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皇宮門口,周铨将張邦昌與秦桧帶到了一處偏僻點的地方。
張邦昌與秦桧在人群中瑟瑟發抖,一是冷,二是懼。
方才他們被扒下衣服時,可沒少挨拳腳,後來發覺他們所攜聖旨竟然是要害周铨,更是有人動手欲毆打他們。
還是周铨的護衛把他們拖了出來,他們才僥幸脫身。
跪在周铨面前的秦桧與張邦昌,再無半點爲天下儒生出頭的勇氣。他們都是遠距離勇者,離得危險遠遠的時候,慷慨激昂的話再多也能說,真正到了危險面前他們卻沒有直面危險的勇氣。
張邦昌周铨認識,不過周铨知道他原是童貫提拔上來的,後來童貫死了,他便投靠了耿南仲,跟得很緊,但是耿南仲自己就是草包一個,所以對張邦昌,周铨并不覺得值得重視。
但秦桧不同。
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周铨就厭惡他,雖然那是成見,可随着時間推移,此人爲了榮華富貴,什麽都可以出賣,甚至不惜與金人勾結,出賣華夏的利益,已經有取死之道了。
落在嶽飛手上時,嶽飛因爲不重視他而放走了他,現在落到了周铨手中,周铨卻不會再放走他。
隻不過……在處理他之前,還須從他這裏得到一些口供。
周铨一直盯着秦桧,旁邊的張邦昌卻怕得雙膝酸軟,跪都跪不住了。
他也是個“聰明人”,周铨分明更重視秦桧一點,也就是說,對周铨而言秦桧更有價值,那麽秦桧如果應對得當,沒準還有生還的希望。
可他呢,對周铨毫無價值?
沒有價值的東西會是什麽結果?
心念電轉,張邦昌不等周铨開口,就大叫着道:“周公,周公英明神武,乃天降英主,我願上書,請趙氏退位,禅讓于周公。此事上應天命,下順人心,還請周公勿辭!”
除了賣身投靠,張邦昌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價值了,爲了活命,哪怕他明知道周铨此後會打壓儒生,讓他們這些書生再難憑着聖人的一兩句微言獲取富貴,他也要搏上一搏。
畢竟命是自己的!
這大呼讓周铨向他望了過來,張邦昌心中稍稍歡喜,滿臉渴望地望着周铨。
周铨卻是搖了搖頭:“我欲取之,無須禅讓。”
張邦昌心頓時落了下去。
“将這厮拖到一邊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一問秦桧。”周铨道。
護衛上前來拖張邦昌,張邦昌竭力掙紮,所謂急中生智,他大叫道:“我知道秦桧與耿南仲密謀,欲勾聯天下儒生,反對周公,我願檢舉此事!”
這倒是個周铨不知道的消息,他饒有興趣地望了張邦昌一眼:“竟有此事?”
“确有此事,我願将事情緣本說與周公聽,隻請周公饒我一條性命。我無意與周公爲敵,實是爲耿南仲權勢所迫,又給秦桧陰謀所逼!”
秦桧聽得大氣,張邦昌這厮出謀劃策時分明比他還要積極,此時卻要将全部責任都推給他和耿南仲!
生氣之餘,秦桧也有些幸災樂禍:張邦昌終究是不夠了解周铨,以爲周铨會爲這些區區小事所打動。
周铨從來不怕有人與他爲敵,甚至已經習慣了有人和他爲敵,在某種程度上,他對于有“道理”的對手,反而會有幾分尊重。倒是那些試圖當牆頭草的人,周铨絕對不會信任。
“你的命麽……”周铨微微一笑:“我可以保證,我和我的護衛,不會取你性命。”
張邦昌聞言松了口氣,雖然他沒有秦桧那麽了解周铨,卻也知道,周铨說話算數。
周铨既然說了他和他的部下不取他性命,那就一定不取。
當下他滔滔不絕,将秦桧與耿南仲的密謀都說了出來,包括這背後,也有洛陽那些失意老家夥們暗中使力,比如說文維申之流。
他将衆人賣得幹幹淨淨,甚至有些是他與耿南仲二人的秘密,連秦桧都一無所知,隻不過在這裏,全部被他栽到了耿南仲與秦桧二人身上。
秦桧越聽越是惱怒,同時周铨的态度,也讓秦桧有些驚疑不定,難道說這一次周铨真會放過張邦昌?
雖然張邦昌希望自己能夠多說些,可是他們這些書生的密謀能有什麽,無非就是破壞周铨的名聲,鼓動中下層官吏爲難東海商會,收買忠勇之士刺殺周铨,煽動周铨的部下反叛。這些都沒有什麽價值,但張邦昌的一句話,讓周铨注意到了:“耿南仲向我透露,說是文維申在密信之中曾說,他有把握說服周公麾下一位重要将領,此人心懷忠義,早對周公有所不滿,隻要時機成熟,他必會對周公反戈一擊!”
“此人是誰?”周铨眯着眼問道。
“此事文維申連耿南仲都未告知,故此我……小人也就不知……若是周公想知道,小人願替周公去審問文維申!”
