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吳加亮與方毫都是駭然變色,望着走進來的人,他們渾身戰栗,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
“亮見過二位丞相……皇族之事,我自主之,其餘軍政,皆付予二位丞相,二位覺得如何?”那人笑着說道。
完顔亮!
經過數次慘敗之後,女真完顔部損失慘重,阿骨打本人都成了俘虜,最終死于五國城,何況他的子孫們!
眼前的完顔亮,則是少數跟随完顔兀術來到新金國的人之一。
他是被周铨炮擊而死的阿骨打長子斡本的次子,在同代人中年紀較大,也比較有才能,被兀術封爲魯王,算是女真完顔部新生代的新銳。他與吳加亮、方毫的關系也一向不錯,此人非常喜歡漢人文化,不但精擅漢話,甚至可以用漢字寫詩。
在吳加亮、方毫心中,他一向謙恭有禮,卻不曾想,兀術死後首先發難的,竟然是他!
“魯王……你這是何意?”方毫經曆過的事情畢竟較多,他定了定神,從兀術的靈前爬了起來,冷聲說道。
“就是二位看到的意思,如今大金處于風雨飄搖之際,若繼位者是一平庸之輩,則亡國無日矣。唯有我,方是明主,可救大金!”
完顔亮說此話時下巴微揚,說不出的得意自負,而吳加亮、方毫此時才恍然驚覺,完顔亮以前的謙恭,竟然全是裝出來的!
“你這般……這般做,置先帝于何地?”方毫受兀術重恩,禮遇有加,故此還是憤怒地說道。
“先帝最重要的事業有二,第一是振興大金,第二是擊敗周铨雪洗恥辱,做得到這兩樣,就是對得住叔父,做不到這兩樣,不如去死。”完顔亮指了指地上的頭顱:“憑此等庸碌之輩,能繼承叔父的功業麽?”
方毫還待再說,卻被吳加亮拉了一把。
吳加亮比方毫更能看清楚形勢,他二人不是女真人,肯定是得不到手握兵權的女真貴族的支持,所以這大金帝國皇位和他們二人沒有關系。
既然如此,識時務者爲俊傑,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臣吳加亮……拜見陛下!”制止了方毫與完顔亮争執之後,吳加亮拜了下去。
方毫遲疑了好一會兒,也拜了下去。
完顔亮見他二人跪拜臣服,哈哈大笑,在兀術的靈堂前笑得肆無忌憚。
他知道,這個帝國,屬于他了。
“二位放心,二位公忠體國,這十年裏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中,朕絕不會慢待了二位……朕有意封二位爲郡王!”
方毫與吳加亮都是金國的丞相,按照慣例,丞相爵位爲“國公”,而完顔亮一開口就許諾了郡王之爵,這也是打破慣例的做法。
不過吳加亮與方毫卻沒有什麽高興的,這種虛爵對他們來說,隻是錦上添花,意義不大。
“除此之外,朕還許你二人知兵事。”完顔亮又道。
這一句話,瞬間讓方毫與吳加亮再拜下去:“陛下英明,臣等必不敢有負陛下!”
兀術讓方毫與吳加亮一直腹诽的一件事情,就是不準許他們獨自領軍,哪怕是由被征服的土著組成的輔助部隊,都必須由女真人來帶領,實在沒有了女真人才,那甯可用波斯人、吐火羅人、呼羅珊人或者回鹘人,也不用他們。
而此次兀術死後完顔亮暴起發難的事情,也讓二人對軍權更爲渴望——若沒有軍權,他們在大金國中,始終隻是配角,是依附于大樹上的藤蘿。
見這二人真正臣服,完顔亮又是大笑,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
他這次政變,其實不象他表現的那麽輕松,他還要面對許多人的置疑和挑戰,但是隻要能夠收攏好方毫與吳加亮,他就能掌握鋼鐵和金錢,有鋼鐵就有武器,有金錢就有人手,他才可以壓服别的反對者,鞏固自己的權力。爲此,哪怕分割出部分軍權給二人,也無不可,反正這二人都威脅不到他的大金皇帝之位。
“如今局面艱難,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二位覺得如何。”他又開口說道。
吳加亮與方毫對望了一眼:“陛下隻管吩咐。”
“我大金與華夏交戰多年,如今損兵折将,連先帝都重傷不治,這仗,打不下去了。”完顔亮苦澀地說道。
“先帝也這樣認爲,故此有意西征,欲避其鋒芒。”吳加亮道。
“西征避敵是一法,還有一法……我們能不能與華夏講和?”完顔亮問道。
“什麽?”吳加亮和方毫完全沒有想到,完顔亮會出這樣一個主意。
且不說别的,完顔亮的父親斡本便是死于周铨之手,加上阿骨打,殺父囚祖之仇,說放就放了?
但轉念一想,二人又是眼前一亮,覺得此策大妙!
