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官員,全天下要多少可以找出多少,但周铨這樣能爲趙佶賺錢的,整個大宋都絕無僅有。
哪怕如今大宋已經興起商會之風,靠近東海商會的街道上,少說有十餘家各路商會正在起樓建館,什麽巴蜀商會、長安商會、兩浙商會等等新的商會,也紛紛亮相京師。
棉紡織業也迅速從京東、兩淮擴散,棉布商會的五年限制期眼見就要到,周铨明确表示,他不會再介入棉布的市場分配,隻是甘于充當紡織機械供應者。于是各方勢力都在摩拳擦掌,隻等時機一到,便開始重新争奪市場份額。
更有人看中了機械供應這一環節,畢竟周铨能夠供應的紡織機械數量有限,一些心靈手巧的匠人,便是手工也可以制造出相應的機械來,另外,機械的維修也需要匠人,故此,各種機械的手工作坊已經遍布各地。而這也使得大宋的市民階層再度擴張,十萬戶以上的城市,迅速擴大到三十餘個,其中開封、杭州,人口皆過百萬,成都、紹興、江甯,人口皆過三十萬,洛陽、大名、徐州、海州、揚州、梓州、襄州、興元府等,皆在十五萬以上。
但是周铨在這場工業革命中的地位,仍然不可替代。
故此,周铨的一舉一動,仍然受着四方關注,他爲趙佶排的兩出戲,迅速在市井之中流行起來。
一時之間,京中勾欄瓦子裏,都有了劇台,請個二三流的畫師,畫幾塊幕布,再尋幾個戲子,便可演出。當然首演的,都是周铨那兩部戲,事實上周铨還有第三部,王黼版的金某梅,不過看來是用不上了。
王黼因此請假不敢見人,足有大半個月,當他再出來時,才知道周铨已經離開了京師。
沒有王黼進言,趙佶也無意将周铨留在京中,畢竟真要征伐日本的話,還需要周铨調動東海商會之力去做前期準備工作。
至于别人,見過王黼下場的,誰還願意在這等枝節小事上去爲難周铨,莫非也想聲名掃地?
而且周铨此次出行理由充分:要送大理國主段和譽、真臘使臣等歸國。
段和譽此時三十餘歲,他乘馬騎行,戀戀不舍地回望了汴京一眼,然後又側過臉來看周铨。
“周公當真是年輕有爲啊……”
這已經是他一路來第五次稱贊周铨了,他心中對趙佶,可以說滿是妒意。以他親眼所見,這位看似中興大宋、功勳赫赫的大宋天子,實際上是一個挺荒唐的人,但偏偏就這樣一位荒唐天子,手底下卻有周铨這樣的能臣!
若他手中有一個周铨,大理國也可以威服四方,萬國來貢!
至于趙佶擔心的權臣問題,在段和譽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他們大理國現在不就是權臣高氏所控制嘛!去年病死了一個高泰明,緊接着其弟高泰運又成爲大理相國,大理三分之二的權勢,都掌握在高家手中,他這個正牌天子,隻有三分之一罷了。
“段王爺……可知道一陽指?”周铨被這厮盯得有些惱了,開口向其問道。
“一陽指,那是什麽?”
“那六脈神劍呢?”
“那又是何物?”
段和譽滿臉茫然,周铨卻笑而不語,段和譽心中想來想去,突然大悟。
這是在向他索賄呢!
好端端的問他某樣事物,這不正是索賄麽?段和譽心念電轉之間,又有些疑惑:周铨富可敵國,家中奇珍異寶無數,其心思之機巧,天下無雙,象是玻璃燈、自行車、座鍾等物,皆是他所發明。因此,他要索的賄賂,絕不是财貨,或許是大理的特産,或許……
段和譽猛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在汴京中呆久了,知道現在汴京有一樣新奇事物,面向百姓的邸報。除了最爲盛行的東海商報之外,還有其餘大小報刊二十餘種,絕大多數,都是發行量不過數千份的小報。
這些小報爲了生存赢利,往往會追蹤一些無傷大雅的花邊消息,因爲有“活财神”的綽号,周铨的一舉一動都受關心,便有小報,将他的一些事情翻了出來。
比如說,公主收集者。
據聞周铨已經收集了遼國公主、高麗公主,夏國若不是被趕到大漠以西去,原本也是準備送一位公主與他的,莫非……他沒得手夏國公主,便打起自己的主意,想在大理尋一位公主?
想到這一點,段和譽不但不生氣,反而興奮起來。
段家好歹是大理王室,别的沒有,宗室頗多,他段和譽自己便有女兒,雖然尚幼,但是……許配給周铨還是沒有問題嘛!