見張邦昌說不出此人姓名,周铨心中琢磨了一回,覺得自己的部下重要将領中,并沒有什麽可疑人物,每個的忠誠都有保證,當下搖了搖頭,微笑道:“文維申慣會大話,口氣很大本領卻無……不過是爲你們壯膽罷了,若他真有這等人物,哪裏會洩露出來,特别是洩露給耿南仲這等無能之輩?”
他嘴中不把這當回事,心裏卻決定,回去之後,還是要好生調查一番。
張邦昌還待再說,卻看周铨一揮手,自有護衛上前将他的嘴堵住,然後拖到了一邊。
周铨這時可以清靜地面對秦桧了。
“周公饒命,周公饒命!”
秦桧此時也跪了下來,毫不猶豫向周铨求饒。
周铨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秦桧,你屢次三番與我爲敵,說要我饒你……我爲什麽要饒你?”
“金國的奸細,那個無面,曾經住在我府邸之中,艮後炮台之事,就是他所爲,他在京城中有一二百人的手下,雖然神出鬼沒,但據我所知,他們除了算計炮台,還想要刺殺周公!”秦桧知道的東西,可不比張邦昌少。
隻不過這些東西,對現在的周铨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
“我雖然不知他的真實姓名,但從他口氣中還是聽出,所謂無面、複仇者,并非一人,乃是很長時間來周公所結仇家合謀……我猜出此人與摩尼教必有瓜葛,我見得他身上有摩尼教的信物!”秦桧又道。
這個消息,前半段讓周铨有些意外,後半段則是在他意料之中。
自從知道兀術身邊的“無面”謀劃了鍾相之亂、方臘起兵後,周铨就判斷出,這所謂的無面,應當是摩尼教中的某位重要人物,甚至有可能就是方臘本人!
方臘與他,自然是有深仇的,雖然方臘曾經向他屈服,看上去老實了好幾年,甚至還将兒子送到濟州島充當人質。但當周铨開始懷疑方臘之時,卻發現一直在濟州島上遊手好閑的方臘之子方毫,竟然消失不見了。
如今濟州島上正在嚴查,方毫是何時消失不見的——畢竟這麽多年,總有疏忽的時候。
在說完此事之後,秦桧搜腸刮肚,卻想不到什麽可以打動周铨的東西了。他想到張邦昌方才之舉,當即也大叫道:“如今趙氏昏聩,合當滅國,周公英睿,大德布于天下,理當身登大寶!桧不才,願意上書,爲周公前驅,掃除僞帝!”
他比張邦昌更進一步,直斥趙桓是僞帝來。
周铨呵呵笑了兩聲,仍然不答。
他要當皇帝,自己去取就是,哪裏用得着張邦昌與秦桧這樣的人物。他又不怕史書裏胡說八道——隻要他真正改造了華夏的官僚體制與文人圈子,哪個不長眼的會在史書裏說他纂位?隻怕所有的史家,都會盛贊:自古以來,得國之正者,未如本朝!
見秦桧口中得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周铨向身邊杜狗兒吩咐了一聲:“杜叔,帶人去抄了秦桧的家,還有他那位王氏夫人,想來是會知道點什麽的。”
秦桧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他方才的供述,可以說是避重就輕,根本沒有提自己是金人奸細之事,也沒有提金人送來蠟丸要他謀害周铨之事。他懷有僥幸之心,因此不敢招供這些事情,可這些事情,他夫人王氏卻全知道!
“周公,周公!”秦桧叫道:“我兄長曾經助過周公一臂之力,還請周公念在我兄長的面子上,饒我性命!”
“哦,告訴我金人奸細在你府中的,就是你兄長。”周铨淡淡地道。
秦桧呆了一呆,這種被出賣的感覺,讓他渾身顫抖。
但緊接着,讓他屎尿俱下的事情發生了。
梁祖揚與範瓊二人,也來到了皇宮門前,因爲得了周铨吩咐,這二人被攔住,直接帶到了周铨面前。
周铨将兩份秘旨交給他們,然後指了指秦桧與張邦昌:“這二位就是傳旨的天使,你們是否準備接旨?”
梁祖揚與範瓊都是面如土色,此時京城之中,還有誰看不清楚局面!
周铨所帶入京的人雖然不多,可是架不住趙桓倒行逆施,将京中的軍心民心,全推到了周铨身上,他們就算是懷着一腔忠義跳出來,也不過是螳臂擋車罷了。
範瓊行伍出身,最是心狠手辣,他一咬牙,不等周铨下令,直接拔出腰刀,一刀就臂在了張邦昌脖子上。
衆人的目光便停在梁祖揚身上了。
梁祖揚面色陰晴不定,苦笑了兩聲,從範瓊手中接過腰刀,一步步走向秦桧。
秦桧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拼命要向後縮,隻不過他被護衛牢牢摁住,怎麽也掙不脫。
“秦桧,這是……你自尋死路!”來到秦桧面前,梁祖揚舉起刀,喃喃地說了一聲。
刀光閃過,人頭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