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聲和厮殺聲,驚動了高屋與石橋等日本人,他們紛紛從船裏跑了出來,向着外邊觀望。
然後看到大隊的人從小船上跳入水中,或遊或走,雜亂無章地搶上了岸灘。
黎清給盧進義獻上的計策沒錯,耽羅國小力弱,其國百姓,連日本人都認爲矮小,可見身高狀況。哪怕是精壯男子,在宋國青壯面前,也如同少年一般。故此,耽羅人的戰鬥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他們的運氣卻不太好,因爲耽羅星主發覺宋國屢有船隻前來窺探,所以将高麗人搬了來,雖然不多,隻是三百餘人,但畢竟是正規軍隊。當拓俊京下令這些高麗軍人列陣迎擊之時,正是梁山寨之人沖上岸之際。
雙方便在岸畔灘地上展開一場血戰。
梁山寨都是青壯,無奈相互配合卻是不熟練,而且他們乘船已久,比不得高麗人在岸上歇了兩日。海邊地勢,又令他們人多的優勢一時間發揮不出來,竟然給他們趕下了海。
但當大船搶到碼頭之後,盧進義當行提刀跳下,戰局頓時轉變。随在盧進義身邊的都是最精銳的悍匪,而高麗人徒有其表,他們的戰鬥力實在有些欠缺,尚比不得大宋廂軍,被他帶隊從側面一沖,頓時崩潰,直接退出了半個碼頭!
“宋人,是宋國發兵打過來了!”
“是宋國人!”
高麗人驚恐地大叫,臉色慘白,一個個都象失去了魂魄一般,就連軍官都是這模樣。雖然也有些軍官試圖挽回局面,重新組織好陣型,結果卻是被潰軍所裹脅,甚至是被部下推翻踩倒。
“将軍,将軍,怎麽辦,守不住了,怎麽辦?”
那位所謂星主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驚惶失措地大叫起來。
整個耽羅島上,也不知有沒有十萬人口,他能聚攏在這港前的兵力,最多就是兩三百人,可是攻來的宋人卻超過兩千,又将高麗人擊潰,他的那些部下,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糟糕……對了,還有那些日本人,來人,帶我去那些日本人那兒,告訴他們,隻要他們願爲我作戰,每人都有重賞!”
拓俊京參與過高麗與女真人的戰争,面對這種潰敗情形倒不是太慌張,畢竟經曆慣了。他腦子一轉,想到一策,當下帶着自己的部下,向日本人那邊靠過去。
日本人正在船上看熱鬧,時不時還指手劃腳點評一番,此時日本其實也太平已久,他們雖然是口氣大,實際上不少人雙腿都在發顫。
就在這時,看到高麗人向他們這邊退了過來。
日本人頓時就炸了。
“這怎麽回事,他們向我們這邊來做什麽?”
“這豈不是嫁禍江東之計,這些高麗棒幹得好事!”
高屋與石橋臉色也白了,他們建功立業的心思,在看到方才的血腥厮殺,已經有些動搖,現在看戰場向自己這方移來,更是駭然。
“船上的日本人,高屋,出來,若是爲我們作戰,重重有賞!”沖到日本人停泊的海邊,拓俊京叫道。
“什麽?”
“殺退這些海盜,一人賞一貫錢,一貫宋錢!”拓俊京叫道。
強調是宋錢,因爲大宋鑄的銅錢,如今是東亞一帶的硬通貨。
聽得這消息,高屋與石橋二人對望了一眼,他們身邊的日本人一個個眼前都發綠。
自班田法解體以來,整個日本就陷入某種貧困當中,對于财富的渴望,讓這些人忘了恐懼。這也是島民的心态,隻見小利,不見長遠。
“高屋君!”石橋低聲道。
“噓,那是宋人,而且宋人人多!”高屋三角眼中閃動着狡狯的光芒:“與其和失敗者一起血戰,倒不如加入到勝利者的一方!”
石橋呆了:“這……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難道我們不與強者站在一起,反而要和弱者一起死嗎,石橋君,高麗人可沒有真的給我們什麽好處,而我們正要和宋國人打交道!”
石橋其實也沒有意見,隻是一時間覺得不妥,但想明白利害之後,他嘿嘿一笑:“确實,高屋,那我們就做吧!”
拓俊京等得心焦,他的部下勉強維持住陣型,将梁山賊擋住,但是支撐不了多久。好在這些宋人看起來并不是正規軍,不少人都忙着去劫掠港口,隻要日本人願意加入……
那時讓日本人與宋人厮殺,自己想法子上船,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到國内去報警!
雙方各懷鬼胎,隻不過日本人動作更快一些。
随着高屋與石橋的命令發出,日本人全都拿出長刀竹槍,向着高麗人殺了過來。
拓俊京還打着日本人幫他殿後的主意,卻不曾想,這些日本人毫無道義可言,竟然幫助宋人來夾擊他們!
