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使臣在京中上竄下跳了幾個月,雖然東海商會一夥将消息封鎖得很嚴,但怎麽可能完全瞞過官家。
别的不說,皇城司的暗探,就不是吃素的。
“官家也知道此事?聽聞是海位一座島的島民,原本向高麗稱臣,但爲海盜所迫,高麗無法保護,便又向我大宋求助。海州沿海制置使聽聞此事,曉谕盜賊,盜賊當中有心向朝廷者,願受招安。高麗人見盜賊已平,便又來讨要此島,結果島民不肯……”
蔡行将事情始末說了一遍,趙佶聽得笑了起來:“這些高麗人,不是心向仁義,還派了學生到大宋來學習麽……此事周铨密奏與朕,土人獻土納圖的使者,已經到了海州呢!”
說到這裏,趙佶聲音裏有些驕傲。
身爲一個皇帝,哪怕是一位很荒唐的皇帝,開疆拓土都是理想。海外島國,納土稱臣,這等榮耀,可不常有。
至于高麗對此的态度……
趙佶毫不猶豫地忽略了,高麗這等國家,貌恭而内悖,朝廷此前想要通過它們與女真人取得聯系,結果都被它拒絕。既然是土人自己獻土,又不須要朝廷出兵出錢,趙佶當然生受了這份奉承。
楊戬聽到這裏,頓時目瞪口呆。
周铨在海外擅動刀兵,而且以一己之力,糾合武力能敵一國,這可以說是任何一位天子的大忌。可是趙佶就這樣輕飄飄放掉,仿佛根本不在乎一般!
“高麗賀春的使臣可曾來了?”趙佶又問了一句。
“此事臣就不知了。”蔡行道。
“掃興之人,還是莫讓他出現在朕面前吧。”趙佶道。
衆人連連點頭,蔡行年輕,憋不住笑意:果然如周铨所說,官家聽得有人獻土稱臣,絕對不會管高麗人怎麽想,而是先收下再說。
當然,也與東海商會的支持有關,今年東海商會繳納的稅收就高達一百五、六十萬貫,除了三十萬貫直接進入了官家的私庫之外,其餘部分,都折成銅進入了國庫,讓國庫有充足的銅料再去鑄造銅錢。
大宋雖然是仁義立國,卻不會蠢到不計較利益,隻被高麗奉承幾句,就将獻土稱臣的新領地推開!
所以,可憐的李資諒,就隻能在那座假山後慢慢地等,等待根本不可能從那條路經過的大宋官家趙佶。
楊戬心中暗自稱奇,他在趙佶寵信的諸人中,算是與周铨關系比較疏遠的,哪怕有心遞兩句話,給周铨找些麻煩,現在也不敢輕易開口。
因爲趙佶身邊的寵臣現在都明白,周铨的志向,不在于和他們一起争奪趙佶的寵信,而是在外賺錢!
“是的,我們賺錢了,而且非常賺錢!”
如同去年一般,在政和五年上元節來臨前,周铨回到京師。
在京師東水門外汴河畔的下土橋邊,一幢挂着“東海商會”匾牌的宅院内,面對着眼前的衆人,周铨可謂意氣風發。
這宅院才剛剛被買下,準備充當東海商會在京師的總部,同時也作爲東海商會的一個銷售點。如今宅院中已經被整平,一座三層樓高的磚石鋼筋結構的建築正在施工之中。現在,周铨就在這工地邊上,召開了東海商會政和五年的年會。
此次年會,既是對去年的總結,也是對今年的展望。
“商會去年淨利九百萬貫。”周铨報出一個數字,然後周圍的人一片騷動。
在場諸人,要麽是哪位權貴家的管事,要麽就是庶子,象蔡行等幾大衙内,幹脆是自己本人到場。
他們都是見過市面的,但還是被九百萬貫這個數字吓倒了。
“嚴格來說,淨利是九百四十一萬另三百七十二貫,故此去年繳納的國稅,便有一百五十餘萬貫。”
“這海外貿易之事,果真如此賺錢?”趙有章的眼睛裏閃閃發光。
“是,根據咱們最初的契約,所獲利潤,其中五成将拿出來大夥分配,五成則留在商會,投入次年的運營,故此大夥可以算算,四百七十萬貫的利潤,自己能分得多少。”
周圍都是一片嗡嗡聲,四百七十萬貫啊,當初東海商會全部股份是一千股,周铨自己獨占了四百股,也就是說,他一人要拿走四成的利潤,折算起來,共是一百九十萬貫!
梁師成控制了雪糖貿易,但他一年能通過雪糖能賺到多少錢?八十萬貫到頂,還不及周铨的二分之一!
去年大宋通過榷城獲得的稅收和貿易利潤,總算也不過是五百萬貫,僅比商會收益一半略高罷了!
