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草莽出身,靠着投靠周铨比較早,這次又立了功,所以才撈到這濟州的治安官當。放在大宋,他可就是一州的總捕頭,當真是作威作福的角色。
卻不曾想,任命才出,轉眼間就出了問題!
“别慌,有何事?”周铨看他這模樣,笑着安撫道。
“高麗人,那些高麗人跑了數十個,他們奪了一艘船,出海逃走了!”
逃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拓俊京。
周铨的到來,導緻濟州又陷入一場新的混亂,原本高麗人是交由日本人盯着的,但是當餘陽、黎清和何順的手下,對忠于盧進義的真賊動手之時,日本人覺得又有機會了,他們乘機再度開始打劫,隻不過他們隻敢打劫土人,對宋人還是不敢動手。
這一打劫,自然就放松了對高麗人的控制。于是高麗人又乘機作亂,殺了二十餘個日本人,搶了一艘船,拓俊京等上船逃走。
大多數高麗人又被抓住,但走脫的拓俊京卻是高麗大官,何順得到這消息頓時慌了。
盧進義的手下抓的抓殺的殺,現在他們能控制的隻有不足兩千人,這些人要壓制日本人,看守高麗人,還得盯緊了土人,處處捉襟見肘。若是高麗王國再派大軍來征讨——這幾乎是一定的事情,恐怕這剛到手的濟州島,就要再換個主人了。
聽得何順的禀報,周铨倒不急。
隻是對何順等人的能力,他有了更清醒的認知,好在任用何順、餘陽,也不過是臨時之舉,等到有了合适的人選,自然會将二人替換掉。
略一沉吟,周铨道:“看來我要再回武清一趟,從大宋是調不到人手了,但從遼國那邊還可以調些人手來,不用太多,隻須讓高麗人知道,契丹人也在此事上伸了手,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
“可若是高麗人在這之前就到了呢?”黎清也有些發急。
“你隻管放心,高麗人奪去的船是老式宋船,如今又不是順風,他少說需要三五日才能回到高麗開京。高麗朝廷,有類于我大宋朝廷,諸官争功攬權内鬥不止,他們肯定先要争吵一番,确認是誰緻使濟州丢失。等找着這替罪羊之後,他們才會調動大軍,準備軍械糧草戰船又要花上一段時間……算起來,他們能在明年開春之時出兵,就已經是神速了!”
周铨的分析,讓衆人心中的緊張頓時散去了大半,此時才是十月底,到明年開春之時,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
“我将武叔留在這裏,還有葉楚,他二人負責島上防務和整訓軍卒,有個三個月,可以練出一支數百人的成型部隊。我自己去武清,大約……二十天左右就會回來,那時肯定會帶來援軍!”周铨又說道。
這一下,他們徹底安心,何順臉上的驚容也完全沒有了。
在他們看來是無解的難題,但周铨稍作分析,便找到了關鍵之所在。
高麗現在最大的敵人是女真,他們向遼國稱臣,若是遼國向高麗施壓,高麗絕對不會爲了濟州這塊遠懸于海外的島嶼,全面觸怒遼國。
特别是現在占據島嶼的是宋國人,高麗還要擔心,宋國人背後是不是大宋朝廷,再加上拓俊京回去肯定還要提日本人,那麽東亞諸國中,宋、遼、日本攜手,高麗要擔憂的,恐怕不是區區一個濟州島,而是自己的存亡了。
“聽衙内一番話,當真同撥雲見日一般,讓人霍然開朗!”黎清聽完周铨分析後贊道。
這是在拍馬屁,何順暗暗鄙視了一番,然後直接拜倒:“小人方才吓得六神無主,以爲就有一場大禍,可衙内這話,讓小人敬服得五體投地!”
黎清目瞪口呆,暗贊了一聲,這厮果然馬屁神功更在自己之上。
周铨懶得理睬他們,交待了幾句,便出去招呼東海甲号上的船工水員們吃飯。黎清與何順各自有事情去忙,便未曾随行侍候。兩人一起出屋子之時,黎清笑道:“何兄弟,如今你是濟州總督府總捕頭,怎麽還能象方才那般模樣?”
何順撇了撇嘴:“黎總督,兄弟也想得個總督做做……你是嫉妒我可以下拜,你自家卻拜不下去吧?”