周铨很是忌憚兀術,這一點他們早就知道,隻要兀術在位,華夏帝國對大金的攻擊就不會停止。可現在兀術已死,上台的是個才二十歲小輩,周铨肯定不會象對兀術一樣重視他。
哪怕求和不成,能夠得到緩兵之機,也是好的。金國經過玄奘港之敗,又有完顔亮奪位之鬥,正需要一段時間喘息。
“我願上表,去皇帝帝号,向周铨納貢稱臣,賠償歲币,在我治下之地,華夏商會,皆可通行……”完顔亮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的條件,然後眼睛閃閃發光:“這麽多條件,二位覺得,能不能爲我大金争到到兩三年的時間?”
這些條件,可謂喪權辱國之至,但是若不拿出足夠的代價,如何能打動周铨那顆貪婪之心?
吳加亮與方毫小聲嘀咕了兩句,覺得很有希望。
“陛下可遣使告哀,華夏以大國自居,必不爲難使臣……我二人不行,周铨恨我二人入骨,若我二人爲使臣,定是有去無回!”
他們就在兀術靈堂前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了使臣是誰。
蔡潔生!
當蔡潔生得知自己将爲使臣前往華夏,整個人都崩潰了,但是完顔亮以厚祿重賞相誘,而吳加亮更是以三寸不爛之舌相勸,他這人原本就沒有什麽原則,漸漸給說動,最終真的應命而去。
要返回華夏,走原來的老路,自陸上行走,便是不停不等,也要大半年時間,完顔亮根本沒有這麽長的時間等候,因此,蔡潔生先往玄奘港(孟買),準備在這裏搭乘華夏的蒸汽船,若是順利的話,兩個月左右便能夠抵達華夏了。
這是蔡潔生第一次來玄奘港。
還是遠遠望着這座港口時,蔡潔生心就開始發顫,無他,在異國他鄉看慣了異域風情的建築,突然間看到一大片飛檐鬥拱、青磚綠瓦,讓蔡潔生生出思鄉之念了。
周铨對于推動殖民地華夏化是不遺餘力的,這種華夏化,不僅僅是使其經濟與華夏一體,更是在文化上強勢掃蕩本地土著文化,大肆宣揚華夏文化。無論是語言文字還是審美藝術,他都要求如此。因此,象玄奘港這樣的殖民城市,所有的建築物,哪怕是用鋼筋水泥建起來的,都要求保有華夏風格。
蔡潔生是被一隊華夏軍軍士帶來的,當他走入城門時,神志又是一陣恍惚,撲面而來的街頭景緻,讓他不禁以爲,自己回到了東京汴梁,或者是西京洛陽。
不,比起當初他見過的東西二京更要整潔幹淨,與天竺土著随地大小便緻使滿街都是糞便不同,這座城市的街道都是幹幹淨淨的,良好的排水系統,讓它即使是在雨季也不至于變成澤國,而往來其間的人們,穿着漢人服飾、操持着天南地北不同鄉音的漢話,更是讓蔡潔生覺得親切無比。
此時他心中突然生出強烈的悔意。
連這遠隔萬裏的一座殖民港城,都這般模樣,可想而知,華夏本土如今會是一副什麽模樣!
若他不是被保守派的那群人忽悠了,沒有反對修建鐵路,而是老老實實留在考城,他的家産雖不多,總有個溫飽,一家人在一起共享天倫,哪裏會象現在這模樣,獨在異鄉爲異客!
他貪婪地看着街頭的景色,甚至士兵的催促都沒有發覺。直到被推了一把人,也才回過神來,怅然地問道:“也不知我中原如何了……”
沒有待多久,便有人接見了他。蔡潔生看到見他的人時,不由一愣,因爲坐在最中間的,并不是一位穿着軍帥服的大将,而是一個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如同新立的金國皇帝完顔亮一般年輕!
“你就是蔡潔生?”周宇很感興趣地看着蔡潔生,這個人也算是一個傳奇,他假死脫逃,投靠金國,在宋行風叛亂的事情中還發揮了一定作用。
“區區正是蔡潔生,不知……郎君是何人也?”蔡潔生眼睛溜了一下,确認眼前這位不會是華夏軍的軍帥,因此試探着問道。
周宇身側侍立的嶽翻冷冷地道:“郎君身份尊貴,非汝這漢奸所能知之,你自稱金國使臣,隻須将金國之意說出來就行了。”
蔡潔生聞得此語,面露爲難之色:“事關重大,若是郎君無處置之權,恐怕還要請華夏軍第十四軍軍帥來處置……”
嶽翻正要下令将蔡潔生轟出去,侍立于另一側的虞允文卻輕輕搖了一下羽扇:“好教你知曉,我們郎君就是乘飛艇炸死兀術之人,也是當今華夏聖君之嫡長子!”
此語一出,蔡潔生眼睛瞪得溜圓,倒吸了一口寒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