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嘩變
“詛咒？”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張鍾邁步走在了前面。
寒風一陣陣的從宮殿深處吹來，整個走廊裏的溫度還在不斷降低。石壁上松散的水流開始慢慢凝結，還沒有流到底部就變成了冰。冰面在牆壁上不斷擴大，很快組成了一面鏡子，燈光打在上面，折射出很多個影子。冰面的厚度一點點變大，到後來，已經完全看不到牆壁。
那些褪了色的陶俑被凍在冰牆中，身上的色彩顯得更加慘淡。陶俑越來越密集，周圍的空氣也越來越壓抑。人走在滿是冰鏡的通道中，一瞬間出現好幾個身影，人的心一直懸着，注意力很難集中。
“海蘭達爾——”
小寶一下停住了腳步。
小寶轉過身看向冰牆，周圍一下安靜了起來。冰牆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好像是她在說話。她的眼神是那麽的冰冷，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感到心寒。小寶感覺心裏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劍，一瞬間竟然無法呼吸。
他的耳邊完全被一種聲音占領。他聽到無數的奔馬從身邊飛馳而過，轟轟隆隆，就像在耳邊炸響了無數個驚雷；他聽到巨大的風沙充盈在四周，嗚嗚咽咽，就像幾萬人在鼓動笙箫；他聽到成千上萬的人在哀嚎，凄凄慘慘，就像一幅真實的人間煉獄。
他聽到鐮刀從人的脖子處抹過，鐮刀割肉的聲音，就像劃過了一張紙。不，還沒這麽脆，鐮刀因爲長時間的打鬥，刀刃早已經發卷，這一刀砍上去，人的腦袋隻斷掉了一點。
被砍的人因爲痛苦身體發生扭曲，他想喊疼，但是他的喉嚨已經被割斷，此時此刻的他，就像一隻被殺了一半的雞。他已經活不了了，但是他确實還活着。那種仿佛無休無盡的痛苦，傳遞給聽到他聲音的每一個人。
咳咳咳咳咳咳……
氣流從他的肺裏湧出來，通過漏氣的喉嚨，發出咳嗽一樣的聲音。這聲音就像松了弦的二胡或者喉嚨裏有痰的貓。鮮血不斷的從受傷的地方流出來，很快就染紅了他的前襟。他死死的握住自己的脖子，想吸進去哪怕一點點空氣。他的肺裏已經幹癟了，他的身體對空氣有一種本能的渴望。他的身體開始比之前更劇烈的抽搐，但是這隻能加劇他的痛苦。喉嚨不是某個管帶，割掉之後不可能想接就能接上。
周邊戰馬奔馳，他在戰馬中間無助的奔走。到處都是厮殺，到處都在流血。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被殺，戰馬把一群手無寸鐵的人圍在中間，周邊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他在哪？”一個黑甲武士在馬上喊道。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讓人聽起來極不舒服。他的手裏拿着一把黑色長劍，單手執缰，黑劍向下指，抵在一個人的咽喉上。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周邊的士兵已經開始起哄。
士兵的眼神略微有些發紅，瞳孔瞪得非常大。
“殺了她！殺了她！”士兵開始往上湧，每個人都想作爲那個行刑者。
坐在馬上的人把黑劍擡起來，示意士兵們安靜。等到形勢平穩的時候，他的黑劍再次落下，口中喊道：“去手！”
周圍的人興奮的嗷嗷叫，他們把女人整個擎起來，後面有人催馬趕到近前，從馬背上取下兩片金屬。兩個人接過金屬，把女人的雙手架在兩片金屬片中間。兩塊金屬片就像剪刀的上下刀刃，随着幾名士兵的扯動，刀刃慢慢隐沒在女人的肉裏。粉嫩白皙的皮膚好像剝了殼的雞蛋，從來沒有接觸過塵埃。在鋒利的刀片之下，開始變得扭曲變形。
藍藍的血管裏開始有一些鮮血滲出來，黑劍向上一揚，準備再次刺下去。
“他在哪？”
女人已經泣不成聲，她的眼睛裏滿是咒怨，但是她沒有張口的意思。她的雙手因爲害怕而往後扯，但是鐵片夾得很緊，她的皮膚上被蹭出了幾條血印。
黑劍落下，隆隆聲從四面傳了過來。
這是一隻彘人的制造過程。
一個女人的怨念有多重？當你的五官被整個奪去的時候，當你的生命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時候，當你已經沒有了任何靈氣的時候，你活着還有什麽意思？隻有無窮無盡的怨念，一直詛咒行刑的人，詛咒使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的人，甚至詛咒這個世界。
世界都已經感覺不到了，那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這種怨念彌漫在四周，開始慢慢爬上小寶的心頭，久久的萦繞在小寶的周圍。當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蔓延起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突然湧起一個浪花，浪花攜着萬鈞之勢，蕩滌着所有的情緒，瞬間将思緒清空。
“小寶！”張鍾的聲音把他喚醒。
“啊？”小寶茫然地看着四周。
“你怎麽了？怎麽突然”
張鍾話說到一半，走到了冰鏡前面。他馬上收住腳步，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半張，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小寶。
“你也聽到了，是嗎？”小寶說。
張鍾茫然的盯着眼前的牆壁，臉上的憂慮越來越重。
“極陰之地。”張鍾喃喃的說。他突然明白了什麽，猛然擡起頭，對小寶說道：“我們得趕快離開！”
