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
原本在水中掙紮沉浮,看起來不通水性的周铨,此時從深水中遊出,水性雖然比不上他們,但也分明不弱!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拿着短刃,正适合水中貼身搏鬥!無論是誰,隻要靠近他,被捅了一刀子,鹹澀的海水浸泡到傷口,滋味比起受刑好不了多少。
那水員吃痛,手頓時松開,他驚慌地吐出一串泡泡,正準備浮上去,結果周铨過去,在他的一隻腿上又是一刀。
那水員水性很好,一手一腳受傷,卻還能在水裏掙紮上浮,隻不過這一來,他已經失去了戰鬥力。
緊接着,周铨又遊向剩餘的水員,正是那綽号胡子的家夥。
胡子看到周铨過來,如臨大敵,仗着自己水性勝過周铨,用力蹬腿擺腰,魚兒一般想要避開,但才一動,一隻有力的胳膊牢牢抓住了他的頭發,将他猛然扯住。
他仰着頭,看到的是張順一連吐出三個泡泡。
将這厮拎着浮出了水面,張順大口大口喘氣,隻覺得自己肺都要憋出血了。
然後看到周铨也浮了出來,還抱上一塊身邊的浮闆,嘿嘿笑了笑,絲毫沒有懼色。
“你小子,水性有大長進啊。”張順忍不住叫道。
當初五丈河才多少水,周铨就幾乎淹死在其中,若不是他救出來,早就一命嗚呼了。
可現在,在大海裏周铨不僅可以自己遊,甚至還可以極爲逼真地将敵人引出來!
就是張順,剛才也被周铨蒙了過去。
周铨咧嘴笑了笑,換了原本的周铨,在這海裏自然就是旱鴨子,絕無幸免的可能。但現在周铨是他,他雖然遠遠比不上張順的水性,可在海裏飄上半小時不沉,還是能做得到的。
更何況在知道自己取代原本的周铨,就是因爲水的緣故之後,“周铨”便強化了遊泳訓練。
此時大船上放下的小舢闆也飄了過來,七手八腳地要先将周铨拉上去,不過周铨一揮手中短刃,将衆水員驅開,自己爬上去後,坐在一邊哆嗦。
海水太冷了。
然後,張順拽着俘獲的那水員,将之推上船後,周铨立刻用刀逼住。
别的水員看得面面相觑,有一人道:“衙内這是何意,他下水來救你,你卻這般模樣?”
“救我?呵呵,若不是我早有防備,隻怕已經給害死了……這三人,你們很熟麽?”
“衙内,衙内,有什麽話好好說……”
馮延壽此時臉色發白,他比别的水員知道的多些,隻是沒有想到,這幾個家夥竟然真敢在海上下手。他心中暗恨,但此時卻不得不出來。
“我道海州賊爲何能在此逍遙縱橫,原來在水師之中,竟然有他們的同黨!”周铨咧開嘴,森然一笑。
馮延壽心中一凜。
海州賊表面上隻是海盜漁民,實際上與廂軍水師多有勾連,甚至有的時候,廂軍水師也會打着海州賊的旗号外出辦事,這是他很清楚的事情。
“馮巡檢,今日助我将海州賊潛伏于水軍中的同黨一網打盡,實在是功不可沒,我雖然年少,卻也有上折奏事之權,少不得要上奏朝廷,爲馮巡檢要一份潑天大的功勞來!”周铨又道。
馮延壽頓時大喜,然後喜憂參半。
當賊哪有當官好,他看了周铨與張順的水性,再想想大船之上,武陽雄壯的體魄,便知道哪怕他們十餘人能夠同心,将這些人都扔進海裏去,隻怕也會有一二個掙紮上岸者。
到那時,等着他們十餘人的就是抄家滅族。
更何況,馮延壽十餘人并不同心,動手的三人,其實原本不屬于這條船,乃是魏德彪借口要派人拍周铨馬屁,這才調到他船上的。
誰知這三個不是來拍周铨馬屁的,而是來要周铨性命的!
念頭飛轉之下,馮延壽便下定了決心,魏德彪給了他一點好處沒錯,但哪裏比不得上周衙内慷慨大方,而且當賊,哪裏比得上當官!
當賊要搶百姓,還得擔心受怕,當官要搶百姓,自有朝廷巧立各種名目。
“衙内慧眼如炬,大智大勇,引出了廂軍中的海州賊……還有一人,有極大嫌疑,這三名海州賊,都是鹽場主事魏德彪強行安插在我們身邊的,這魏德彪,定然也是海州賊!”
