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兒,這就是鵬舉叔叔常說的英雄哥哥楊再興!”
周铨見到楊再興來,一把将躲在楊再興身後的孩童抓了出來,那孩童興奮地大叫,全然不顧周铨在介紹人。
周铨的長子周宇,今年五歲,但向來少出現在人們面前。這并不是因爲他不受寵,相反,在他一出生的時候,周铨就确認,他與師師的這個兒子,将會以長子身份,獲得他地位的第一優先繼承權。
他與餘裏衍的次子周寰擁有第二繼承權,然後是與梁紅玉的第三子周宙……
“拜見君上,拜見小殿下。”楊再興有些激動,向周铨行禮,又向周宇行禮。
這一次周宇被周铨按住了小腦袋,總算反應過來了,忙向楊再興回禮。他回的是少年見年長者的禮節,讓楊再興心裏又有些小感動。
“聽說楊家兄長有萬夫莫敵之勇,不知能不能教我?”周宇昂起頭來,興緻勃勃地問道。
“呃,我就是力氣大些罷了。”楊再興可不敢接這個活兒。
“父親說楊家兄長本事大着呢,可不隻是力氣大,叔父也說,軍中他最歡喜的就是楊家兄長!”周宇終究是個小孩子,又岔到了别的事情上去:“有空楊家叔叔帶我出去玩兒吧,去打獵!”
“有空我帶你去!”周铨笑着道,将周宇拉開來。
他将兒子交給随侍之後,上下打量了楊再興幾眼:“我才離開延州幾天功夫,你就又給鵬舉出了個難題啊。”
“不是有意,不是有意。”楊再興嘿嘿地道。
“你是福将,現在雖然職位還低,但等到這小家夥服兵役之時,可能就要在你手下當兵了。”周铨指了指被帶走的周宇道。
楊再興吃了一驚:“小殿下……服什麽兵役?”
“自然要服,前些時日中書院與樞密院分别通過了兩部法律,你可能沒有注意吧?”
“呃……每年都有許多法律,我哪裏記得那麽多!”楊再興大大咧咧地道。
“你啊,就是不好學,這兩部法律,若是别人看了,定然會知道,這将是我華夏今後穩定之柱石!”
周铨責怪了一句,楊再興在軍中比武屢獲佳績,所以無論是周铨還是嶽飛,都對他寄予厚望,隻是這厮卻有些莽,還欠些磨練。
他所說的兩部法律,是指《宗族繼承法》與《義務兵役法》兩部。
第一部法律,是周铨對這個時代的妥協,也是他對這個時代的改造。他從新确定了繼承原則,而且明文規定,這種原則不僅限于治下臣民,也包括周铨自己的子孫後代。
在此法中,确認了年紀爲最優先原則,其次爲學業——他的子女,都将化名去義務制學校上學,與普通學生一樣接受升學教育。在年紀相當的情形下,學曆最高的兒子,擁有更優先的繼承權。
第三原則是是否服兵役,服了兵役者比未服兵役者擁有更優先的原則。這一條又與第二部法律《義務兵役法》有關,凡華夏男子,在年滿十八歲後,都有服兵役的義務。一般來說,是在本州接受半年軍事訓練,經過這半年之後,其優者轉入警備軍,充當華夏軍的預備役,而未入選者返鄉就近加入聯防隊,不定期進行訓練,輔助維持地方治安。這義務兵役法讓華夏擁有非常龐大的後備兵力儲備,若是國家到了需要的時候,可以在短時間内組成上百萬人并且接受過一定訓練的軍隊出來。
周铨自己的子孫,将來也同樣需要服兵役。此法拟立出來時,在中書院與樞密院都引發了激烈的争議,争議的焦點就是周铨的子孫是否也需要服兵役上,最後是周铨多方面努力,這才使其通過,爲此他還與師師、紅玉等大吵了一架,倒是餘裏衍,對這一條文非常支持。
楊再興聽周铨親自爲自己解釋清楚了這兩部法律,他雖然對政務不感興趣,可也能從中聽出周铨對自己的信任和重視。
這讓楊再興很是奇怪。
他雖然屢立戰功,可是也闖禍不斷,因此軍銜軍職都不高,又不是學堂嫡系,周铨如此親近他,其中必有什麽緣故。
“君上,我是個粗人,你有什麽吩咐,隻管說就是,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等到周铨真的招待他吃午飯了,楊再興終于按捺不住,挺直身子對周铨道。
“先吃飯,吃完再說。”周铨一笑。
周铨的夥食自然是精心準備的,他不是奢侈的人,卻也不會苛待自己。放在他與楊再興面前的食物一樣,都有一杯葡萄酒,外加兩荦兩素四色菜肴和一份熱湯。楊再興注意到周铨隻吃了一碗飯,菜和湯倒是吃得幹淨,他的飯量大,這一點份量無論如何是填不飽肚子的,但不等他說,周铨便又吩咐人給他加飯添菜。
關懷之細微,到了這個地步,更讓楊再興心裏惶恐。
終于酒盡飯飽,周铨才肅容道:“兀術與方毫二人,若是分開,都不足爲慮,可他二人聯手之後,這幾年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在與他們明争暗鬥中,我得到一個消息,文維申等私下串聯,勾通我軍中高級将領,準備擒殺我。”
此話一出,楊再興激零一下,方才喝下的湯全部變成了冷汗。
周铨當然用不着糊弄他,可是文維申才在洛陽與他見面,甚至以他的長輩自居,還有意給他尋一房妻子!
