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帥原本早就要向君上報喜,但是楊幺帶領賊人殘部,尚未被剿滅,蜀地各處,也有零星亂賊作祟,所以稍稍延後了一些。”
宋行風的副手名爲衛振,他陪伴在周铨身邊,與周铨一起走向前方的軍營。
“宋行風自己人在哪兒?”周铨不動聲色地問道。
他在接到宋行風攻取成都的消息之後,隻在洛陽稍待,便開始行程,趕往成都。
這是他的習慣了,每控制一塊新的地盤,總要親自前去,一來越過各級官員直接了解當地的情況,二來也是讓新納入統治之地的百姓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領袖。
不過蜀道甚難,他一路又行得不快,故此足足花了二十天,這才趕到成都。
出來迎接他的不是宋行風本人,而是宋行風的副手衛振。
周铨很清楚衛振的履曆:龍川别院學堂畢業,參與過遼陽之戰、第一次河北戰役、流求剿匪戰,後來去了日本,原本是宋行風的上司,但是宋行風在日本表現出色,于是他反而成了宋行風副手。
這人其實也是一個人才,可惜了。
周铨心裏暗歎了一口氣。
衛振并不知道周铨所想,他老實回答周铨方才的問題:“宋軍帥得知楊太的行蹤,親領精銳去擒了,想來很快就會回到成都。”
周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第七軍的軍營倒還保留了一貫的風格,周铨四處巡視一番後,覺得很滿意。衛振見他原本有些繃的臉漸漸緩了下來,心裏莫名的緊張也沒有了,開始向他彙報起在這邊的一些工作。
鍾相在蜀的這些時間裏大肆搜刮,因爲宋行風奇兵突至,他還來不及将物資轉移,就被第七軍繳獲,雖然此前已經報過大略給周铨,可那時畢竟還沒有統計清楚。
現在衛振報出來的數字,讓周铨都大吃一驚:“這麽多?”
旋即他歎氣道:“蜀地百姓受罪了,這些都是民脂民膏,鍾相輩口口聲聲說是要等貴賤均貧富,實際上不過是爲個人私欲,朝中的正人君子,和鄉間的造反蟊賊,本質都是一樣的啊。”
這話别有所指,中不過衛振沒有聽出來。
當夜周铨便宿在軍營之中,隻不過到了傍晚時分,他聽得外頭有聲響,緊接着,侍衛前來禀報:“宋軍帥回來了,他特來求見君上!”
宋行風出去清剿楊太殘餘,隻不過這一次不是很順利,楊太等人躲入了深山老林之中,他雖然數次咬住對方的尾巴,可最後還是讓楊太逃脫了。
好在經此次清剿,楊太隻剩餘百餘人,已經沒有能力興風作浪,接下來的事情,交給鄉丁民壯便可解決。
他聽說周铨來了成都,不等全功便往回趕,因此此時才到。
他知道周铨的習慣,隻要是出外作戰歸來回報,哪怕是深更半夜,周铨也會起來接見,因此相當笃定地等在門外。
不一會兒,便看到周铨出來。
兩人自上次見面分開,也有小半年時間了,周铨顯得略有些憔悴,也不知道是旅途疲勞,還是日理萬機造成的。
宋行風行過禮,向周铨禀報自己清剿楊太之事,都是他在說,周铨隻是聽,待他說完之後,周铨淡淡地道:“如今楊太已經是一小撮草寇,不值得我派大将去清剿,行風,你要做好準備,下一個目标是大理。”
宋行風一愣,然後道:“君上要伐大理?”
大理段氏與周铨的關系不錯,當今的大理王段和譽,許久以前就與周铨結識,此後雙方往來不斷,那位發現胡洲的胡靜水,便是段和譽推薦給周铨的。
但現在,周铨卻在毫無征兆的情形下要對大理下手!
