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派李寶來流求,正是因爲所有陣列少年中,論忠誠第一,毫無疑問是李寶。就是葉楚,也比不過他。
流求這有一個巨大的金礦,而且如今屬于無主之地,若換了别人來,沒準就動了貪念,想要将這金礦占下。李寶做這種事情的可能性極小,周铨至今記得,當初周家遇到困難時,李寶将自己僅有的一點錢也拿出來。
更何況兩人一起參戰,多次相互救援,當真是過了命的交情。
“那些日本人呢?”周铨低聲問道。
李寶眼中閃動着兇光,做了個手勢:“都關起來了,因爲怕大郎還有用他們的時候,所以才留着,要不?”
“不必,若真如此,下回誰替我找礦?”周铨呵呵笑了兩聲。
這些日本人善于翻山越嶺去找金礦,隻要控制住他們的家人,這麽好的苦力,到哪再去找?
“還有點麻煩,金礦那邊,有幾座土人寨子,他們雖然無甲胄,卻有些破銅爛鐵,而且土人熟悉地理,我數次追剿,都隻是小有斬獲。深山之中,我等又不能久居,故此極爲麻煩。”
李寶開始詳細解說他遇到的困難,流求土著來源頗爲混雜,如今還是部落制,有不少部落,甚至還保留着食人的習俗。他們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當第一個據點建立時,他們就在旁窺視,在自覺人多勢衆後,數度前來攻襲,給據點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李寶帶五百人來此之後,攻守之勢逆轉,但這些人發覺打不過,轉身便逃入深山之中。李寶帶人進剿了幾回,也隻是将他們從據點周圍三十裏左右的範圍内趕出去罷了。
但是當小隊人護衛着勘探員四處探礦時,就會發生土人伏擊的事情。在這過程中還折了一小隊人馬,李寶大怒,放了幾把火,将連綿數十裏山都燒光,又屠滅了兩個寨子,将人頭全都堆在那小隊人馬遇襲之處以作祭祀,從這以後,這種小規模襲擊才好一些。
但也隻是限于據點周圍。
“你這邊有沒有土人投靠?”聽得李寶說起自己遇到的困難,周铨思忖了會兒,然後問道。
“有,我們用布帛、鐵制農具、瓷器還有玻璃,倒是與西南方向一個土著寨子接上了關系,上回襲擊我們小隊的土人,就是他們告發的。”
土人不是鐵闆一塊,相反,因爲土人生産力水平低下,爲了争奪獵場農田,不少寨子之間還有世仇。周铨在李寶來之前,就交待過他,那些以農業爲主的土著,可以想法子招徕,那些有食人惡習的土著,則要打壓。
象是據點西南方的那個寨子,所居地方正在一處河口,離據點隻有三十餘裏,是初時對據點衆人還是懷有警惕之心,後來李寶下令贈送他們一些棉布和瓷器,結果對方回了一些鹿肉的鹿皮,雙方就從小禮物開始,關系漸漸緩和。
“後來那寨子與另一部土著發生沖突,我們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們便願助我們了。”李寶說到這時,還特意笑了笑:“是大郎吩咐的,沒有沖突,便給他們制造沖突!”
周铨很清楚,在己方人力不足的情形下,對待土著就必須分而治之。故此他在交待李寶的方略中有言,利用土著之間的矛盾,若他們之間沒有矛盾便制造矛盾。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李寶并不是什麽聰明人,因此他用的法子很簡單,但簡單的往往有效。如今方圓兩百裏内,所有的土著部族都選邊站,要麽和東海商會站在一起,要麽就和食人生番站在一起。
周铨聽完他的情況之後,又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道:“你讓和我們友好的部族出面,邀所有土著酋長一會,我們沒有時間和他們羅嗦,要迅速解決掉他們!”
“所有?”
“對,所有能接觸到的,和他們說,可以帶手下,越多越好,會面地點你挑一個合适的吧。”
“恐怕他們未必來。”
“把這個送與他們,他們會來的!”周铨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身後正在卸的貨物。
李寶回頭看去,就看到大箱子裏,裝的竟然是玻璃瓶,而瓶子的東西,卻完全透明,有類清水。
“這是?”
“酒!”
早在去年底,周铨與童貫之孫童漸就達成了一個協議,雙方聯手造酒。在經過最初的摸索之後,以高粱爲原料的烈性白酒終于釀出,甚至酒精都被周铨弄了出來。
但最初因爲産量少的緣故,所以尚未大行其道,直到現在,酒的産量仍然有限。據說童貫正在河西圈地大種高粱,專門用來造酒。
李寶拿了一瓶,打開瓶蓋,一股濃烈的酒香頓時撲鼻而來,沖得他險些打了個噴嚏。他能喝點酒,可隻是略嘗之後,他便訝然道:“火燒一般,這酒好烈!”
