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霸氣無比的話語,讓耶律大石不敢應聲。
他當然想搶,可是周铨那一句話已經流露出了不惜爲石見銀山翻臉一戰的意思,他就算再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膽子。
“制置哪裏的話,以制置和公主之緣份,咱們原本是一家人,制置之地,誰敢動之!”耶律大石喉結動了一下,強笑着說道。
一向隻有他們遼國在宋國面前蠻不講理的,但自從出了個周铨之後,改成宋國在遼國面前蠻不講理了。
他心中雖然覺得憋屈,但卻對周铨之舉并不意外,從某種程度上說,周铨的霸道,已經讓人覺得習慣了。
“既然沒有意見,那就好……我不管遼國和高麗達成了什麽密約,我隻管一件事情,大宋,東海商會,還有我的利益,在遼、高麗的任何行動中都不得受損,誰損我一分利益,我便要他百倍償還!”
耶律大石沉默了好一會兒,勉強笑道:“下官主持經略日本事宜,在其國長門港,偶遇一艘東海商會的運銀船,因恐爲日本和金國所擄,暫時将之保護起來……待事情略平,下官定令其完璧歸趙!”
說這話時,他心裏暗暗慶幸,自己并沒有聽那些貪心之輩的意見,将一船銀錠盡數瓜分。
直到現在,遼國人雖然知道周铨用了某種神秘的武器在遼河之戰中擊敗了金人,卻還不知道這種武器是什麽。他們隻是叛,這種武器,在戰場上應當有很大的局限性,故此周铨才不敢輕易示人。
但隻要這武器在,便可以威懾心懷不軌者。
“既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周铨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日本長門港,一艘商船之外,耶律大石安排的護衛緊張地瞪着眼前的人。
“我再說一遍,我是副帥,你們若再不聽令,休怪我翻臉不認人!”在他們面前的契丹貴族,一臉傲氣,眼中殺機迸現。
護衛們對望了一眼,就在這時,他們身後有人道:“副元帥,非是小人等不遵令,實在是大石林牙離開時再三說過,此地關系重大,乃是蜀國公主叮囑他照看之所,小人……”
那人話沒有說完,那位副元帥三步換作兩步,上去劈手就是一巴掌:“拿耶律大石那狗兒來壓我麽,還是拿餘裏衍那吃裏扒外的東西來吓我?”
遼國遠征日本的軍隊中,敢這樣說話的唯有一人,就是蕭奉先之弟蕭嗣先。
他是耶律延禧皇後和元妃之弟,爲了親外甥的帝儲之位,當真出了不少氣力。此人貪财畏死,女真諸部對他甚是懷恨,阿骨打剛剛起兵造反時,他曾爲将前往征讨,結果指揮失當坐失戰機,乃至給了阿骨打喘息壯大的機會。
這次遠征日本,遼國以耶律大石爲主帥,以他爲副帥,他來此一是監視耶律大石,二則是分一份功勞。隻不過打下長門之後,耶律大石卻離開大軍,将軍政委于更爲年輕的蕭斡裏剌,此事令蕭嗣先生出疑心,稍加打聽,自有拍他馬屁者告訴他,耶律大石截了一艘濟州島船,然後就暗中離開長門,跑到濟州島去了。
得知這個消息,蕭嗣先心中疑惑難解。
如今文妃一派所得的最大支援,除了文妃娘家支持外,就算是餘裏衍帶來的資金。哪怕經過伐金失敗之後,文妃一派也迅速恢複了元氣,與餘裏衍帶來的海量錢财密切相關。
這艘船上究竟有什麽秘密,竟然能讓耶律大石放下大軍跑到濟州去?
他這人倚仗姐姐之位、兄長之勢,向來霸道蠻橫,既有疑窦,便不猶豫,直接來到了港口,要上船看。
結果卻被耶律大石留下的護衛攔住,這讓他大怒。
兩巴掌抽了過去,那說話之人眼中幾欲噴火,手也握着腰刀刀柄,蕭嗣先卻夷然不懼,冷笑道:“耶律松山,你是覺得有耶律大石給你撐腰,便敢用刀砍我麽?來呀,我就在這裏,你砍,這一刀你若砍不下去,就乖乖給本帥滾遠些!”
耶律松山這一刀,還真砍不下去!
莫說是他,就是耶律大石在此,蕭嗣先如此蠻橫,耶律大石也會頭疼萬分。
畢竟蕭嗣先身份不同,特别是其兄蕭奉先,如今可謂權傾天下,誰都必須賣他幾分顔面。
見耶律松山不開口,蕭嗣先冷笑了一聲,将人直接推開,然後向身後揮手;“把這裏都給我看好了,誰敢亂闖,格殺勿論!”
