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來,和約算是完成,高麗人也可以松了口氣了。
按照約定,雙方将開始交接錢糧與俘虜,交接的地址定在了木浦。此地距離濟州甚近,若是順風順水,甚至不需一日,青鳥号便可以抵達。即使是那些載人量大的慢船,有個兩日左右,也足夠靠岸。
所有的近四萬俘虜,一共換得贖金六十萬貫,再加上他們的兵甲、戰船抵價四十萬貫,故此這份和約達成之後,高麗人要拿出一百萬貫來。
不過考慮到高麗的統治有些不穩,東海商會同意,先将三千俘虜直接送至江華島,用于保護江華島上的行宮。
這協議達成之後,王俣的使者立刻飛奔而去,先至開城,将高麗國庫幾乎搬空。隻不過東海商會不要絹帛之類的東西,高麗實在拿不出足夠的宋制銅錢,便以銅、銀和金替代,再不足者,則以高麗參、皮貨、木材、苎布等充抵。
莫說高麗是個小國,因爲承平較久,未經大亂,所以其國庫倒還算是充盈,周铨在江華等了五天,便見一船船從其國庫中搬來的東西被運來,然後又運上青鳥号、玄鳥号等船上。
經此一事,周铨才知道,原來高麗銀礦不少,雖然比不上日本,卻也是一個貿易的好對象。
經過十餘個賬房計算,這些貴金屬價值約是三十萬貫,玉器之類的周铨是不要的,但是皮貨、人參他很歡迎,而且在給這些貨物定價時,所用的市場标準并非大宋汴京标準,而是高麗開京标準——離産地近,其價格總會便宜。
将之運回汴京發賣,價格至少要加一倍,若是運至日本賣,有些貨物的價格甚至會翻上兩倍,這些就不是周铨操心的事情了,如今挂靠在東海商會名下的海商有二十餘位,他們自然會将之處理好。
這麽算來,加上此前金富轍所言的賠款,實際上從高麗人手中弄到的财貨,價值應當在二百萬貫左右。這還不包括高麗人答應的一百五十萬石糧,鑒于高麗面臨戰事,糧食上周铨沒有逼迫太急,今年隻要五十萬石,另外一百萬石,可延至明年交付。
見高麗人交出财物交得爽利,周铨心中不免有些遺憾,或許自己該開個更大的口。
他卻不知,高麗王室笃信佛教,長期承平,又無甚大災,除了修建佛寺,幾乎沒有太多的用處,故此才積得國庫充盈,能夠短時間内拿出這一筆來。但若他真的開了大口,高麗王室要籌措起來,也殊爲不易。
正想此事,卻聽得外邊葉楚來禀:“大郎,高麗使臣金富轍來訪!”
金富轍這段時間沒少往周铨這裏跑,所以對他的到來,周铨并不意外,迎請入帳之後,寒喧一番,金富轍卻說要與董長青一會。
他們都是讀書人,想來有些共同語言,周铨不以爲意,便請董長青前來招待。
董長青領着金富轍在海邊走了幾步,金富轍忽然道:“如柏兄,有一事向兄台請教。”
“金郎中請講。”
“不知周制置如今可曾婚配?”
董長青聽得這個問題,當時愣了一下,心念電轉,口中說道:“制置今年不過十九,尚未婚配。”
“十九,那可正好!”金富轍道。
董長青似笑非笑:“莫非金郎中家中有女,意欲聯姻?”
“正是!”
金富轍答得這麽痛快,讓董長青吃了一驚,忍不住停下腳步:“金郎中,莫不是說笑?”
“此等事情,我哪敢說笑,我所說之女,其實非我家中,乃是當今大王幼妹,先王幼女,芳齡十八,性情端莊淑惠,姿容國色天香,正合爲周制置良配!”
董長青聽到聯姻對象竟然是高麗王妹,腦子裏頓時嗡的一聲響,千百個念頭幾乎同時浮了出來。
十八歲雖然稍大了些,但也不算太大,性情姿容若都可以,以其高麗王妹的身份,倒也配得上自家主公。
隻不過,以周铨身份,去娶一位他國公主,合适還是不合适?
