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一裏寬的範圍内,落下了十枚五斤彈,其中五枚制造了恐怖的殺傷,一半落空,另有六枚炮彈則直接打飛,或掉入在遼河裏,激起了沖天的水柱,或落在兩軍之間,揚起滾滾塵土。
東翼的女真人,就象是牽線木偶一般,猛然僵立。
此次周铨帶來十六門野戰炮,全部被集中到了東翼,而無論是商會護衛的甲種部隊還是乙種部隊,都進行過不下十次的步炮協同演練,在最初的演練中,甚至還炸死過自己人,直到第六次後,才完全避免了火炮誤傷。
所以商會護衛仍然按照軍中哨聲吹出的節奏,穩健、快速地向前推進,但女真人的陣型就有些亂了。
緊接着,第二輪炮擊再度開始。
有第一輪校位,第二輪更準,十六門炮,有十二門命中目标區域,其中八門造成了殺傷,隻有四發炮彈脫靶。
然後是第三輪、第四輪。
經過艱苦的不計成本的訓練,商會護衛炮兵,基本能做到每三十息一炮,當第三輪炮擊之後,兩軍已經開始正式接戰,他們調整炮位,炮火開始向女真人的縱深處延伸。
事實上,這已經沒有必要了。
這個時代,沒有哪支部隊,在被十六門火炮正面轟擊了三輪之後,還能保持隊列的。所以當有嚴整陣型的商隊護衛,同已經散亂不堪甚至出現不少逃兵的女真人對撞一起後,并沒有出現意想中的鋼鐵碰撞。
而是鋼鐵撞上了瓷器,然後瓷器就砰的一聲碎開!
那些原本是去攻擊東邊護衛側面的女真騎兵,首先在炮火轟擊中崩潰,盡管沒有一顆炮彈砸在他們頭上,但火炮恐怖的聲響,還是讓未曾受過專訓的戰馬驚惶失措!
馬驚了,不但甩下身上的騎手,還會掉頭亂跑,這反而沖擊了女真人的陣型!
至于火炮真正轟擊的對向,位于女真軍陣後方彎弓準備仰射的弓箭手們……
撒合辇是長白女真諸部中最出色的獵手,這一戰,他也被安排在東翼。和他一樣,布在東翼的還有百餘人,他們個個都是百發百中的神射。
此前與高麗人、契丹人的戰鬥中,撒合辇屢立戰功,他手中的強弓,奪去了不知多少敵人的性命。
但這一戰,他卻覺得份外窩囊。
“撒合辇,快走,快走!”在他身邊,與他來自同一部落的兀帶拉着他,在他耳畔狂吼。
他們連一箭都沒有射出,便成了炮火集中打擊的目标,百餘人的神射隊,死傷過半,僥幸留下性命的,也都和兀帶這樣,完全失去了鬥志。
“我不走,我要捍衛勇士之名,我要與這些妖魔作戰!”撒合辇擺脫了兀帶的手,怒吼道。
“怎麽作戰,你根本不可能勝的,快走啊,蠢貨!”
兀帶拖了撒合辇一下,卻拖不動他,他自己一邊後退,一邊大叫。
但見撒合辇就是不退,兀帶隻能自己逃走。
撒合辇不是不想退,但他不知道自己退了以後,會成爲什麽下場。
對方的神秘武器,讓他的強弓在戰場上失去了作用,他隐隐有種感覺,屬于自己這樣神射手的時代,即将終結。
他茫然地逆行上前,身邊全是崩潰逃散的女真、高麗諸族,甚至斡本派出側擊的騎兵,也倉皇退下,連和敵人接戰的勇氣都沒有。
因此,撒合辇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敵人。
如林的長槍。
敵人布成密集的方陣,前三排全是長槍手,他們挺進之時,那閃亮的長矛,就象是長白山中茂密的樹林。
到這個時候,撒合辇的戰鬥意志也崩潰了。
他已經忘了自己剛才的想法,轉身也要逃走。可是推進向前的長矛,在口令聲中狠狠刺出。
至少三根長矛貫入撒合辇的身體,他甚至被挑了起來,抖落在地上,象是一個被抛棄的破布口袋。
死亡并沒有立刻來臨,撒合辇還在地上掙紮,這一刻,他空前清醒。但緊接着,無數隻腳直接從他的身體上踩過,他被活活踩死。
炮兵和三個營的沖擊,讓女真人的右翼在瞬間就崩潰,但他們的中軍和左翼尚保持完好。
“穩住陣型,向前,向前!”
