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早已出了徐州府治下,他也總算能夠放松一下了。
“那周傥果然難纏,沒有想到他竟然能追上來,好在大哥及時斷尾,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的軍師活諸葛餘陽上得前來,心有餘悸地道。
史鶴苦笑:“早知他如此厲害,我決不地冒這個險……兩千餘人,給他吃掉一半,當真不愧是禁軍中悍将出身,二曹****得不冤!”
他們在魚台附近被周傥追了上來,一場接觸戰之後,史鶴就知不妙,連夜遁逃,留下從彭城中脅迫出來的千餘人,斷尾求生,這才擺脫了周傥。
“隻可惜了那些青壯和婦人,還有糧食!”一位頭目惋惜地道。
“還有千餘青壯,特别是那些金銀财物我們都帶來了,糧食什麽的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去附近州縣搶就是。”餘陽道。
史鶴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有這千餘青壯,何愁大事不濟。”
“朝廷少不得要進剿,大哥,到時如何應付?”
對此,史鶴早有打算:“我不是早和兄弟們說過麽,要想富貴,殺人放火受招安。有了這千餘青壯,我們憑借山寨之險,擋住兩回官軍進剿,再下去破一兩個縣城,便可以尋門路受招安了。反正咱們隻反貪官不反皇帝,到時候尋個門路,送上些賄賂,咱們便都得個官身,衣錦還鄉!”
他身邊朱魁聽得這話,有些惱怒地道:“哥哥就長别人志氣,咱們有兵有将,爲何哥哥不能去京師坐坐他趙家的寶座,俺老朱也能弄個元帥當!”
衆人知道他是渾人,都大笑起來,正在這時,卻見遠處唿哨聲響,緊接着,幾個身影被帶了出來。
“哥哥,哥哥!”帶來的人大聲喊着,卻是留守在臘山寨的同伴。
餘陽見那三人的神情,心中突然一凜,然後大聲道:“且慢!”
那三人愣了愣,正待說話,餘陽擺手道:“等會再說……你們先去整頓一下士卒,讓他們立刻埋鍋造飯,飯後連夜出發!”
他隻是軍師,這種決斷原該是史鶴做的,不過史鶴對他甚是信任,因此隻在旁點了點頭。
周圍諸頭領大多散去,唯有幾個親信還在,餘陽看到看朱魁,又吩咐道:“老朱,你去後邊盯着些,莫要叫周傥追上來了,哥哥還不知曉!”
朱魁嘟囔了一聲,便也跑開,這時,餘陽才轉向史鶴:“寨中恐怕出事了,人多口雜,若是傳出去,我恐動搖軍心,故此先将他們打發開,老朱對哥哥雖是忠心,但他是個管不住嘴的,也是先瞞着好。”
“軍師說的正是,得軍師相助,實在是我之大幸!”史鶴一笑。
他再示意那三人開口,三人跺着腳,有一個甚至放聲大哭:“山寨被人放火燒了,死了五位頭領、三十餘名青壯,傷者過百,所有軍械糧草,盡皆化爲灰燼!”
聽得此語,史鶴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跌坐在地。
“你說什麽……是誰襲了我們山寨,官兵?還是梁山寨的王兔兒?”
“不知是誰,那人自稱姓趙,不象是官兵,倒象是哪位大家子弟。”
“他帶了多少人馬,幾百,幾千?”
以史鶴料想,哪怕他将臘山寨的精銳都帶了出來,可是憑借山勢之險,還有剩餘寨中近兩百壯勇,别人沒有三五倍以上的兵力,同時付出慘重的傷亡,根本不可能攻到山寨,更不可能燒掉山寨。
“隻有二十餘……不到三十人,他們混入寨中,突然發動,引動天雷,将丘頭領都人都炸死……”
這報信的不明就裏,将火藥當成了天雷,把史鶴吓了一大跳:“怎麽可能,不足三十人就燒了我寨子……還有天雷,莫非是哪位神仙下凡?”
大宋之時,笃信神仙,便是當今官家,也自稱爲道君皇帝。史鶴雖然有幾分見識膽氣,到底不過是一山寨豪強,還是相信有神仙存在的。
他正驚駭,那邊餘陽問起細節來,隻聽到是一個自稱姓趙的少年,帶着二十餘少年一起被駱樁帶入山寨之中,餘陽頓時跺腳:“我知道是誰了,是周傥之子周铨!”
周铨的名頭,他們都聽說過,也很清楚,在豪強盜寇當中大名鼎鼎的盧進義,便曾在周铨這區區少年手中吃過大虧。
得他一提醒,史鶴霍然驚覺:“應該是他,奉仁此前傳來的消息,說他手下有一群少年,整日舞槍弄棒不停操演……就是這小賊,該死,他竟然燒了我臘山寨!”
