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到耽羅來,還要煩勞星主費心了。”那細長眼睛的男子說道。
“自然,自然,我定會爲将軍效力!”佝偻矮小的男子一臉谄媚。
他是如今耽羅郡郡守,八年之前,高麗變耽羅爲郡,不過還是任命他們付氏爲郡守。但與此同時,高麗也派駐軍士,名爲保護鎮守,實際上是監督。
“随我來的,還有三百軍士,你要安排好來,莫要怠慢!”細長眼睛男子又道。
此人姓拓,名俊京,乃是高麗國樞密院别駕,乃是當今高麗國王的親信。
聽得他的話,耽羅郡守,也就是所謂“星主”點頭哈腰地道:“拓别駕放心,下官早就準備好酒肉……”
他話未說完,卻看到拓俊京目光向着一隅瞄去。
碼頭之上,一群穿着木屐的人,腰間挂刀,剃着各種各樣的發型,正在向這邊指指點點。
“那是什麽人?”拓俊京皺眉問道。
“哦,是日本國商人,他們前日到的耽羅,在此稍事補給,将會前往宋國。”星主道。
“哼,帶刀的商人?”拓俊京面色微變。
日本乃是海東大國,高麗在曆史上沒少吃過日本的虧,故此對于這個國家,他們甚爲忌憚,也有着本能的警惕。
“那邊幾艘船,都是他們的?”拓俊京又問道。
日本的造船技藝并不算高明,他們往來東海,想要可靠一些,一般都會選擇乘宋國商人的海船。拓俊京注意到那幾艘海船,都是中國式的硬帆,因此猜測道。
“是他們來的,不過是宋國商人的商船。”
“你在上奏朝廷時所說的宋國商船,就是這個?”拓俊京又問。
他此次來耽羅,并非無因,否則以他身份,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就在近兩個月前,耽羅星主上奏高麗國主,稱有宋國商船頻繁出沒于耽羅附近,甚至靠岸停泊,但除了補充水和食物之外,并沒有什麽貿易産品,看起來不象是來做生意,反倒是窺看耽羅虛實。
得到這個消息,高麗大爲恐慌,他們現在對遼稱臣,但也與大宋保持着友好的關系。隻是耽羅不同,乃是他們新近吞并的土地,無論是遼國還是大宋,對此都未允承認。
而且隔海相望的日本,據聞也對這座島很有興趣,時不時會有日本海盜飄至此處,騷擾耽羅的安全。
“不是,那些船……有些怪!”
“怪?”
“是,他們的船形态,還有帆……”
耽羅星主說不清楚究竟怪在哪兒,拓俊京哼了一聲,然後指了指那邊正在指指點點的日本人:“找幾個能說話的,帶他們來,我有話要問!”
不過可惜,他卻找不着會說高麗話的,倒是有位身材稍高、服飾稍好的日本人被帶來,不卑不亢地向他行禮,用宋話說道:“不知官人召餘有何事相問。”
“你們這許多人來此,是爲何故?”拓俊京同樣用宋話問道。
雖然兩人的口音都很詭異,但此時華夏語言文字,乃是整個東亞世界的通用語言文字,連猜帶聽,倒是能分辨出雙方表達的意思。
“餘等來自日本河内國,是爲與宋國通商而來。”
“與宋國通商?你們日本不是頒布了三大禁嗎,怎麽還敢來與宋國通商!”
安史之亂後,日本斷絕了與中華的往來,先後頒布三條禁令,即渡海制、禁購令與定年紀。此三條禁令,第一條是限制日本人前往中華,至使一些到中華朝聖求法的僧人,隻能依賴商船偷渡;第二條則是對宋國商品未經官府定價,無論誰都不得購買,這限制了宋朝商品的輸入;第三條歸定宋國商人往來兩國的時間,同一批商人必須隔兩年以上,才可再赴日本,這限制了宋朝商人抵達日本。
那日本人聽到拓俊京提起三大禁,臉色變了,他沒有想到在此遇到高麗官員,而且這官員竟然還很熟悉日本的事情。
“餘等來時,得到朝廷的許可,朝廷内的公卿,對宋國近年來的新物産很有興趣。”
所謂新物産,就是雪糖、自行車還有玻璃器具等奢侈品。宋國的商人嗅覺極爲靈敏,當這些東西在宋國内漸流行後,立刻就有商人将之運至日本。雖然日本官府将它們的價格都定得非常高,可是平安京等大城中的公卿貴人,還是趨之若鹜。
讓他們有些惱火的是,宋國販賣這些物品的商人,對于日本的刀具、折扇等傳統出口産品并無興趣,這些東西,他們隻換三種:金、銀、銅。
雪糖的價格,幾乎等同于同等重要的白銀,而那精美的玻璃器具價格,則與同等重要的黃金相當。若是沒有黃金、白銀,銅也行,但日本産的銅錢不要,隻要銅錠。
這樣賺錢的生意,自然勾動了某些權貴人家的貪心,再加上有心人的唆使,象現在這些日本人,就是日本著名的武家源氏的一支派來的。
但對拓俊京,這日本人當然要保密,因此他将之推與朝廷的公卿。
“原來如此……倒是這麽回事!”