“離開？”小寶很不明白。
張鍾看向殿内，緩緩的說道：“好像已經晚了。”
在遠處，五六根手電亮了起來，手電打在牆壁上，把人的身影拉的老長。他們站在一起，出神地看着什麽東西。
“這是什麽？”
“大哥，你看，裏面有東西！”
豹哥走到跟前，指揮道：“把它挖出來！”
一群人拿出冰鎬，開始往冰鏡上面掄。冰鎬本身是攀冰用的東西，破起冰來非常方便，不幾下，冰鏡已經被砸了很大的裂紋。
張鍾臉色一沉：“攔住他！”
小寶攤了攤手，示意自己兩手空空：“怎麽攔？人家要什麽有什麽，我們就差沒有光屁股了。”
張鍾唾了一口唾沫：“攔不住也得攔！仔細找找，背包裏面還有什麽能用的。老東西在那，難道他就眼睜睜的看着那東西被放出來？”
小寶在包裏翻了一遍，除了青銅盤子外，隻摸到了那張照片，他對張鍾道：“沒東西了，就這一個盤子，咱們也用不了。”
張鍾搖搖頭，失神道：“完了！”
“你是不是有點太謹慎了？”
張鍾沒有過多解釋，對小寶道：“一會你就知道了。我說那些兄弟爲什麽要來到這裏，看來真的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不妙啊，不妙！”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躲開！躲開，倒了！”
在衆人的驚呼中，一尊陶俑摔倒在地上，冰屑飛得到處都是。
“乖乖……這是什麽？”一群人圍在旁邊啧啧稱奇。
“這……這好像是個真人！”
“怎麽長成這個樣子？這也太……”
一群人議論紛紛。
豹哥分開衆人，走到陶俑前面：“發生什麽事了？老胡——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剛才正在走，矮子告訴我說牆裏面有東西。我一照，還真有，就随手一砸。沒想到這冰這麽不經砸，一下爛成了這個熊樣。哎——矮子呢？”
區小刀不見了！人群一下亂了起來。
“剛才不還在的嗎？”
“那個矮子在哪？誰看到了？”
燈光開始在四下裏飄擺，燈光打在冰鏡上面，映出無數個身影，牆壁裏面好像有千軍萬馬，好像馬上就會湧出來。他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根本沒有看到區小刀的身影。
“怎麽說沒就沒了？該不是鬼吧？”
周圍一片嘩然。
老胡眼睛一瞪：“瞎說什麽！給我閉嘴！”
隊伍裏一個矮胖子吓得面無血色，他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聽說冤死的人，是不會下地獄的，他的孤魂會在陰暗處遊蕩，伺機報複傷害他的人。那小子死的那麽慘，肯定是……”
“閉嘴！”老胡一把挽住矮胖子的胳膊，單手成環，扼住他的喉嚨，威脅道：“你再敢多說一句，我現在就讓你去見他！”
老胡往前一推，打算把矮胖子推翻在地。這時矮胖子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直接把老胡的手擋到一邊。
人群閃開，一個瘦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的背後跟着兩個壯漢，臉上都是怒氣沖沖。
老胡看到來人，臉上很不高興：“老四，你幹什麽！”
瘦子老四哼了一聲，都沒正眼看老胡。他眼睛看着周圍的兄弟，說道：“我就看不慣某些人，淨他媽耗子扛槍窩裏橫！遇到難事了舍這個棄那個，享福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過我們這些窮兄弟？”
豹哥臉色一沉：“你要造反？”
瘦子老四皮笑肉不笑：“我哪敢呐！您是老大，德高望重！自來通聖山以來，多少兄弟心甘情願替你去死了？這我哪能做得到啊！”
“我告訴你老四，你不要欺人太甚！”老胡訓斥道。
“忠心爲主？哈哈哈……”瘦子老四越笑越狂。周圍的人受到感染，也都跟着笑了起來。一時間，周圍的氣氛非常奇怪。
瘦子老四突然收住笑容，飛起一腳，踹在老胡的小腹。老胡猝不及防，一下摔了很遠。
瘦子老四跟進一步，單手托着老胡的下巴，一副挑釁的神态：“以後跟我說話的時候，小心點！你就是條看門狗，要不是看在你主人的份上，你現在早就喂了魚了！”
豹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厲聲道：“老四！”
“哼哼哼……接下來就要委屈大哥了。兄弟們——”瘦子站起身，對周圍人說道：“老子在這呆膩了，這趟渾水我是不趟了，有打算跟我一起出去的，站右邊！”
人群嘩啦啦的移動，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了瘦子老四的右邊。在通聖山呆的這幾天，他們已經感到絕望，一刻也不想在這呆了。
“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瘦子老四說，“但是——我們來了那麽長時間，兄弟們都扒了一層皮，要是就這麽回去，有點劃不來。人都說通聖山遍地是寶，我們最後去這宮殿裏幹一票，回去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大家夥說怎麽樣？”
一番話說到了大家的心縫裏，周圍的人都點頭同意。
“那個矮子怎麽辦？”一個人問。
“不管！”瘦子老四道，“我們拿完東西就走！他要是實在找死，我們不會放過他。他要是不妨礙我們，愛去哪去哪！”
“這具凍屍呢？”
“不管！隻拿值錢的東西！”
“好！”衆人的回答驚人的一緻。
在二十多米之外，張鍾和小寶看着隊伍發生的變故。
“你是不是有點太謹慎了，什麽都沒發生啊！”小寶說。
“絕對有問題。”張鍾語氣相當肯定，“老家夥都躲起來了，證明肯定有問題。影子，就在他們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