而且董長青很清楚,雖然周铨接受了他們爲賓客幕僚,但若說信任,他與白先鋒在周铨心目中,還比不得葉楚、李寶、王啓年等陣列少年。象婚姻之事,極爲重大,絕非他這個賓客幕僚能做主。
但是,若能娶得高麗公主的話,周铨的東海商會對外擴張進程,就會大大加快,有了高麗一國的支持……
“此事重大,非我能定,不過我會盡力勸說,争取玉成此事!”董長青斷然道。
“既是如此,我就恭候佳音了!”金富轍松了口氣。
他終究是文人習性,沒有弄清楚周铨部下的組成。在他看來,身邊周铨幕僚的董長青、白先鋒二人,因爲是大宋太學生出身,算是周铨的左膀右臂,二人對周铨的影響力肯定比起那些随從少年要大。
卻不知董長青自己并沒有十足把握,想了想,請金富轍暫時休息之後,自己來尋白先鋒。
這個功勞,明顯不能獨吞,要找得白先鋒才成。
白先鋒聽得金富轍的來意,當時呆了一呆,然後道:“此事有一樣不妥,明公與大遼蜀國公主之事,舉世皆知,若是迎娶高麗王妹,明公豈可同意?”
“這便是我尋你的原因了,我一人勸說未必有用,銳之與我一起去,定然有用。大遼蜀國公主雖是對明公有情,但以大遼天子之尊,豈可将愛女嫁與明公!便是他願嫁,咱們大宋豈願明公去娶敵國公主?高麗向來事大稱臣,若明公娶了高麗王妹,可斷遼國一臂,爲我大宋獲一助力,朝廷内外,必定會樂觀其成!”
董長青說得白先鋒連連點頭,确實,娶高麗王妹的難度,比娶大遼公主的難度可要低得多了。
“但是蜀國公主可是撥給了明公一千精銳……”
“若能娶高麗王妹,何愁不得幾千精銳?莫要忘了,蜀國公主能給的支持終究有限,而高麗這邊,隻要替他們防住女真,莫說一千精銳,五千一萬,又有何難?”
白先鋒對此有些不以爲然,遼國的皮室騎兵還算有戰力,高麗人的戰力麽,實在不敢恭維。
“你便是信不過高麗精銳的戰力,也當信得過明公的練兵之能!”董長青稍稍放低了些聲音:“那些怯懦如雞的高麗人,在明公麾下半年,也能成精兵強将!”
白先鋒最後一點疑慮也沒有了,不過略一沉吟,他又道:“此事隻靠你我二人去勸,還略顯單薄,我有一計,可請武陽出面相助,若得他言,事半功倍!”
董長青霍然驚覺,自己竟然将此人忘了。
武陽年過而立,周铨一向以叔視之,甚得信任,托以心腹,若能得到他的支持,确實能夠增加說服周铨的可能性。
二人立刻又同來尋武陽,隻不過武陽向來在周铨左右,所以他們先請葉楚去喚,過了會兒,武陽才出現在他們面前。
聽二人說了來意,武陽撓了一下頭:“不妥,我觀大郎不是那種會在此事上受人左右者。”
說服武陽,白先鋒自然也有說辭:“武兄,你爲明公之叔,乃是長輩,你覺得明公如今基業已成,卻無子嗣,是否妥當?”
武陽神情一凝,又有些黯然。
當初周侗之子陣亡,就是因爲沒有留下子嗣,讓武陽自覺對不起周侗,消沉了很長時間。
“明公有時會輕身犯險,比如此次高麗之行,大可不必,但他還是來了,若有子嗣在家坐鎮,則上下心安,内外無事。明公與大遼公主之事,三年五載間,隻怕見不得結果,武兄,你身爲世叔,怎可不過問?此非爲私,亦是爲公!”
武陽撓着頭,他向來寡言少語,論起舌辯之才,肯定是比不得白、董二人,因此已經被二人說服了。
“你們要我如何去說?”他問道。
“也不必如何說,過會兒我們去說,明公向來樂于傾聽衆人意見,到時你幫敲敲邊鼓即可!”白先鋒精神一振。
他們商議已定,便一起來見周铨,周铨此時正在查看賬簿,聽董長青說有正事,便将賬薄放到一邊,笑着問道:“方才金富轍來了,然後董先生說有事,和高麗有關?”
“有些關系,明公,我有一事難決,想要請明公指點。”董長青道。
“哦?”
“私情與國事,何者爲大?”董長青道。
周铨聽得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與自己有關,隻是琢磨着,董長青與金富轍交往久了,莫非有了私誼?
因此他道:“國事爲大,董先生何必問我?”
“昔日霍去病以匈奴未滅而不成親,若是當時漢軍上下,盡皆如此,郎君以爲妥否?”
“匈奴未滅,何以家爲,雖是壯烈,但若人人如此,匈奴民口滋孽,漢人則斷代滅種矣!此事爲勵志警句可也,卻不能逼迫人人行事,限華夏之嗣而壯胡虜之種,豈可久之!”周铨心中一動,莫非董長青是要成家了?
“大善。既然明公如此說,那麽恭喜明公,賀喜明公,高麗國王欲嫁王妹與明公!”董長青笑道。
周铨頓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