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其實有些屈辱感,他們這些高麗大臣無能,緻使要王妹下嫁和親,才能換取國家的安全。
在他看來,周铨雖然少年英傑,但畢竟不是讀書人出身,實在是有些配不上高麗王妹。所以,他提出聯姻,周铨應當立刻同意,而且歡喜無限,根本不該耽擱這麽長的時間。
終于,他等來了人,不過既不是董長青也不是白先鋒,而是葉楚。
葉楚笑嘻嘻上前,先是作了個揖,讓金富轍吓了一跳。
他知道這少年還有另一個李寶,幾乎是寸步不離周铨左右的,這般向他施禮,肯定不對勁。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金大使,覺得我如何?”葉楚道。
“啊?”
“哦,忘了說,我姓葉,名楚,乃是大宋秦鳳路熙州人士,祖上出自河東隆德府,開支先祖名爲葉暢。我今歲十八,乃是臘月出生,如今在制置帳下聽用,爲商會衛班班首,一個月薪資五十二貫,另有冰炭若幹……”
葉楚一一說來,就連自己祖宗八代遠至盛唐時都說出來了,金富轍隻覺得頭昏腦漲,又不好失禮,隻能哼哼哈哈敷衍應付。說完自己的情形之後,葉楚又是一笑:“金大使,覺得我如何?”
“呃,少年英傑,前途遠大。”
“既是如此,那咱們就說定了,還請金大使爲媒,替我娶一房妾室,我要求不高,貴國五品以上官人家女兒,姿容中上,年齡十六歲左右,宜生養者上佳,你看如何?”
金富轍本來跟着他走的,此時腳下一個踉跄,轉臉看着他,滿目都是異色。
“金大使不是來作媒的麽,一事不勞二主,既然能替我家大郎作媒,莫非就不願替我作媒?”葉楚捏了一下自己臉,詫異地道。
“呃?”
“我家大郎能娶你家王妹,我爲大郎親衛班首,隻求五品以上官人家女兒,莫非不成?”
“呃?”
“我雖然長得不如我家大郎,但也算不差,至少比李寶那滿臉橫肉的家夥要強,莫非就娶不得姿色中上的女郎?”
“呃?”
金富轍一連三呃,讓葉楚臉上現出怒容:“成與不成,金大使隻一句話就是,爲何如此敷衍我?”
“這個,這個……抱歉,隻是未曾想到……”
金富轍确實是沒有想到,他從未見過有人會求着他來替自己作媒的。要知道,他可是高麗禮部郎中,禮部侍郎的有力争奪者,不是職業媒婆!
此次來爲王妹作媒,已經是他業務之外的事情,卻不曾想,正事還未辦成,卻已經又有新業務上門了。
“那你說成或不成吧!”葉楚道。
“呃,我要想想,可有合适人選……”金富轍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應對。
畢竟這位葉楚可不是無足輕重者,他甚得周铨信任,拓俊京甚至提到過,有時他會替代周铨指揮部隊,這樣人物提出的要求,他豈能等閑視之!
想來想去,他還真想到了幾個人選!
不過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給這個宋人當妾?
“若是正妻,倒還好辦,可是爲妾……”
“我堂堂華夏男兒,正妻自然是要娶大宋女郎的。倒是娶妾,高麗、日本、遼國、西夏……諸國美人,盡皆可納!”
聽得這少年如此志向,金富轍再度瞠目結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應付了幾句,答應葉楚替他務色,這才被帶到周铨的大帳前。
一入大帳,金富轍就感覺到裏面氣氛有些異樣。
本來他以爲周铨會滿臉喜色,至少也得流露出些許春風得意之色,但是現在才發覺,周铨面色沉寂,仿佛有些不高興。
而白先鋒、董長青這二位被他認爲是周铨左膀右臂者,神情有些讪然。唯有周铨身邊的壯士,那個身材高大的巨漢,此時面色有些激動,正怒視着周铨。
“金大使,我性子直,不說廢話,貴國意欲聯姻,究竟何爲?”
不等金富轍判斷明白帳内的情形,就聽得周铨問道。
“鄙國大王見周制置少年英雄,生出愛才之心,故此有意聯姻。”金富轍幾乎是從齒縫裏說出這番話來。
但換來的卻隻是周铨的冷淡:“我不信,貴國國君非要我來,大約就是爲此事吧,那時他可從未見過我!”
“呃,是聽臣僚們說起制置出使遼國之事,便起此心……制置當世英雄,何必多疑,我國王妹,雖不及大國帝姬,卻也是一國貴女,況且制置也曾見過我國王妹,無論是德行容顔,都不至辱沒制置!”