兩人勾心鬥角之事,周铨并無興趣。他在濟州隻呆了兩日,這兩日裏帶着陣列少年在五國城周圍轉了轉,特别是規劃了一番港口的基礎設施和防備設施建設。緊接着,東海甲号便再度啓航,向着武清進發。
因爲風向和風力的緣故,從濟州返回武清,花費了更多的時間。當他們抵達時,一向注意自己形象的周铨,都有些憔悴了。
武清,蜀國公主府。
這是餘裏衍的府邸,依着一處緩坡而建,在最高處,還建了一座塔。餘裏衍平日裏偶爾會來塔中禮佛參拜,但實際上,她是到塔上高處,向着東南海面張望。
東海甲号再度抵達時,她便正在塔上張望,當看到這艘熟悉的船時,她的心整個揪了起來,臉色也變得煞白。
前些時日,使女擦拭之時,周铨送她的玻璃壺無故自裂,當時她就覺得是不祥之兆。此時周铨的座船,無約而來,讓那種感覺再度浮起。
她迫不及待從塔上跑了下來,但出去之間,又有些遲疑。
若是好消息,她快點跑去,自然是對的。但若是壞消息呢?
餘裏衍心中不免有些惶恐,她怕是壞消息,甚至想要躲避。
足足思忖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緊了牙,鼓足勇氣,向着公主府的正堂行去。
無論是好消息壞消息,都會第一時間送到她的正堂,在那裏她會知道一切。
不過在正堂才等了片刻,她又心急如焚,實在等不及了,叫來一輛人力自行車,便向碼頭而去。
當她抵達碼頭時,東海甲号也已經靠港,一個個人正從船上出來,餘裏衍一眼就看到周铨。
原本空落落的心,在看到周铨時突然安定了,餘裏衍坐在自行車上,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很是傲驕地一揚下巴:“回去!”
“殿下,已經到碼頭了……”
“我說了回去就回去,你不曾聽清楚嗎?”餘裏衍又哼了一聲。
車夫苦笑了一下,隻能調轉車頭,又向公主府行去。
“讓我這麽擔心,總得讓你吃吃苦頭!”餘裏衍心裏這樣想。
不過雖是如此,當她回到府中後,第一件事情,還是來到了周铨贈送的穿衣鏡前,換上了同樣是周铨贈送的衣裳。
在鏡子前面美滋滋地照來照去,覺得自己模樣收拾得已經到了極緻,餘裏衍側耳聽着外頭的腳步聲。
若是腳步聲傳來,定是周铨來求見。
但她聽了很久,卻仍然沒有腳步聲,她心中急了,周铨這厮來武清若不是見她,會是做什麽?
莫非是方才在碼頭時,自己調頭不顧的事情被他看到了,他心中生出怨意?
陷于熱戀之中的人,無論男女,總是疑神疑鬼患得患失,餘裏衍如今也不過是一位少女,放在周铨的另一世,連法定婚齡都離得遠着,被這種情緒所煎熬,終于按捺不住,準備丢了少女矜持,主動去尋周铨了。
可是才一出門,就看到周铨抱着胳膊,倚靠在牆上,微閉雙目仿佛是在打盹。
餘裏衍驚訝地“啊”了一聲,結果驚動了周铨,周铨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你怎麽進來的?”餘裏衍豎起眉。
“當然是走進來的!”
“我的侍衛呢,我的使女呢!”
“你覺得他們會攔我麽?”
餘裏衍恨恨地咬起貝齒,這些家夥,全都背叛她啦!
能不背叛麽,且不說周铨每次來都出手大方,将餘裏衍身邊人打點得妥妥帖帖,就是餘裏衍對周铨的那态度,隻要有眼睛的人都明白,她的一顆心呀,已經完全系在了周铨身上。
攔着周铨,豈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不但得不到公主殿下的歡喜,沒準還要招來她的怨恨——被殿下抽鞭子可以拿賞錢,被她怨恨,卻是什麽都沒有,隻有苦頭。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到明年春日,使團返回之時,你再來接他們麽?”餘裏衍被周铨的眼睛瞄着,心已經怦怦直跳了,覺得自己象是被猛虎盯住的小兔子,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甚至連逃走的念頭都沒有。
周铨疲倦地搖了搖頭:“出了些事情,需要你幫忙,故此來了。”
餘裏衍頓時喜氣洋洋,能幫上周铨,實在是她最開心的事情:“什麽事情,你說,你快說!”
“記得我上回和你提的耽羅麽,我如今将它拿下,還改了個名字稱之爲濟州,如今這是我的地盤了,隻不過高麗人似乎不太樂意。”周铨簡單地說了一句。
餘裏衍還待再問,可是疲倦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襲擊了周铨,他沒有精力過多解釋。
“喂喂,你怎麽了?”
看到周铨如此疲倦的模樣,餘裏衍有些慌了。
“沒有大礙,在船上這麽長時間,吃不好睡不好,身體有些倦罷了,放心,沒事,現在,我需要你幫個忙……”
“你說!”餘裏衍不顧周铨滿身的汗味,上前扶住了他。
周铨吃力地睜開眼,然後一笑:“借你的床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