哪怕楊再興再是粗莽,也知道這事情關系重大,自己很有可能卷入了一場可怕的風暴之中!
華夏軍的高級将領……
至少級别要旅帥以上,才能算是高級将領,這樣的人,在華夏軍中數量不超過一百五十位。絕大多數都是龍川别院學堂出身,約有四分之一是西軍出身,其餘則是各方來投的人物。
這些人手中都擁有一定的兵權,而且這麽多年來,肯定形成了上下級、親朋故舊戰友袍澤之類的關系,如果真有許多人卷入其中,對周铨來說,确實防不勝防。
“我知道文維申在其中是一個關鍵人物,他們打過許多個報告,要将文維申擒來,都被我否決了。因爲此人已經老邁,并不畏死,若是抓了他,結果沒有得到我們需要的消息,卻打草驚蛇,那可不好。”周铨緩緩說道:“所以我們一直都是加強對他的監視,隻不過這老先生倒是警覺,并未發現什麽異常。我對此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直到他去見你,有參謀便向我建議,由你去接近他,争取從他那裏得到,究竟是我軍之中什麽人物與他勾聯……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所以召你來問問你的意見。”
楊再興隻覺得自己嘴中發苦。
同時,他也隐隐有些恨意:文維申去見他,分明是故意的,當時他隻覺得這老頭兒雖然保守了些,可還算是個慈詳長者,現在才曉得,那隻是他拉近兩者關系的第一步,對方真正目的,恐怕還是想将他也拉過去!
“君上……我這人莽直,藏不住話,也藏不住喜怒……我怕誤了君上之事啊。”楊再興喃喃地道。
“正是因爲你有這樣的性子,所以才派你去,這樣不會引起懷疑,你要知道,我們面對的可不是外部敵人,而是我們内部的蛀蟲……”周铨說到這裏,語氣中略微有些沉重。
他是真的沉重,每一個高級将領,無論是陸軍還是海軍,都是他難得的人才,在将來對外擴張中都能發揮出重要作用。他們都是經過層層選拔才提拔起來的,按理說,忠誠不應有問題,可是,那人卻選擇了背叛!
“我……我該怎麽做?”楊再興知道自己怕是拒絕不了這個要求了。
而且他心裏,也是非常痛恨背叛者。
“你有沒有瞧不太順眼的人,去打他一頓,然後軍務部會給你處罰。說起來你這小子此前犯過不少錯,若不是鵬舉爲你求情,早就被趕出軍中了,這一次正好,你會被奪去軍職……”
周铨将計劃說給楊再興聽,楊再興連連點頭,這個計劃裏,他什麽都不用做,就是闖個禍,被解除第四軍中的軍職,然後前往洛陽,隻說是準備入川,看看能不能在宋行風帳下尋到重新立功的機會,順道拜訪文維申。
此後就順其自然,除非确認了背叛者的身份,否則都不要主動與軍情九所聯系。
“若是一直查不出來呢?”楊再興聽到這有些急。
“兩年時間,他們若是要發動,肯定就在這兩年之内,因爲後年我華夏将合并宋室。”周铨道:“到那時無論查出查不出,你都可以回到軍中,少不得給你升職——别笑,升職的原因是那時,我們可能要在西域再打一場大仗了!”
這就是說,隻要楊再興去查兩年叛徒是誰,然後就可以大用,跨過低級軍官最讨厭的門檻,晉升爲華夏軍的中級軍官了。
楊再興咧着嘴,想笑又不敢笑,隻要能重新回到軍隊之中,回到戰場之上,他就心滿意足了。
見他同意接下這個任務,周铨又安排人将他秘密送出去。在楊再興離開之後,他才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
這還沒有當皇帝呢,便已經有人想叛變了……
周铨敢肯定,想叛亂者并不是真正忠于宋室,說到底還是爲了個人野心。
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很難經得起考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