周铨本來是闆着臉的,此時一怔,然後想到當日在行宮時曾經見到過的那位王妹,頓時恍然。
原來當初的“巧遇”根本不是巧遇,而是高麗國王王俣有意安排。
他略微有些尴尬,當時确實瞧到了王妹本人,那女郎羞澀的模樣,也确實令他多看了幾眼。
而旁邊的白先鋒董長青則對視一眼,他們可不曾知道還有這一出。
“周制置,聯姻若成,則兩家永好,宋麗敦睦,東海商會在我高麗,便可以出入無禁,制置當世英雄,這等事情,一言可決,何必猶豫?”金富轍又道。
周铨沉吟了一會兒。
若說他不心動,那是謊言。
一來那位高麗王妹,就算不是風華絕代,但也絕對不醜,姿色乃上上之選,到得周铨十八九歲年紀,若說不想成親,那除非是梁師成、楊戬的同行;二來若真與高麗聯姻,周铨有的是手段,将高麗從王姓天下變成周姓天下,他甚至有資本去角逐中原。
但立刻,一張面孔浮了起來,将高麗王妹趕出了他的印象之中。
他與耶律餘裏衍,是有同生共死之誼的,雙方也更爲了解,而且餘裏衍的性格,也更接近于另一世中的女子,與他更爲合契。
那位高麗王妹,再如何美麗,姿色也未必勝過餘裏衍,更重要的是,兩人根本不了解,周铨對她的印象,除了見面時她的羞澀之外,再無其餘。
至于娶高麗王妹有助于事業之事,周铨此時已經抛開了。
男子漢大丈夫,豈可爲這點理由,去禍害一個根本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的女郎!
要天下,憑智慧去争,靠力量去取,卻不能靠着和女人睡覺去拿。
隻不過,就這樣拒絕,會不會破壞剛與高麗達成的協議,讓自己此行陷入無功而返之中?
略一思忖,周铨啞然失笑:“原來如此,貴主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世上,唯愛恨不可爲市賈,金大使,可以回禀貴主……此事休要再提!”
金富轍瞪圓眼睛,一臉都是不敢置信。
他完全沒有想到,周铨竟然會拒絕!
這怎麽可能,要知道,福學容貌嬌美,天姿國色,金富轍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在親眼見到福學宮主之後還能拒絕于她。
可眼前這年輕人就偏偏如此做了!
“制置,制置,此用兩全……數全其美的事情,制置爲何不願化敵爲親,非要拒絕?”
周铨擺了擺手,心下越發堅定起來,他便是看中了王福學,要将之納入後宮之中,也絕不是因爲受高麗國王的擺布,而是出于他自己的需要。
“此事休要再提,若是貴國覺得未成此事,此前協議作廢,那麽我也不懼再做過一場!”
聽周铨如此說,金富轍面色一變,苦笑道:“鄙國隻是想要好上加好,與制置能更爲親近罷了,制置既不願意,那就當金某未曾來過罷了……隻是制置真不再考慮?”
周铨呵呵一笑,見金富轍這模樣,又看到董長青、白先鋒等人心有不甘的樣子,他心中一動:“金大使,你覺得我身邊的董先生、白先生如何?”
董長青與白先鋒一聽臉色就白了,慌忙道:“我二人皆有成親!”
“無妨,家中正妻,卻缺妾室……金大使,若是有合适人選,不妨爲媒,給我身邊二位先生爲妾室。如此一來,貴我雙方,豈不也是化敵爲親,甚至親上加親?”
董長青與白先鋒對望了一眼,唯有苦笑。
他們想要周铨來一場政治聯姻,結果卻是周铨要給他們安排政治聯姻。而且此時,他們算是體會到周铨方才的感覺了。
“咳,咳,家有悍妻,實不敢從。”董長青郁悶地說道。
“董先生不要,我要啊,我不嫌多。”葉楚插嘴道。
“你還年紀輕輕,就這麽急?”周铨一愣。
“大郎,可不算年輕了,我們都十八九了,該成親生子……大郎你别瞪我,你老人家我管不着,但我麽,十個八個總是要娶的!”
葉楚這話,讓周铨對他刮目相看:“你小子……竟然有如此雄心壯志!”
“他啊,早就說過,人生最得意之事,就是在戰場上擊敗各國寇敵,然後回家在床上繼續擊敗各國麗人。”
李寶悶悶地補了一刀,将他們這些少年私下裏的話說了出來,周铨哈哈大笑,旁邊的白先鋒與董長青隻能相對無言,裝沒有聽到。
最可憐的是金富轍,這位高麗使者此時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