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教的使者?”
應天府,周铨放下手中的公文,有些驚訝地擡起頭來。
“是,摩尼教使者求見。”李寶甕聲甕氣地回道。
在經過數個職務的輪轉之後,李寶最終還是被調回了周铨身邊,他也已經是有妻有兒的人了,但仍然和當初在汴京中一樣,凡事不太願意動腦,做事情比較暴躁沖動,故此雖然勇猛無彼,除了嶽飛、韓世忠等悍将沒有幾個能夠正面和他抗衡,但官卻總是當不好。
“讓他走吧,不見。”
“是!”李寶沒有問爲什麽,直接轉身回去。
他更喜歡在周铨身邊效力,這樣他就可不用動腦筋,反正周铨會将所有問題都處理得妥當,也不需要他動什麽腦筋。
他走了之後,周铨搖了搖頭,摩尼教會派使者來,也不意外。
看來方臘雖然野心還在,卻沒有那麽大,隻是想着和自己劃江而治,最多是劃淮而治。
若從戰略局面來看,方臘确實占據了優勢,六十萬左右大軍,切斷了嶽飛三萬孤軍的退路,而且還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嶽飛部。若不是攜帶的糧草軍資充份,嶽飛部這個時候都要崩潰了。
但是,方臘還是小看了周铨,也小看了嶽飛。
驕狂的金人都說撼山易、撼護衛軍難,這個難,可不僅僅是因爲護衛軍訓練有素,更是因爲身爲軍膽的嶽飛,擁有特殊的感染力。
嶽飛的三萬人确實是新募的築路工人,否則瞞不過摩尼教遍布天下的細作,但是,方臘沒有意識到,産業工人與鄉間農民的區别。鄉間農夫,不經過長期訓練,根本沒有紀律可言,而産業工人則不然,他們的工作過程中,紀律便已經深深烙在了他們的心中。
或許嶽飛這三萬人攻實不足,可是短時間内穩守營寨,卻是綽綽有餘。
至于時間多短……
周铨舉眼望向東南,悠悠地道:“時機成熟,他們也該動了吧!”
東南,隔着海峽,在金山港中,六艘巨大的運輸帆船貼着碼頭一字排開。
賀途抱着胳膊,站在青龍号的船首,望着正在登船的軍士們,嘴角向上彎了一彎。
與當初相比,賀途面上多了幾分剽悍,一道長長的傷疤,從他的左眉一直延伸到了鼻翼,險些将他的一隻眼睛都劃開。
而在他身邊,陸海懶洋洋地望了李二寶一眼。
這位名字也叫李寶隻是因爲與周铨身邊的李寶區分改成二寶的,如今已經成了護衛軍海軍的重要将領,此次大行動,便是他負責。
“我說了,半日時間,三萬人可以盡數登船,你們看,這是最後一批了,我沒說錯吧?”李二寶年紀比起陸海賀途要大上十餘歲,不過對這二位,他可不敢怠慢。
這二位與半路投靠的他不同,乃是周铨最親近的陣列少年出身,原籍都是汴京,後來随周铨去了狄丘,再後來曆次作戰,幾乎都有參與。或許因爲天資緣故,他們不象嶽飛、韓世忠那樣功勳卓著,也不如葉楚那般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但是這麽多年曆練下來,他們也已經成熟可靠了。
特别是這兩年來,他二人主持對呂宋的軍略,在熱帶叢林之中與那些食人生蕃、大食奸商争鬥,雖然有勝有敗,卻是勝多敗少。這也讓他二人手中沾染了不少血腥,二人屠滅的呂宋土著,加起來數量都已經超過十萬了。
也有人就此向周铨提出異議,覺得這樣做太過殘忍,周铨問明是這些土著見财起意,先對移民于此的漢人下手,不但沒有追究他們濫殺之過,反而公開給予他們許可狀:凡有于此侵擾漢人拓殖者皆可便宜處置,無須經過周铨批準。
“你們二位回江南,也不知道呂宋那邊情形會如何。”李二寶想到他們的殺名,嘿了一聲問道。
“放心,調了五千日本奴兵去,這些奴兵不但吃苦耐勞,而且心狠手辣,我估計,若是放開來讓這些日本人做,恐怕用不了多久,呂宋那邊就沒有什麽土人了。”陸海笑道。
“聽聞周公允許日本人移民呂宋?”李二寶順勢問道:“日本人如此兇悍,他老人家不怕養虎贻患?”
