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徐州之亂,他認爲他終于等到了屬于自己的機會,爲此甚至激動得熱淚盈眶。
将錢判官推出來是因爲錢判官在京中多少還有些門路,同時衛教授也需要有人來試探一下周家。再拉着一批心懷不甘想要借助混亂挽回點損失的官吏,衛教授覺得,應當有資格和周家父子談談條件了。
隻不過他的所有謀劃,被周铨簡單粗暴的一筆捅了回去。
那個被周铨塞了一嘴毛筆的官吏,牙齒被崩掉了幾枚,嘴上黑的墨汁紅的血,混在一起流了出來。
但他大氣也不敢喘!
因爲周铨目光冷冷地掃過他,那眼神,能殺人!
“武人安敢如此發号施令?”有人心中默默地想。
“怎麽,諸位還不服氣?”周铨掃過衆一眼,又盯住了衛教授。
“這個,既然衙内有宣德郎的官職,自然是衙内主持城内事務……隻是這文廟乃是斯文之地,不可輕擾……”
“叭!”
周铨不想和這種隻知争權奪利的文人羅嗦,因此他用一記耳光,解決了耳邊的唠叨。
“在朝廷派來安撫使之前,彭城之中,由我說了算,我不想再聽到有人違抗我之意……文廟?孔聖最重要的一個‘仁’字都忘得一幹二淨,你也有臉在我面前說文廟是斯文之地?你這個衣冠禽獸……拖走,好生查一查,他與前後兩波賊人有沒有關聯,爲何那麽多品銜更高職權更大的都被賊人殺了,卻留下了他這個蠢物!”
衛教授挨了一記耳光,原本已經老實下來,但聽得周铨後邊一句話,他駭然跳起。
天可憐見,他隻不過是想借機撈權撈錢,見撈不着權錢,就用文廟之事惡心一下周铨,但是周铨不僅給了他一記耳光,讓他顔面掃地,更是給他扣上了一個罪名帽子。
雖然說此事周铨不可能一手遮天,但在查的過程中,周铨讓他吃些苦頭卻是沒有問題的。
“我爲朝廷教過書,我爲大宋立過功,你不能這樣做,我要見天子,我要見官家!”
衛教授在一片嚎叫聲中被拖了出去,因爲沒有得到示意,陣列少年拖走他時沒有堵他的嘴,因此那殺豬般的慘叫,過了好一會兒,仍然回響在衆人耳邊。
“我知道你們不服,我也不用你們服,隻須要在朝廷派人來接手之前,将我安排的事情做好來,事後你們願意如何找我麻煩,盡管來。”周铨森然的目光再度在衆人面上一掃:“但是現在,隻要有人膽敢敷衍應付,那麽就去與這位衛教授作伴吧。”
錢判官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小心翼翼地道:“不敢,不敢!”
“錢判官,你去徐府治下諸縣巡視,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内,每個縣都要到,檢點糧庫,令各縣将糧庫中的餘糧備好,準備運來救急,此事你可要辦妥了!”周铨道。
錢判官臉上頓時全是苦字,徐州的範圍雖然不大,可是十天要跑完治下所有縣,少不得他的身上的肥肉少掉幾斤了。
将錢判官趕走之後,周铨又将剩餘幾個有品秩的官員趕到彭城治下的諸鄉,此時剛剛秋收完畢,雖然大多數糧食已經上繳國庫,但民間糧商們也囤了部分糧食在鄉下,或許還能從那裏弄些糧來救救急。
至于彭城之内的事情,周铨将之完全交給了陣列少年,而且不是給了那些年長的,而是九至十二歲的。自然,爲了掩人耳目,名義上還是每一項都有一位來自狄丘的胥吏、差役負責,但實際上,這些胥吏差役都明白,真正說話算數的,還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小孩童。
從統計災民人數,到組織百姓清理廢墟、掩埋屍體,到招募郎中救治傷患,再到衛生防疫、發放粥飯、組織巡防,所有事情,都有專人負責,有人監督幫助。這些少年雖然小,好在平日裏多有鍛煉,雖然免不了出現這樣那樣的錯誤,可人不都是在錯誤中成長的嘛。
一切安排就緒之後,周铨來到了一間屋子裏:“如何了?”
這間屋子之中,王啓年、葉楚、李寶等都趴在張桌子上,周圍還有十餘個大人。
這些大人都是熟悉附近道路的,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地坐着,因此已經被找來好一會兒了。
“大郎,基本确定臘山賊的行進路線了!”王啓年擡頭說道。
臘山賊要返回山寨,必須經過單州、濟州,然後才能到郓州。原本最方便的途徑是運河,可是徐州運河的船被二曹操帶去攻打狄丘,如今全都落到了周铨手中,一時之間,他們找不齊這麽多船。
“賊人有兩千餘,其中真賊百餘人,被迫從賊者兩千餘人,他們行進,要攜帶不少糧草,他們在彭城劫掠,擄走婦人三百餘名,還有大量的錢财布帛,故此賊人行進得不快。”
“賊人要穿州過縣,如今沿途各州縣早得警告,閉門自守,因此賊人隻能繞道,路途比起運河,要加倍還不止。”
“老爺率軍追襲賊人,賊人必定已經知情,爲了避免老爺借助運河追上,他們所行道路,應當會遠離運河。”
王啓年說話的時候,大夥都靜靜地聽着,周铨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那些大人們離開。大人們出去之後,周铨再看向衆人:“你們有何主意?”
