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的蘇州,也就是後一世的大連,葉楚将剛剛得到的消息向周铨禀報。
借着餘裏衍的掩護,這幾年在遼東,周铨經營得不錯,雖然比不得在大宋境内消息靈通,可這場大戰的基本情報,還是搜集到了。
不過此時離耶律延禧慘敗已經過去了近十日,葉楚得到的也隻是些滞後的消息。
“當真是廢物。”周铨喃喃說道。
葉楚微微一怔,卻見周铨又道:“不是說你,是說我那位皇帝老丈人!”
周铨與餘裏衍的關系,雖然大夥心知肚明,可是他稱耶律延禧爲“老丈人”,這還是第一次。
葉楚嘿嘿嘿幹笑了三聲,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心情并不愉快的周铨道。
“公主殿下……是契丹人。”葉楚沉吟了會兒,還是直說了。
這是他們的一大顧忌。
周铨是明令禁止他們娶異族女子爲正妻的,那麽,餘裏衍算不算異族?
周铨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當初确立這個規矩的時候,并沒有多想,現在看來,還真是作繭自縛呢。
“先不管此事,你說說,高永昌這厮做了什麽!”周铨岔開話題。
“驅趕漢人和契丹人!”葉楚神情一肅。
高永昌起事的原因,就是原渤海故地中漢人與渤海人的矛盾。很長時間,遼國統治渤海故地,都是利用渤海人壓制漢人,或者利用漢人牽制渤海人,緻使漢與渤海之間矛盾重重。耶律延禧征女真,從遼陽抽調了大批兵力,有漢人少年乘機闖入遼陽衙,痛毆留守的渤海官吏。
此事讓高永昌看到了遼國的虛弱,他雖然隻是一個裨将,但手中還有三千渤海兵,于是攻入東京遼陽起事,自稱皇帝,建号大元,大肆屠戮驅趕遼陽漢人、契丹人,同時四處召徕渤海遺民。
短時間内,他手下就聚集了八千渤海青壯,而獲取這些人支持的代價,就是遼陽周圍漢、契丹的鮮血、性命。
“這狗賊該千刀萬剮!”得知此消息,周铨大怒。
他已經視遼東漢人爲自己囊中之物,便是契丹人,有餘裏衍的關系,也可以招之來爲他效力。周铨深信,自己各種手段用上去,最多隻要兩代人,就不會再有什麽契丹族——隻有漢族的一個分支。
“大郎,全軍已經登岸了!”李寶小跑過來,向周铨禀報道。
周铨轉過身去,在他的身後,蘇州的簡陋碼頭上,六個方型軍陣,赫然醒目!
每個方陣是六百人,這是東海商會護衛的“一營”建制,六個方陣,就是三千六百人,動員了濟州島上的一大半力量,同時,在濟州島上,還征民團入衛,以随時補充可能的戰損。
在稍遠的地方,一群遼國官吏,在瑟瑟發抖。
當這支船隊登陸時,他們還以爲是宋國人大舉來伐呢。
“耶律馬哥!”周铨大叫道。
耶律馬哥沒有随餘裏衍北上,而是被餘裏衍派到了蘇州,就是爲了防止萬一。
他從這群遼國官吏中跑了出來,到得周铨面前,單膝跪了下去:“驸馬!”
不管别人認不認,甚至不管遼國皇帝耶律延禧認不認,他耶律馬哥是認定了,眼前這位,就是蜀國公主的丈夫,大遼的驸馬。
“你帶領本部北上,要求沿途備好補給,熱食、熱水、醫藥,還有馬匹、駝驢!”
耶律馬哥是遼國官員,又有餘裏衍手令和請來的耶律延禧軍牌,他應聲而去。
“李寶!”周铨又道。
“在!”李寶上前,肅然挺胸。
“全軍休息,埋鍋造飯,半個時辰之後睡覺,四個時辰後動身!”周铨道。
雖然他心中焦急,想知道餘裏衍的安危,可是這三千六百人乘船而來,都因爲海上的飄泊和擁擠而精疲力竭,讓他們立刻投入急行軍中,明顯不利于作戰。
“是!”李寶應命,揮掌及眉,行了一個東海商會護衛禮,然後快步跑開。片刻之後,一座高地上,有号手吹響了小喇叭,有節奏的喇叭聲将休息的命令傳遍全軍。
“葉楚!”周铨又看向葉楚,見葉楚也是立正待命,他低聲道:“兩件事情,一件是打探餘裏衍如今在什麽地方,還有一件,動員所有力量,就說女真人要屠戮遼地漢人,讓漢人向南遷!”