說到這裏,史鶴才想到重點,他連連頓足,氣急敗壞。
臘山寨乃是他基業之所在,若是被燒了,等于是他的根基都被拔了!
“他還留有一封書信,說是給寨主的……”三名信使又想到一事,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那封信來。
信被史鶴一把奪了過去,他怒氣沖沖,看到信封上竟然有火漆封印,愣了一下,然後拆了信件。
裏面是薄薄的一單信紙,打開後看到,上面隻有十六個字。
“你燒彭城,我焚臘山,報應不爽,快哉快哉!”
周铨的字嚴格來說寫得不好,但這十六個字,乃是他心意所化,鐵劃銀鈎,縱橫無忌,将他的滔天憤怒都化在了字迹之中。而其中詞意,更是動人心魄,看得史鶴眼前再度發昏,口中生出一股甜腥味。
他雙腳一軟,跌坐在地,将到嗓前的一口鮮血又咽了回去。
“好小賊,好毒,好毒!”
他這等悍匪巨賊,不去反思自己在彭城中倒行逆施,幹盡了壞事,卻隻顧着埋怨周铨,口中咒罵不休。
不僅是他,就是自稱再世諸葛的餘陽,這個時候也是失魂落魄。
寨子被燒了,不僅糧草軍械沒有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無險可守。在無險可守的情形下,朝廷若再發兵圍剿,他們根本無法支撐。
寨中其餘兄弟不知道,但餘陽卻是很清楚史鶴的計劃,因爲這計策本來就是他獻與史鶴的。
兩人都想着富貴,餘陽自知科舉一途自己是争不過那些贛、閩或蜀中學子,故此把希望寄托在招安之上。殺人放火受招安,若是小賊向朝廷投降,一個縣吏兩套枷鎖,便會将他們枷去,唯有多殺人、多搶掠,聲勢浩大震動全國,鬧得越大朝廷給他們的好處才會越大。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多殺的強盜有官做。他們的計劃中,原本是利用手中的親信兄弟,再加上這次裹挾來的一千餘青壯,操演一兩年後,攻破兩三個縣城,甚至攻打一座州府,然後再向朝廷納降。爲此,甚至連朱魁這樣忠心耿耿的兄弟,也可以獻以朝廷,充當那些牽線官員的剿匪功績。
隻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手中有實力,而實力需要基業來保障。
可周铨這一擊,正打在要害上!
兩人呆了好一會兒,那三個信使反倒好些,他們早就吓過了,故此反而能清醒地向二人詢問:“哥哥,軍師,你們倒是說,我們寨子當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史鶴暴怒:“丘長髯死了?他死得倒是幹脆,若是沒有死,我也要劈了他……還有駱樁,那蠢貨我就知道他會壞事,故此一直不委與重任,如今果然,壞了我大業!”
“休急,休急,哥哥休急,咱們一定會有辦法……一定……等一下,最初哥哥以爲是梁山寨對咱們下的手?”
史鶴的臘山寨,在京東兩路各處強人當中,并不算最有名的,最有名的山寨還是這梁山寨。梁山寨與臘山寨相跑并不甚遠,雙方的關系自然談不上和睦,彼此明争暗鬥不休,但明面上,雙方還是稱兄道弟,有時也會聯手。
對史鶴來說,梁山寨的王兔兒,比起官府還要難纏。
“你之意?”
“去投梁山寨,咱們帶着這許多人去投,不怕王兔兒拒不接納,隻要入了山寨,咱們人多,誰說了算自然由咱們決定!”餘陽眼中陰森森的光芒一閃:“哥哥不是和王兔兒手下幾個都有交情麽,那些人,都隻識利不識義,我願去爲哥哥說服他們,若是王兔兒敢将我們拒之門外,就讓他們火拼王兔兒!”
史鶴聽了大喜。
論及地方,梁山寨比他的臘山寨還要好許多,臘山寨畢竟離縣城近,容易引來官府。
若真能火并掉王兔兒,奪取梁山寨,那對他來說,是因禍得福了。
“得了梁山寨之後,哥哥再廣結天下英雄,那盧進義不是要辦抓周會麽,咱們與周傥周铨父子,如今也是仇深似海,哥哥以此爲由,将盧進義再請來,有他們太行強人加入,哥哥就能如虎添翼!”
“還有海州賊,二曹操隻是海州賊賊首,他們那邊有數百漁船,正合在梁山泺中行事,哥哥也不妨招了過來!”
聽得餘陽布置今後的計劃,史鶴轉憂爲喜,雙眼之中再放光芒:“軍師說的是,就依軍師所謀去做!”
其餘衆人,則是面面相觑,隻覺得這兩位首領方才還垂頭喪氣,如今就意氣風發,變化實在太快了些。
但就在這時,更快的變化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