原本高麗人的防線就隻是勉強維持,現在腹背受敵,頓時徹底崩潰。那耽羅星主見勢不妙,扔了自己的冠冕,乘亂就逃,他是一副土人模樣,矮小佝偻,故此梁山寨之人也沒有在意。
高渾殺得興起,直接将上衣脫了,露出一身腱子肉,手執長柄樸刀,嗷嗷叫着向逃散的高麗兵卒劈去。他迎面正遇到拓俊京,見此人服飾華麗,又拎着劍指手劃腳,便知道他是高麗人首領,當下獰笑道:“此棒屬我!”
原本有幾個梁山寨人要與他争功,聽他一吼,笑着避開。
拓俊京倒是不懼,他親自上陣與女真人激戰過,見過比高渾更兇狠的敵人。此時他心中唯一覺得懊惱的是,爲了防止女真人入侵,高麗的精兵都放在西北,跟他來的都是王都裏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這才被這群明顯是草寇模樣的宋人殺得崩潰。
事實上若他帶來的是真正的高麗精銳,哪怕處于人少的不利局面,也可以憑借堅陣抗衡,至少不會給宋人一夾擊即散。
隻不過高麗人對中國人很了解,知道宋國不大可能對耽羅動手,所以當聞知耽羅這裏有些異常之後,他們并沒有調派精銳,隻是調來了這些樣子貨。原本以爲,虛驚一場,意思一下就行,卻不曾想,一來就撞上了宋人來襲!
樣子貨遇到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梁山賊,人數相當的話還可以戰而勝之,可如今不但人數少,背後還有日本人捅一刀!
而耽羅人完全派不上用場,日本人雖然動手,卻不願意去啃硬骨頭,因此他們佯作追殺耽羅人,實際上卻是沖到港口民戶之中去燒殺搶掠。
“我乃高麗樞密院别駕,高麗乃大遼屬國,你們這些宋人,膽敢入侵高麗之地,莫非就不懼我大遼向宋國開戰麽?”他雙手握刀,聲色俱厲地喝道。
“咦,這個會說漢話。”高渾聽得他嚷嚷,哈哈一笑道。
盧進義砍翻了兩個高麗兵士,聽得他的大笑,當即叫道:“正好,高兄弟,活擒他!”
“放心,這般雞豕般的高麗人,且看我手到擒來。”
高渾掄刀便剁了過去,拓俊京橫刃格擋,隻覺得虎口劇震,兵刃幾乎脫手飛出。
“好大氣力!”
一股恐懼向拓俊京襲來,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又來到了與女真人的戰鬥現場。那些女真人,不但狡猾兇悍,而且力氣極大,他數次征戰中,都遇到這種在力量上完全壓制他的對手!
“跪下,我家大哥饒你不死!”高渾卻毫不在意他的力量,向前逼來,拓俊京的親衛上來阻攔,給了拓俊京緩過一口氣的機會。但是高渾隻一個突擊,那兩名親衛就一死一退,拓俊京再度曝露在高渾的刀口之下。
拓俊京心念猛轉,在爲國盡忠與保命兩者間選來選去,然後舉起刀,撲向高渾,狠狠砍了一刀。
這厮有這種勇氣,倒讓高渾很意外,雙方兵刃再度交擊,高渾隻覺得手中一公,拓俊京的兵刃飛了出去。
“非是臣無能,實是宋人高達八尺,微臣力不能敵也……我降,我願降!”拓俊京向着北面悲憤地大叫,叫聲未落,他就跪在了地上,舉起雙手,向高渾表示要投降。
他這一投降,高麗軍士頓時就全失了鬥志。
至于耽羅人,早就整整齊齊跪在邊上。
唯一還有可能生出變故的,隻有日本人了。
放出近半手下去劫掠港口,乘餘一半,則向日本人的船圍過去,将日本人逼得到了海邊。
“宋國将軍,我們是朋友,朋友,方才我們幫你們作戰了!”高屋與石橋慌忙出來大聲叫道。
“我們才不是……”高渾正待否認自己是什麽宋國将軍,卻被盧進義一把堵住了嘴。
“咳,我乃大宋伏波将軍盧進義,奉我們大宋天子之命,前來征讨不臣之賊,你們這些日本人,既然心慕王化,還不快快棄械投降!”盧進義叫道。
宋國畢竟對周邊國家頗有威懾力,他雖然下了決心要當反賊,卻還想着借助着宋國的聲望。
那些日本人并不知道他們是宋國的反賊,在日本人想來,這麽多大船,又有麽多“武士”,肯定是宋國朝廷派來的。
他們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還是高屋叫道:“我們在日本也是官員,還請将軍爲我們留些體面!”
“那好,你們當中的官員可以保留武器,至于其餘人,都放下武器!”
這一次,日本人依言而行。
看到最後可能發生的意外也沒有了,這一份基業,終于緩緩到守,盧進義哈哈大笑,隻覺得躊躇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