘了吧,徹底的忘掉。你把我留下的時候,我已經将心都交給了你。它将長伴着你,直到我們壽命都盡的那一天。帶着它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無論你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記住這裏的晚霞吧,記住這裏的草原,記住這裏的黃沙,陽光明媚的時候我們一起見證了太多,可是以後這裏不會有我了。”
姑娘低低的聲音說着,好像在控訴着什麽事。她在控訴着現實,控訴着命運,人隻有在無奈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是多麽無力,隻有在掙紮的時候才想起服從現實。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它不允許完美的愛。
“你會忘了我嗎?”姑娘剛把這句話說出來,馬上就給自己找到了答案,“你是應該忘掉我的,我隻是你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隻綿羊,你……”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年輕人撿起地上彩色的石頭,伸手遞給姑娘,“這是我一世的承諾。”
彩石是塞族的标識,每逢祭祀或者慶祝的時候,他們都會把彩石堆在一起,向老天祈福。
年輕人吻了姑娘的臉頰,姑娘站起身,轉身往草原走,一匹白馬靜靜的等在那裏。
姑娘袅袅的身姿,就像天邊綴着的彩雲,無論怎麽飄蕩,都覺得是那麽的和諧。絲巾纏繞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上的溫柔。年輕人出神的盯着,一眼也不想錯過。
姑娘沒走幾步,很快轉過身,看到年輕人的眼神,臉上飄過一絲羞澀。
“行了!該走了!”姑娘嗔怪道。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比吃了蜜還甜。
風從蔚藍湖泊吹過來,将姑娘的話帶向遠處。年輕人微笑着站起來,歪着腦袋,沖姑娘喊道:“無論你什麽時候轉過身,我都會在背後看着你,娜爾——我一定會娶你!”
“傻瓜!”姑娘搭上走過來的白馬,往草原深處走去。
也許一些事情就要改變了,姑娘想,她心裏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人生好像總是這樣的,越是擔心的事情,就越是會發生。
隆隆的馬蹄聲從沙漠響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聖潔之花一點點的飄散,美麗的臉龐,逐漸成爲一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