想到這裏,段和譽輕輕咳了一下:“周制置年輕有爲,風華絕倫,孤一見傾心,甚是喜愛。聽聞周制置喜好公主?孤有一女,乃孤與王後嫡生,年方十四,雖是小國公主,卻也國色天香,願許與制置……制置意下如何?”
周铨呆住了!
然後他哭笑不得,顯然,是自己那個“公主收集者”光環又起作用,讓段和譽竟然想着向自己推銷女兒來!
他卻不知,段和譽如此,既是不得已而爲之,也是爲女兒今後的幸福考慮。
周铨對餘裏衍一往情深,爲之甚至不惜與金國開戰的事情,段和譽也有所耳聞。他們段氏名義上是大理國王,實際上權相高氏才真正執掌大理權柄,他這個國君之位,可以說是朝不保夕!
哪怕他繼位以來,勵精圖治,可是天災人禍仍然不斷,政和元年時發生大地震,餘震持續月餘,高氏課稅又重,激起各部紛紛反抗。如今是乘着權臣高泰明死後高氏内亂,他才算是略松口氣,有機會來到宋國尋找支援。
隻是宋君的目标始終盯着遼國,就是現在經略日本,也是在爲伐遼之事做準備,能給他的隻有口頭上的支持。
要真正抱上大宋的大腿,隻能靠眼前這年輕人了。
以周铨的年紀,隻要不出大問題,必将在大宋的政壇上再活躍數十年,他若能抱緊這條大腿,莫說自己,就是兒孫輩也有靠山!
即使是從他女兒的幸福來考慮,跟着周铨,享受幾十年富貴日子,總比呆在大理,沒準有一天被權臣高家的某人看上,強行要去爲妻好上百倍!
“段王爺……此事在下隻當是一個玩笑了,休要再提,休要再提……”周铨苦笑了兩聲,然後抱怨道:“王爺不知是在哪兒聽得消息,在下對各國公主,并無興趣。”
也就是他,才會直接說出此話,段和譽聞得此言,隻道是他年少皮薄,分明有心,卻被自己直接揭破變得不好意思。
他自己心裏也暗悔猛浪,因爲心中急切,他才如此不顧禮儀,原本按照宋人的習慣,應當是先請媒妁的。
因此他一笑:“我段氏祖上,雖是漢人,但久居大理,已然同俗。鄙國民風如此,兩情相悅,便可成親,孤雖冒昧,卻是一片真心,周制置還請勿怪。”
周铨幹笑了兩聲,想說不怪,又怕這家夥再多想,當下默不作聲。
他心裏暗暗着惱,自己這個公主收集者的印象,也不知是誰給套上的。
想到這,他忍不住對身邊的董長青低聲道:“如柏先生,你說這究竟是誰在傳播謠言,說我是公主收集者?”
董長青愣了愣,然後瞪圓了眼睛,看着他不說話。
周铨心一沉:“怎麽,董先生知道是誰幹的?”
“自然知道!”董長青面上浮起一絲笑容,難得看到周铨如此尴尬的模樣啊。
“誰?”周铨一揚眉,心道得要好生與這個造謠者算算賬。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不就是明公你自己麽?”董長青道。
周铨頓時愣住了:“如何會是我?”
“當初明公編了包孝肅的轶事,又編了不少評書,如今明公還創了話劇,令王将明聲名大振。明公,别人是有樣學樣,自然也會學着編出明公的故事了!”
董長青的提醒,讓周铨恍然大悟,然後哭笑不得。
他的“公主收集者”頭銜,竟然是如此得來!
大宋市民文化原本就相當繁榮,自他推動之後,如今大宋的市民數量,何止翻了一翻!越多的人,自然也就需要越多的娛樂,他能編評話話本和話劇,把包拯和王黼都編入故事之中,别人如何就編不得他!
始作踴者,正是他自己也!
董長青也覺好笑,不過他笑得有些收斂。旁邊段和譽沒有聽清二人說什麽,心裏卻想着自己的心事,在他看來,周铨方才的拒絕,隻是宋人的虛僞之舉,周铨可以将他的話當成玩笑,他自己卻不能。
回去之後,就要說服王皇後,将女兒給周铨送來!
周铨并不知道,段和譽已經鐵了心,他正與董長青談笑間,突然眼角餘光閃動,看到有人向着他們的迅速移了過來。
不待那人靠近,周铨身邊李寶與武陽便已經一左一右撲了過去,直接将那人摁倒。
那人吃了一嘴泥,卻還是在地上掙紮,不停揮手道:“周老爺,是我,是我啊,我給你帶來了鬼奴,大量的鬼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