葉楚站在中部軍陣的最前列,他橫端長矛,向前挺進。在他們面前,則是敵方的一個猛安,以數量論,他們的人數比對方要少近一半,但商會護衛軍的士氣高昂,他們的甲胄也遠勝過對手,就連後陣的弓手射出的弓箭,都很難在破甲後給護衛們造成緻使傷害。
因此,兩軍列陣對沖之時,仿佛是兩堵牆靠在了一起,第一線上的撕殺慘裂,而後邊的人又竭力上前,哪怕第一線人因爲恐懼想要逃走,也會被身後的同伴頂了回去。
雖然護衛這邊因爲人數的劣勢而暫時處于下風,但是,當女真人的右翼崩潰,賀途、陸海、張猛三營轉過頭來,從側面猛攻女真人的中部部隊時,局面頓時改變!
受到兩面夾擊的女真人中部部隊,隻堅持了片刻,然後就崩潰了。
周铨于哨塔上方,用望遠鏡看到這一幕,他回頭望了望,又下令道:“武叔,你去突擊東面,莫讓女真人重整旗鼓!”
武陽一直帶着兩百騎立在哨塔之下,他這支騎兵的戰馬,都是從濟州島運來的,受過專門訓練,不會因爲炮聲而驚慌失蹄。聽得周铨的命令,他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伸手将挂在馬臀部的雙刀拔了出來。
好鋼鍛打而成的雙刀,每一柄長近五尺,盡管刀身狹長,可仍然十分沉重,也就是武陽的神力,才能将之輕松揮動。
“沖!”他向着自己身邊的騎士們下令道。
這二百騎早就養精蓄銳,此時便開始向着戰場右方開始機動。
周铨舉起望遠鏡,向着小湖對岸望去,正面戰場,他覺得已經沒有什麽懸念,女真人要想翻盤,唯一的機會,就是小湖對岸的騎兵了。
若是對方騎兵擊破了耶律馬哥的契丹騎兵,沖到了周铨的陣後,那麽這一戰即使周铨能獲勝,付出的代價也會極爲慘重。
相反,若是耶律馬哥部能夠保存下更多的實力,接下來騎兵的追擊,對潰逃中的女真人來說,将是一場噩夢!
耶律馬哥自己也是宿将,同時戰将,周铨曾經反複交待,他這邊并不是決戰主力,他帶領的千餘不到兩千契丹騎兵,最大的作用,并不是擊敗敵人,而是牽制住敵方有可能從側翼來的攻勢。
所以在湖那邊,他并沒有與斡魯部硬拼,雙方散亂展開,卻是你進我退,你退我追。
完顔斡魯被他糾纏得怒火翻騰,若是正面作戰,他可以在很短時間内就讓眼前的契丹騎兵崩潰,偏偏這些家夥象是該死的樹脂一般,軟綿綿不受力,粘乎乎甩不脫。
不過,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還是有把握将這些契丹人全部消滅,但是……
他向着湖對岸望了一眼,那邊傳來的隆隆炮火聲,讓完顔斡魯心裏實在沒有底氣。即使是隔着幾裏遠,火炮的巨大聲響,仍然讓他座下的戰馬有些不安,好在契丹人的戰馬,似乎也受到影響。
可想而知,湖對岸正面戰場上,斡本面臨的壓力有多大!
雖然斡本不愧是阿骨打的長子,足智多謀英勇善戰,可面對宋人的妖法,他能勝麽?
不望還不要緊,這一望,斡魯的瞳孔猛然收縮起來。
他的視力相當好,而遼河兩岸,又是平闊的平原,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代表女真的旗幟,正紛紛倒下!
隻有全軍崩盤時,才會如此!
斡魯的心頓時狂跳,這開戰應當還沒有多久,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若按照漢人的算法,開戰到現在,連四分之一時辰都沒有啊!
“不能和契丹人糾纏了,我們必須撤,憑着我這隊騎兵,或許還可以減少些損失!”
斡魯心念電轉,抓起腰間的牛角,然後吹出了嗚嗚的聲響。
“斡本,千萬要多撐一會兒,千萬莫丢了你老子的臉!”他吹響牛角的同時,心中暗暗祈求。
但是斡本堅持不住了!
斡本自己在中軍,當右翼崩潰時,他就意識到不妙:自己的部隊,竟然在正面被對方擊潰了!
要知道這些女真人,雖然不是最恐怖的女真鐵浮圖,卻也都具戰甲,在和高麗、契丹人的征戰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就算對手有神秘武器火炮,可是有所準備之下,也應該能夠支撐久一點!
斡本睚眦俱裂,眼角都瞪出了血。
側擊的騎兵,原本是戰術運用中的一個妙手,但對方武器的可怕聲響,卻使之變成了己方指揮的一大敗筆。
但這還不夠!不夠讓他的右翼如此徹底地崩潰!
對方似乎看出了右翼比較薄弱,所以在東面集中了優勢兵力,整個戰場,任何地方女真人數量都占據優勢,唯獨右翼,卻是對方戰據了兵力優勢!
還有,對方的甲具,應當比起大金的甲具要強,對方的武器,要比大金的武器要銳,最重要的是,對方的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