“它的名字就叫燒刀子。”周铨哈哈一笑。
“既是如此,我這就将幾個親近我們的部族召來!”李寶道。
巴宰就是附近一個寨子的頭人。
“那些乘船來的人,要和我們會談,那有什麽好談的?”望着面前的另一位土著,他訝然問道。
“船人說,他們願意與我們和平相處,大夥讨論各自的領地劃分。”
“他們是外來者,我才不會和他們和平相處,我要趕走他們,奪取他們的一切!”
在巴宰面前的,就是李寶派來通知的土著,聞得巴宰之語,他笑了一下:“巴宰頭人,他們有禮物。”
“禮物?”
那土著将一個瓶子奉了上去,透明的玻璃瓶讓巴宰眼前一亮:“這就是船人從大海另一邊帶來的寶物?我聽我的祖父說過,他們曾經乘筏到過海的那邊,那次他們搶來了許多東西!”
這巴宰所在的生番部族,在宋史中便有記載,稱之爲毗舍邪國,在淳熙年間,曾經乘筏僥幸抵達泉州水沃、圍頭諸村,大肆搶掠之後逃遁。當時他們搶得門環、湯匙便如獲至寶,現在看到眼前的玻璃瓶,更是目現貪婪之光。
“巴宰頭人,你可以嘗嘗味道。”那土著一邊說,一邊咂了咂嘴。
巴宰可不會開這個瓶子,因此他直接伸舌頭去舔瓶身,結果什麽味道都沒有。
“呸,這是什麽鬼東西,險些磕了我的牙!”
傳信的土著呵呵一笑,心中頓時生出些優越感來。
他上前拿過瓶子,将軟木瓶塞擰開,頓時一股奇異的酒香,充斥于四周。
巴宰一嗅到酒香大喜。
他們這些土著也有自釀果酒,但哪裏比得上燒刀子醇烈,迫不及待奪過瓶子之後,他嘴湊上去就狂灌。
咕嘟一大口,那嗆人的灼熱感,直接讓巴宰咳嗽起來,酒也從喉嚨、鼻孔裏噴出。
“毒,毒!”他大叫道。
“不是毒,是你喝得太急!”送信的土著見周圍人全圍上來,頓時急了。
那火辣辣的嗆勁稍緩,巴宰呆了會兒,覺得确實不是毒,他看着傳信者笑了笑:“不是毒……咦,你怎麽有三個頭?”
“我隻有一個頭!”送信土著對他這種反應倒不陌生。
事實上就在兩天前,送信土著自己,便因爲一杯酒而大醉一日,現在巴宰飲下去的,至少抵得上當日他所喝三杯酒。
巴宰聞言大怒,起聲吼道:“三個頭,你有三、三……三個頭!”
卻是酒意上湧,讓他眼前昏亂,因此他從腰間拔出刀來,嚷嚷道:“頭太多,我幫你……幫你砍了兩個!”
送信的土著吓得魂飛魄散,他們兩家原本就不太對付,這次來多少是酒意壯膽,此時酒意已消,膽氣全無,他轉身就要跑。
可巴宰見他,身邊帶了不少族人,頓時有族人上來,将他夾住。
“你、你們怎麽都長出許多頭來……我替你們都砍了,砍了……先是你的!”巴宰踉跄而行,到了送信土人面前,高高舉起了刀。
那送信土人吓得慘叫不住,但就在巴宰的刀要落下時,卻見他雙眼方直,然後刀脫手落下,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巴宰的族人大驚,上前去看,卻聽得鼾聲如雷,酒氣熏天!
巴宰這一醉,就醉了一日一夜,待得醒來時,那送信的土著已經是鼻青臉腫。
在巴宰周圍,還躺着數人,都是被酒香所誘,忍不住喝了的,如今一個個在那兒夢呓。
巴宰咂了咂嘴,回憶起醉時的事情,然後猛地一跳:“好酒!”
那種飄飄欲仙的醺醺然之感,讓他回味不已。他原本就好酒,如今發覺此酒之美,遠勝過此前他喝過的任何一種,哪裏不眼紅心跳!
“船人他們還有這樣的酒?”
“有,有很多,他們說了,隻要參加會談,便可以盡量喝!”土著信使道。
巴宰目光貪婪,可以盡量喝,也就意味着那些船人手中還有大量的酒。他很清楚,船人的好東西非常多,此前他們部族不隻一次去搶,隻不過船人身上都披着鐵,所以他們得手的東西很少。
這一次……
“我可以帶人去嗎?”他目露兇光的問。
“當然可以,你願意帶多少人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