“去年最賺錢的生意,一是濟州島之役,我們支出不過四十萬貫,收益卻達二百六十萬貫。二是與日本的貿易,玻璃、棉布、鐵器、瓷器,都是大行其道,還有書籍、佛具,亦是極受歡迎,收益達到四百四十萬貫。三是與高麗貿易,收益是一百一十萬貫,然後與其餘番商貿易,還有向國内出售船隻等,利益一百三十萬貫……”
周铨将數據一一報了出來,他知道,很快這些數字就會傳遍京師,然後,會有更多的人在金錢的刺激下,将目光投向大海。
這樣會給東海商會增加不少競争對手,但周铨毫不在意,目前東海商會在貨源與市場上都占據絕對優勢,這些競争對手,要麽隻能吃他們不吃的,要麽就是另外開辟貨源與市場。
趙有章、鄭桐等皇親國戚眼中,閃動着貪婪的光芒。
他們這些皇帝國戚,看起來風光,實際上在大宋地位尴尬。實權是半點都沒有的,而且還給言官們盯着,動不動就要被敲打。既是如此,利用自己的身份多撈些錢才是正經。
象趙有章,今日來之前,已經有好幾位宗室裏的叔伯,或者是招了驸馬的公主上門來打聽過了,據說他們也有心,要搞一個大宋皇家商會。
對此趙有章是不以爲然的。
“給諸位的利潤,也都帶回來了……不過,因爲銅錢難取,所以我帶回來的是這個。”
周铨一邊說,一邊有人呈上來錦盒。
随着周铨的召呼,各家代表紛紛上前,趙有章上來時,見周铨從錦盒裏拿出幾張紙來。
這些紙質量上佳,而且每張紙上,都有極爲精美的印刷,看起來無論是樣式還是用的油墨,都遠勝過現在市面上的刻版。
“華夏東海商會支付憑證——抵值十萬貫。”
“這是?”衆人拿着每張抵十萬貫的紙,有些不明就裏。
“要押至京師的錢太多,幾百萬貫,一時間運不過來,便以此爲憑證,三個月内,所有錢都會至京師,在那之後,諸位便可以以此爲憑證,在東海商會錢莊支取。”
“原來是會子。”衆人心中略有些猶豫。
這種憑證在大宋并不是新鮮玩意,會子、交子、錢引等各色紙币,早就出現了。
隻是這玩意兒實在不太保值,若不是周铨的聲望,隻怕衆人都要置疑這玩意的可信度了。
“諸位放心,你們且看。”
周铨又是一拍手,便見幾個壯漢,吭噗吭噗地将兩個大箱子擡了進來。
周铨走過去,将兩個大箱子掀開,衆人探頭一望,一個個都變了顔色。
黃金!
整個箱子裏,竟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磚!
此時大宋的主要流通貨币乃是銅錢,也夾用鐵錢,而且各地使用貨币都不一緻。但無論用哪種貨币,黃金的價值都很強勢!
“兩箱一共是五百塊金磚,每塊重一斤,以如今市價,每兩黃金值二十貫錢,這裏共是十六萬貫錢。這樣的大箱子,此次随我進京的一共是十個。”
周铨話裏顯得雲淡風清,兩箱就是五百斤黃斤,那麽十箱就是二千五百斤黃金——此時京師之中金價飛漲,兩倍于真宗之時,這麽十箱黃金,可就是八十萬貫錢!
當然,周铨不會告訴他們,這十口大箱子裏,裝着金磚的隻有這兩口,另外八口都是銀錠。
與日本的貿易,确實給東海商會帶來了巨量的金銀,可是這些金銀如果不能變成生産力,化成實實在在的物資,那麽就隻會貶值,反而沖擊大宋原本就已經很脆弱的經濟體系。
而且,周铨還對另一樣東西很感興趣。
鑄币權!
“唉,周家哥哥,你就跟我們說,你想要做什麽!”腦子裏轉了兩圈,也不明白周铨用意,鄭桐咳了一聲後道。
“這座宅院之中,我欲建三幢樓房,第一幢乃是商城,南北雜貨,海外物産,皆可雲聚于此;第二幢乃是錢莊,可經營錢币兌換,亦可以開出會子飛錢,供商家便利之用。比如說諸位手中拿到的會子憑據,可以用它在錢莊中兌成黃金或者白銀,也可将之帶到徐州或者海州,在那裏的東海商會中兌現!”
錢莊是周铨獲取鑄币權的第一步,但這需要有充足的金銀貴金屬充當準備金,以大宋朝廷在四川發行紙币交子的情形來看,他至少要準備好相當于發行的貨币量的百分之二十八的準備金。
隻靠着從日本貿易換來的金銀與銅,遠遠不夠,周铨此時的目光,已經盯在了流求的金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