周铨并不準備在彭城坐等前方的消息。
彭城百姓遭遇的慘狀,讓他極爲憤怒,這些臘山賊殺戮無辜不說,還有許多人根本就是虐殺,特别是百姓傳言,臘山賊中有一個黑壯大漢,名爲朱魁者,連幼孩都不放過。
僅周铨如今所知,至少有五名七歲以下孩童死于這朱魁之手,有被他用斧頭劈死的,有被他生生擰斷骨頭的,還有被他摔在石頭上的。
此人手段殘忍,窮兇極惡,但他隻是臘山賊中的一員,其餘臘山賊,手段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跟着老爺之軍,估計老爺所部應該能在沛與魚台之間追上賊人。”王啓年說道。
跟在周傥大部之後,雙方交戰之時出去撿個便宜,這是王啓年的計劃。
“老爺會趕我們回來!”李寶搖頭。
衆人商議了一會兒,葉楚卻遲遲沒有開口,眼盯一直在鋪着的地圖上打轉。
“葉楚,你有何策?”周铨問道。
“我在想,我們爲何要追臘山賊……爲何不直接去踹了臘山?”葉楚一開口,讓衆人眼前都霍然亮堂起來。
他們最初時的念頭,都限于爲彭城百姓報仇、解救被臘山賊帶走的婦人,因此隻想着如何追上史鶴一夥,又如何襲擊他們,可是葉楚的提議,卻另辟蹊徑。
史鶴一夥敢于行此悖逆之事,無非就是倚仗臘山寨地勢險要,官兵進剿不得。如果他們的老巢被端掉的話,史鶴等人隻能在外流竄,又有周傥在後追襲,敗亡是遲早的事情!
“而且,史鶴此次來徐,應當是精銳盡出,他所帶的百餘人,都是他最死忠親信,也是臘山寨中積年悍匪,他們被帶出來,寨裏的守備就會空虛!”葉楚說出自己的第二個理由。
“繼續說。”周铨見他意猶未盡,便催促道。
“我們手中有史奉仁,還有他的手下!”葉楚看向王啓年。
王啓年拿手一拍自己的腦門,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史奉仁還有他的手下,如今可都在王啓年手中,在狄丘時,王啓年沒少拿他們練手,因此手裏的口供,多得都可以編一本書了。
“寨中情形,我等盡知,除此之外,我聽啓年哥哥說過,臘山寨有幾條山道皆可通抵,大隊人馬無法展開,我們卻可以以少數人馬上去。我們年紀都不大,臘山賊也不會太過警惕我們……此策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少數人就算闖入寨中,不知是否可以破寨!”
這要冒一次大險!
周铨思忖了好一會兒,從史奉仁的口供中,他知道這臘山寨中約有三百餘戶、近千人口。加上附近聽其号令的漁村、山莊,聚攏數百青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是此次他們在彭城擄走的青壯也加入其中,附近的幾個縣,恐怕都有可能被其攻破。
“我們若從小道過去,不驚動賊人,那麽要面對的就隻是主寨中的賊人。這其中最精悍最能打的,大多跟史鶴來到了徐州,必須要繞遠道,不能及時回去。這麽算來,寨中不過一兩百可戰者,我們以有心算無心,倒未必不能勝。”葉楚看着周铨,眼中滿是興奮。
他對這一戰極爲期待!
但是葉楚很明白,事關陣列少年生死之事,唯有周铨才能拿主意做決斷。
周铨閉着眼睛,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斷然道:“召集衆人!”
片刻之後,陣列少年中可以出戰的三十餘人全部集中起來,這些人多少知道一點聚集的原因,一個個都雙眼閃動着,看着周铨。
“你們都知道此次聚集的原因,大夥也都看到了,臘山賊将彭城摧殘成什麽模樣了!”
“實話實說,最初之時,得知彭城之亂後,我心裏還暗自竊喜,大夥都知道,我們在利國監正缺人手,民亂之後肯定有大批人員流離失所,正好可以給我們充作人手。”
“但入彭城之後,我所見所聞,讓我不得不思忖,是不是該爲這些無辜死難者做點什麽!”
“我知道,這一步邁出去,要冒極大的危險,我也知道,此時我最該做的,其實是冷靜下來坐等朝廷剿滅臘山賊,最聰明的做法便是乘亂發财……但那些無辜死難者的鮮血,那些受害者親人的悲泣,讓我實在坐不住!”
“去他娘的該死的冷靜,人生在世,總得做那麽幾件蠢事,我如今就準備去做上一件……你們,是留在這裏,還是跟我一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