葉楚會意地點了點頭,周铨身邊的武陽卻是一皺眉:“大郎這是何意,莫非他不準備占了遼東?”
他心中這樣想,口裏卻沒有說出來。有疑問背後問周铨沒有關系,但是此時周铨在下達軍令,他胡亂插嘴就不合适了。
周铨看向張順,語氣稍緩:“張叔,煩勞你辛苦些,帶着玄鳥、玄武、青龍三艦,順着海岸北進,海圖上的辰州附近,有遼河的入河口,你可以在那裏等候,準備接應!你們最是辛苦,還請張叔……”
“客氣的話大郎就别說了,當我和葉楚李寶他們一般吧!”張順嘿嘿笑了兩聲:“隻有一事,大郎,我可不可以用那個?”
看到周铨原本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手握如此重器,不用一用過過瘾,實在是……”
“必要時,我許你用火炮!”周铨肯定了他的提議,目光卻忍不住瞄向了海港。
玄鳥、玄武、青龍三艦,乃是海州造船場傾力所造的三艘戰船,它們的航速,比不上青鳥号等,裝載量,也比不上專門的運輸船,但它們卻是這個時代海面的王者。
因爲它們都是炮艦!
玄鳥号是第一艘炮艦,艦載八門青銅炮,首尾各一門,船身兩排各三門,放在風帆時代,這隻能算是小炮艦,但它的造成,對海州造船場來說卻是一個劃時代的進步,因爲火炮後座力的緣故,炮艦的結構,與一般海船的結構是有很大區别的!
在玄鳥号基礎上改進的玄武、青龍二艘,不但船身更大,火炮的數量也增加到了十六門。當這三艘戰艦排成一字型同時開火,那聲勢之大,至少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一支艦隊可以與其抗衡。
爲了保證這艦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周铨解除了張順在船場的職務,讓林念祖代替他,委任他爲東海商會艦隊都督,而張順對炮艦的喜歡,也勝過了對航海本身的興趣。
張順走之後,武陽略一遲疑:“大郎,爲何不占了遼東?”
他覺得,既然周铨帶兵來到了這裏,那麽就不可能将到嘴的肥肉吐出來,這不符合周铨的習慣。
“時機還不成熟,我們人太少,不動員的話,我們隻有四千人,那三千高麗人,當當輔兵還行,實際上戰力與我們的民團差不多,而且未必忠心,隻能用來對付日本人或者流求的土人。這麽點兵力,我們還要留守濟州,還要開拓流求……若是我占了遼東,遼、女真、高麗、大宋,四國皆敵也,相反,我隻要人,不要地,四國尚可容忍。況且,我奪來的遼東,遼想要回去,不拿出點好處如何能行?比如,這蘇州便可爲租界!”周铨指了指腳下的大地,微微一笑。
武陽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隻要有蘇州這租界,打開了一個口子,東海商會的勢力便會在遼東滲透,以後自身力量大了,再要取遼東,難道會是什麽難事?
“還是大郎深謀遠慮,如今我已經幫不上大郎多少了。”武陽沉默了會兒道。
“怎麽幫不了,有武叔在我身邊,千軍萬馬我都不怕,不過呢……武叔,你也要準備成家啊,别被我這個侄兒抛在了後頭。”
武陽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周铨擡頭望向北方,他現在做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隻求餘裏衍能夠與他有默契,按照他原先的計劃,往南從遼東半島脫身。
但願她能撐到自己的援軍抵達。
“此役之後,我要娶餘裏衍,不管是不是爲妻,先把人搶走再說,無論是女真人,渤海人,還是耶律延禧那老糊塗,都休想阻止我!”周铨喃喃說道。
“此役之後,我要嫁周铨,不管什麽契丹與漢人之分,也不管有沒有名份!”在沈州城中,面對聚攏來的契丹營、高麗營軍士,餘裏衍揚聲說道。
這一刻,她将少女的羞澀全都抛開了。
被耶律勃魯、崔龍洙召集而來的契丹營、高麗營軍士,完全沒有想到,餘裏衍在這個十萬火急的關頭,對他們說的卻是這件事情。
可這件看起來和解決目前危機沒有關系的事情,讓契丹營、高麗營的人愣了一下手,忍不住歡呼起來!
此前雖然大夥都知道周铨與餘裏衍兩情相悅,但說實話,無論是契丹人還是高麗人,都不覺得他們二人能順利結締。
畢竟兩人的身份在那兒。
故此,契丹營還覺得自己是在爲大遼公主效命,而高麗人更是将自己視爲雇用軍。
餘裏衍這樣當衆宣稱要嫁與周铨,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不再是爲遼國公主作戰,而是爲周铨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