“未必會伐,我會派使者去大理,令段和譽去應天府見我。若是他識進退,那麽自然不須動刀兵。可是若他不識好歹,不知道天下大勢,那麽……我也隻能翻臉無情了。”
周铨說到這,慢慢踱了兩步,又對宋行風道:“行風,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逆之者亡,順之者昌。我華夏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一個人能夠阻擋其進程的,便是我也不能。我如今還能起的作用,就是盡可能引導這大勢,讓它在前進之時爲華夏多留幾分元氣,少損一些力量,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宋行風隻覺得這話語之中,似乎别有含義,但仔細琢磨,又象隻是平常的告誡。
此時已經容不得他細想了。
他又開始向周铨禀報取蜀的經過,特别提到了孔彥舟:“彥舟在此戰中,實在是立了首功,若不是他遣人相助,我也不能進軍得如此迅速,更不能生擒鍾相。聽聞君上此次來成都,還未見過此人,依我愚見,君上若是有空,還是見一見他,以安撫降者之心。”
周铨眼中略有些失望。
隻不過他将這失望掩飾得很好,完全沒有被宋行風看到。
“你說的有道理……如今天色尚早,你去将此人召來。”周铨緩緩說道。
宋行風面上抽動了一下,行動稍稍有些遲疑。不過,想到自己私宅裏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還有她帶來的手帕诏與書信,宋行風将最後一絲猶豫都抛開了。
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他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轉身出去不久,他又回來,這一次和他一起的,還有孔彥舟。
孔彥舟的面上,有着一絲激動之色,看上去是因爲要見周铨而如此興奮。但他們才到周铨營前,就被攔住,然後是搜身。
二人身上都沒有帶任何違禁之物,因此片刻後,他們就出現在周铨面前。
“孔将軍是何時決意爲我軍效力的?”寒喧一番之後,周铨笑道:“此事保密做得好,連我都不知道。”
孔彥舟看了宋行風一眼,見宋行風笑着點頭,他行禮道:“小人早就心慕君上,以前爲大宋之官,不幸兵敗,受辱于賊手,小人那時就知道,天下需要有一明主,才可以驅殘除穢,而這明主,非君上莫屬……”
此人一開口,便是谀詞,這都是他在大宋官場上用慣了的。他一邊說,一邊盯着周铨的面容,卻發現周铨原本是微笑的,可随着他的馬屁,這微笑反而變淡了。
想到宋行風說過,周铨喜歡實在的,而不喜歡吹捧,他心中一動,立刻又換了副面容:“小人在賊中日久,不免沾染了些賊人的惡習,若有什麽不妥當之處,還請君上見諒。小人有一事,原本藏在心中,是自己想要占這大便宜的,今日一見君上,爲君上風儀所傾,便忍不住了,要說出來供君上參詳。據小人所知,鍾相在蜀地搜刮,所得甚衆,他自知不能成事,所以留有後路,将其中大量金銀,鑄成圓球,藏于某處。他自家是死活不肯說的,因此如今知曉此事的,唯有小人!”
周铨目光眯了一下,如同孔彥舟所盼望的那樣,露出好奇之色。
“有多少金銀?”周铨問道。
“都說你愛民如子,實際上還不和老子一樣,隻喜歡黃白之物!”聽得周铨此語,孔彥舟心放下一半,他心中暗暗嘲笑了一句。
周錢愛錢的事情,舉世皆知,不過孔彥舟也隻敢在腹内吐槽,面上卻笑得更爲恭敬:“據聞金銀加起來,足有五千萬貫之多,其中關鍵,是他不惜代價,尋着了一座金山!”
“金山!”周铨目光又亮了幾分。
他愛金山之名,也是天下俱聞,日本的金山,流求的金山,呂宋的金山,這些金山産出的黃金,如今支撐着華夏的貨币體系,但對于日益頻繁的商業貿易來說,它們的數量還遠遠不夠。據說周铨已經廣募海員,令他們去海外再尋金山,若他得知,就在自己新近控制的蜀地境内也有大金山,想來會極感興趣!
“正是金山,小人暗中得了一張圖,此圖就在外頭,畫着金山與鍾相藏寶處位置,若是君上有興趣,小人就讓人将圖拿來!”
周铨盯着他片刻,盯得孔彥舟心裏突突直跳,然後哈哈大笑道:“正好,正好,我如今正缺金銀貴重金屬,若是合并大宋,華夏治下就不隻是四省,而是有十三餘省,沒有足夠的金銀,怎能将華夏錢币行于天下?孔彥舟,你獻蜀有功,獻圖亦有功,兩功并舉,到時少不得你的好處!”
孔彥舟得了他的首肯,當下向外召呼了一聲,和他來的人中,有一人上前,将一個木盤呈上,交給了門前的侍衛。侍衛略一檢查,木盤上隻有一張圖,是繪在獸皮之上的并沒有别的異樣,那侍衛便又将木盤呈給周铨。
周铨看着獸皮上的圖,看了一會兒道:“這圖是什麽意思?”
“君上請看……”
孔彥舟上前兩步,伸出手指,作勢要爲周铨解釋。但卻被宋行風趕來,一把按住,然後宋行風沉聲道:“君上,這圖過會兒再看不遲,另有一事,我要向君上請願!”
被他攔住之後,孔彥舟詫異地望着他,卻見宋行風面色有些發白。
周铨目光從圖上移了過來,看着宋行風,又露出一個笑:“何事?”
“如今天下大勢,已經明了,君上乃天命所鍾,又是人心所向,宋室盡失天眷,不足以爲帝,故此,我請君上登基稱帝,以安天下人心!”
在場的不隻是他,還有衛振等人,此前宋行風便向他們說過,周铨來了要勸進,聽得宋行風這麽急切地将此話說出來,他們雖然心裏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跟上來道:“請君上登基稱帝,以安天下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