說完之後,他帶着幾個親信,大搖大擺就向那艘船行去。
自從被耶律大石扣下之後,那艘船上的水手早就被趕上了岸,船東更是給耶律大石軟禁起來,耶律大石又嚴令守衛不得登船,因此,當蕭嗣先上船後,船上空蕩蕩的,什麽人都沒有。
“吃重不淺啊。”蕭嗣先是草包,什麽都不懂,但他身邊的一個日本人小聲嘀咕道,然後又一個高麗人将日本人的嘀咕譯與他聽。
“什麽意思?”蕭嗣先卻不懂日本人的暗示。
“這位今井太郎的意思是,船上所載的貨物,份量很重,所以船吃水很深。”那高麗人說道。
“這點我還不懂嗎,我問的是,這是什麽意思?”蕭嗣先惱了。
高麗通譯簡直不知該怎麽解釋好,呆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他的意思是船上裝了很重要的東西……”
“廢話,不重要的話,耶律大石會眼巴巴地扔下這裏往濟州島跑嗎!”蕭嗣先哼了一聲,然後邁步進入船艙。
自有衛士舉起玻璃馬燈,讓他可以看清楚船内的情形。這艘船甲闆上的船艙并沒有什麽異樣,順着樓梯,進入甲闆之下後,便看到堆成一垛一垛的木料。
日本多山,自然就多木料,這些木料切得整整齊齊,蕭嗣先翻了一眼,冷哼一聲道:“這便是濟州島要的貨物?當真是胡鬧,周铨靠着這些木料也能發财?”
說完之後,他一揮手:“給我搜,肯定有夾層,藏了好東西!”
衛士們七手八腳東敲西敲,但是敲來敲去,也沒有敲出什麽名堂出來。尋了半日,倒是發現了一個小夾層,可是裏面也隻藏了一份海圖和些零散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也有别的貨物,什麽漆器、木器,什麽麻布、雜貨,甚至還有硫磺,但是,卻沒有什麽可以說是很有價值的東西。
蕭嗣先惱了,飛起一腳,将一根翻亂的雜木踢開:“耶律大石究竟做了什麽……嗯?”
他這一腳完全是無意識的一腳,可那根鋸得方正的木料在地上滾了兩滾,竟然摔成了兩片。
其中間,一根長長的銀條落了出來,燈光照耀之下,銀光閃閃,耀眼奪目。
“嘶!”
蕭嗣先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眼睛頓時放光,他抓起另一根木料,再仔細看時,便發現這木料其實被鋸開過,隻不過後來又用魚膘膠粘上了,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的秘密!
砰!
将這根木料也砸開,裏面同樣,掉出一根銀條來。
這個時候,蕭嗣先眼前不再是放光,而是噴火了。
一根銀條,足有一斤重,初略看來,這裏至少有兩萬根木料,也就是說,這一船上,是兩萬斤的白銀!
“哈哈哈哈哈!”
蕭嗣先忍不住大笑起來,得意之色,溢于顔表。
甚至連眼淚口水,都笑了出來!
并不僅僅是爲這裏的兩萬斤白銀,要知道一斤十六兩,兩萬斤也不過是三十二萬兩,折成銅錢約是三十二萬貫,對蕭嗣先來說,十萬貫家當還是可以拿出來的,三十二萬貫多是多,卻還不能讓他如此失态。
他得意的是,終于發現了周铨的大秘密!
金、遼、高麗,之所以會摒棄前嫌,同時經略日本,歸根到底,還是周铨在大宋大肆宣揚日本有金山銀山!女真人在九州島,占了不少地盤,控制了不少人口,但至今未曾聽說發現金山銀山,而他們大遼隻是占據了長門和周邊地區,便看到了濟州島的運銀船,這也就意味一件事情,周铨所說的銀山不但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就在長門島附近!
這樣一來,耶律大石跑去濟州島的原因,也不問可知了:這厮跑去與周铨讨價還價去了!
隻是這家夥卻不和自己打招呼,自顧自去與周铨讨價還價,分明是要撇開自己發财。若不是自己聰明,而且還有些運氣,恐怕就要給他瞞過去。
“這銀山,我理當也能分一杯羹!”蕭嗣先心中暗想。
然後,他心裏又是一動。
與人共分一杯羹,何如獨吞?即使不能獨吞,給别人占大頭,何如自己占大頭?
“而且,這銀子落入周铨手中,必然會通過餘裏衍那個賤人,轉到文妃那一派去,既是如此……”
想到這裏,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了出來。
對蕭嗣先來說,什麽都比不得他自家的利益,周铨對遼國曾經的幫助,宋、遼兩國的盟約,甚至連大遼國的安危,都比不得他自己的榮華富貴。
否則他與他的兄長蕭奉先,也不會将遼國朝政弄得烏煙瘴氣了。
“這正是機會,斷絕文妃一派外援,同時也讓我卷土重來的機會!若我将這銀山獻與皇帝,皇帝大喜之下,我立刻就會官複原職!周铨便是有意見,落到了我大遼天子手中的東西,他還好意思要?便是好意思要,天子難道還會給?無論最終如何,周铨與餘裏衍的關系都會因此而受牽連!”
心中主意漸定,蕭嗣先轉過臉,發現一個個同樣滿眼貪婪。
“将這些木柴搬去我府中,我正好缺些木柴燒火作飯……少不得你們的賞賜,另外,這船的船東水員在哪,我要審問他們!”他撇着嘴,猙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