拓俊京信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因爲日本人來得太多,而且都帶了兵刃。
他警告這些日本人在耽羅要守高麗法律,那日本人身邊一人聽得一揚眉,卻被那日本人按住,口中唯唯喏喏而已。
他退下之後,身邊一人忍不住道:“據餘所知,耽羅亦曾向我國朝貢,我國曾允諾保護其之地位,高屋君,你爲何不據理力争?”
“我們此行,目的不在耽羅,而在大宋,不可節外生枝。”被稱爲高屋君的日本人道。
“耽羅隻是小國,舉國也隻有幾百兵卒,并且矮小懦弱,隻要我們一個沖殺,便可以盡數擊潰。占據耽羅,我們今後無論是經略高麗,還是窺視中原,都有一處前哨!”
“石橋說的是,但是高麗人派來了援軍,你們沒有注意到嗎,足足有三百人,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我們首要目的是抵達達宋國明州或者密州,向宋國沿海制置使遞交國牒,等完成任務之後,再回到這裏,如果高麗人離開了,那麽我們再立此功勳!”
高屋、石橋都是源氏分支,但他們這些被派出來的人,自然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但這二人的野心卻不小,隻想着立下功勞壯大家名,爲此不惜冒奇險,甚至将源氏家族都卷入其間——這也是日本國的一貫傳統。
因爲耽羅國小,所以并沒有太多的空間給這些日本人居住,他們大多數時候還是住在船上。原本他們是準備在耽羅呆上幾日,補充了食物和水之後就動身出發,結果還沒有動身出海,就被海上的一片雲帆吓住了。
足足十餘條大船,向着耽羅駛來!
這十餘條大船,都是宋國的帆船,最大者約有五千料,小者也是八百料,它們排列在海上,看起來極有氣勢。
此時正值清晨,天空蒙亮,耽羅人發覺這許多船之後頓時駭然,立刻發出了警報。
以前宋國海船來耽羅的次數也不少,甚至宋國的水師也偶爾會巡航耽羅海域,但是一般都是一二艘船,象這樣十餘條大船者,從未有過!
“哈哈哈哈……周铨倒是有些本事,沒有想到海上他也能有這樣這樣的奧妙……不過如今卻方便了咱們!”
盧進義站在五千料的大船之上,望着越來越近的耽羅島,滿臉興奮地說道。
不隻是他,所有人都極是興奮,畢竟在海上飄了近十日,終于抵達目的地,有誰不歡喜的!
“當真是老頭保佑。”小乙在他身邊道。
“确實是,這些時日天氣也好,沒有什麽大風大浪,咱們從梁山一路打到密州,朝廷也沒能攔住……現在朝廷調集大軍,也隻能跟在咱們身後吃屁!”綽号高腿子的高渾道。
他是盧進義的鐵杆兄弟,在火并王倫之後,他就從原來有名無實的二當家的,變成了現在真正的二當家。
“發旗語,告訴兄弟們,準備開仗,咱們梁山泺的好漢,如今在這海上,依然可以稱王稱霸!”盧進義叫道。
旗語便是周铨在海州創設的,一經确定,立刻就在海上流行起來。盧進義他們打到密州,劫掠闆橋鎮,奪到手的海船足足有九艘,甚至又從大宋水師手中奪到了五艘戰船,再加上那密州人黎清獻上的兩艘海船,湊足了十六艘船。被他以财帛子女所動同時在大宋呆不下去了的強人,一共是兩千五百人,随他一起上船出海。
不過海上雖然沒有遇到大風浪,卻還是迷失了兩艘船,好在隻是小船,船上人員也不多,并不影響他們的實力。
“耽羅那邊有人來了!”看到岸上隐隐有些慌亂,然後有三艘船出海,向着自己這邊船隊過來,小乙叫道。
“比我們最小的船還小……休要理他,若是膽敢接近,直接撞沉!”盧進義意氣風發地道。
那三艘船,就是耽羅的全部水師,耽羅星主得到消息,自己飛快地去尋找拓俊京。
拓俊京聞訊之後,與他趕往碼頭,所看到的,卻是來自宋國大船,将耽羅的三艘小船盡數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