馮延壽二話不說,就将魏德彪賣了,他身邊的那些水員,也是拼命點頭,而且還有人下水幫忙,與張順一起,将被周铨刺傷的那家夥也抓了過來。
他們用纜繩将這二人牢牢綁住,用力之緊,這二人哀求告饒都沒有用。
待張順也上了船之後,他們向着大船劃去,大船早已下錨等着,抛下繩梯,等周铨與張順先上去後,再用繩索将兩俘虜吊了上去。
一上船,王啓年将自己的衣裳給周铨披上,然後上前就是一腳,踹在那綽号胡子的水員身上,那水員吐了一口唾沫,滿臉兇色:“狗子,有種就給爺爺一個痛快!”
“落到小爺手中,你想要痛快?”王啓年罵了一句,他看了看桅杆上面,正好有一個挂魚的魚鈎,他伸手摘了下來,然後直接用鈎子将那“胡子”挂了起來。
胡子雖然不怕死,可并不意味着他不怕痛,被那魚鈎挂起來,痛得他哇哇大叫,哭嚎不止。
“怎麽樣?”王啓年松了松鈎子,笑嘻嘻問道。
“休想我……啊!”
那胡子正待繼續嘴硬,王啓年又扯了一下鈎子,他到嘴的話被慘叫堵了回去。
“我問的又不是你,我問的是他,看他是不是也象你一般嘴硬,你們當中,有一個活下來充當證人就可以了。”王啓年笑了笑,再看向另一個俘虜。
武陽此時将周铨護在身後,替他擋着海風,周铨也不管那麽多,将外頭的濕衣脫下,換了王啓年的幹衣裳。武陽沉聲道:“大郎,你又在冒險!”
最初時武陽還沒有意識到,但現在,他已經可以猜出周铨的意思。
以周铨的性格,他就算是不待見魏德彪,至少表面上還要和對方敷衍一方,可是一直以來,周铨對魏德彪都是不假顔色,擺明了一副“我要對付你”的态度。這等情形之下,魏德彪狗急跳牆,隻能铤而走險。
在海州這一塊,對方能铤而走險的方法,就是動用海州賊的餘黨。
周铨隻是在釣魚,要通過魏德彪這地頭蛇,釣出海州賊的餘黨來,或許他還想通過深挖海州賊餘黨,再得到什麽好處,這就不是武陽能猜得出來的了。
聽得武陽的話,周铨一臉無辜:“哪有,我哪裏知道,對方會在海中動手,方才我落水,可是真的!”
“哼,回去之後,我自是會向你父親說明,以後我不再跟着你了,實在跟不住!”武陽負氣地道。
象周铨這樣冒險,實在讓武陽惱怒。
“武叔,你覺得我是那種不怕死的人麽?”見武陽真生氣了,周铨換了副笑臉問道。
武陽想了想,還真不能說周铨不怕死。
雖然不隻一次以身試險,但事後證明,絕大多數時候,周铨都是在有非常大的把握的情形下動手的。
無論是偷襲臘山寨,還是這一次,周铨手裏,都握着人所不知的底牌。
“昔日李世民,年方二十,便以五百人沖擊敵陣,取敵将首績于萬軍之中。光武帝劉秀,更是以十三人破敵陣,還有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舉……武叔,我想要成就一番事業,有些事情,不可避免!”
聽得周铨這話,武陽身體顫了顫,回過頭來,用驚駭的目光看着周铨。
班超隻是用來補足的,李世民、劉秀,才是周铨真正想說的!
此二人乃何許人也!
李世民雖非開國之祖,但是李唐建基,他功不可沒;劉秀出身雖是寒微,但再造大漢,中興社稷,他甚至比李世民都更強!
最重要的是,這二人都當了皇帝。
武陽盯着周铨,周铨卻是一臉坦然,兩人眼神相對,周铨沒有半點退讓之意。
是的,周铨想當皇帝!
從京師出來時,他就隐隐有了這個念頭,彭城之亂後,這個念頭變得清皙直來。
既然趙佶還有如今大宋的一批官僚都不成,爲何不讓自己來試試,至少,自己不會比他們差吧。
“大郎,這……一步邁出,恐怕會極爲危險。”
“做什麽事情不危險?”
兩人小聲對話,就在這時,那“胡子”和另一個水員,已經在王啓年的逼迫下,迫不及待地開始招供了。
正如周铨所想,這三個水員,果然與海州賊二曹操等有着極密切的關系,他們與海州賊、魏德魁勾結,幹着販賣私鹽的勾當。魏德彪以周铨來此徹查海州賊,要把他們販私鹽之事也查出來爲由,誘得他們想要下手除掉周铨。
口供逼了出來,又核對了一番,确認無誤之後,王啓年來到周铨和武陽身邊報告。
他二人說話時躲在一邊,沒有旁人聽到對話,衆人都在看王啓年施刑,見王啓年逼供如此輕車熟路,馮延壽對自己的選擇更是慶幸了。
手底下都是這般人物,這位周衙内,哪裏是他能招惹的!
“衙内,如今……是繼續上島,還是返航?”馮延壽也湊了過來,涎着臉向周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