“你能想到的,大郎還會想不到?所謂的允許日本人移民呂宋,不過是令這五千奴兵效死力的報酬罷了。大郎許這五千奴兵每人移家人三個來呂宋,總數也不過是二萬,而且會将他們打散來安置,另外,全部要換成漢姓漢名,後代也需要接受漢化教育,隻需十年,他們就都記不得自己祖先是日本人了。”陸海噗的一笑:“咱們人數不夠,要占據的地方卻有很多,必要時就隻能這樣了——不僅如此,你可知道,就連呂宋的土人,隻要他們性情溫順的,大郎也有所安置。”
“一群未開化的蠻子,也就周公恁的心慈手軟,換作我們,早屠光算了。”李二寶道。
哪怕在伏波堂學了幾年,這厮終究是改不了當初的習氣,說來說去,他就是對海軍不能在呂宋大展身手而不滿。
“休扯這些,人都上船了,準備動身吧——對了,聽聞你們南海艦隊這一次比東海艦隊占先,弄到了最新的蒸汽戰艦,何時借我們玩玩吧?”賀途有傷疤的臉上抽動了一下,他是在笑,可是比别人發怒還要難看些。
“這事情我可不能作主,你去尋周公說去。”李二寶頓時警惕地道。
“小氣!”賀途撇了撇嘴,這點事情,他哪裏敢去找周铨。
蒸汽火車弄出來之後,就是在研究蒸汽船,一理通百理通,對于人數多達兩千餘人的東海研究院來說,這算不上什麽太大工程。因此,賀途得到消息,第一艘蒸汽船已經造成,原本在所有新式裝備中都占據優勢的東海艦隊,這一次卻沒有争過南海艦隊。
這讓東海艦隊都督張順大發雷霆,也讓南海艦隊都督李二寶笑得合不攏嘴。
“哪是我小氣,那艘船連我也等閑動不得,周公說了,等我們湊到一定數量,就要過馬援海峽,卻西洋轉轉。”李二寶眼中發着光道。
馬援海峽,就是連接南洋與西洋的水道,陸海與賀途也曾去那裏過,李二寶的南海艦隊,更是常年在那兒巡視。随着海圖的擴展,周铨專門設了一個海國圖志會,爲新發現的地方或者以前發現卻沒有命名的地方命名,馬援海峽便是這樣得來。
陸海與賀途聞得此言,卻是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們知道的不比李二寶少,此時大食那邊,塞爾柱帝國得到李乾順的投靠之後迅速崛起,已經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西夏在這一次乘宋金交戰時卷土重來,便有塞爾柱帝國支持的緣故。
看來周公對這個塞爾柱帝國很是不滿,已經開始爲将來下手大食做準備了。
他們在呂宋與大食人交過手,知道大食人不比呂宋土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國家,冶煉技藝不差,軍事實力也相當強,更讓人頭疼的是,這些家夥有不少都是瘋子,要麽瘋于錢,要麽瘋于神。
“我們趕得上趕不上?”陸海小聲道。
“給點事情給年輕人做吧,我們麽,掃定江南就好了。”賀途卻笑道。
就在方臘做着圍住嶽飛部、逼周铨談判迷夢之時,卻不知道,與他起家之地僅隔數百裏處,海峽的另一面,足足有大小船隻百餘艘萬帆齊張,開始向着杭州方向行去。
賀途爲主将,陸海爲副将,這支從呂宋、流求抽調而來的部隊,前鋒二萬人,在四日之後,于錢塘登陸,輕而易舉便擊潰了方臘留在杭州的守備。緊接着,兵分兩路,一隊順運河,另一路則繞至長江口,水陸并進,直擊鎮江!
瓜洲古渡口,方臘扶着一名大漢的肩膀,穩穩地踏上了岸。
他雖然早就下令渡江作戰,可是近二十萬人渡江,豈是一件易事,特别是他自己,如今生活奢侈享受,揚州這邊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也不敢迎他過來。
故此,直到現在,他的大軍才完全渡過長江,他自己也随着後軍最後一批部隊來到了江北。
這一批是摩尼教的真正精銳,這些年,爲了瞞過周铨派出的眼線,這些人一直是藏在浙西南、閩西北的群山之中,那裏交通閉塞,商業也不發達,東海商會的觸角,還伸不進其中。
望着面前陣列齊整的軍馬,他志得意滿地笑了一笑:“不錯,不錯,五年生聚,五年整訓,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周铨若見我這支部隊,想來也會明白,劃江而治,乃是他最大的……”
他話沒說完,卻看到站在岸邊的一人,頓時眉頭微皺。
岸邊站的,正是他派去應天府與周铨交涉的使者,按道理說,他應該留在應天府與周铨讨價還價才對,怎麽會來到這裏?
“朱言,你怎麽會在這裏?”他沉聲問道。
“啓禀聖公,臣無能,未能見到周铨,臣以爲其中必有緣由,故此兼程趕來禀報聖公!”那朱言行大禮後道。
方臘眉頭一凝,周铨拒絕他提出的條件,這是他意料中的事情,但是,很幹脆地拒絕和他談判,這就出乎他意料了。
在他看來,周铨身上有許多商人氣息,而商人是不會拒絕讨價還價的。
“莫非……真的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