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名字,周铨有印象!
在狄江給他的報告中,有關史奉仁的情報,大多數都是這個叫龐富的負責,因此周铨知道他的名字。
“史奉仁……對了,我怎麽忘了這家夥!”
周铨心裏猛然一凜,他将前因後果串在一起想了一遍,立刻明白這二人死亡的原因了。
一定是他們盯着史奉仁,結果出了問題,史奉仁身邊可是有悍匪相護,龐富與詹賴隻不過是地方上的閑漢潑皮,對付對付普通人尚可,可是真對上了悍匪,他們就白給了。
“去把史奉仁抓來……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周铨喃喃地說道。
一個少年迅速向知事衙門跑回去,看着他的背影,周铨微微搖頭,又補充了一句:“現在,恐怕已經晚了。”
徐州的民亂與狄丘的死者,肯定有某種聯系。
饒是周铨有着過人的見識,也想象不到,這其實完全是巧合。
雖然史奉仁與掀起徐州民亂的二曹操有關聯,但實際上二者都是受盧進義所邀,來徐州對付他的。隻不過狄江歪打正着,二曹操又膽大妄爲,這才将此亂提前引爆。
半個時辰之後,那少年帶着數名差役趕了回來:“大郎,沒抓着人,昨夜起人就不見了!”
“該死……你回去提醒我老爹,要他注意鄉裏的潑皮無賴,我這裏有份名單,按名單去拿人,史奉仁極有可能就藏身在這些地方!”
這在周铨意料之中,他已經拟好了名單,這是那日帶回段銅時順手抓着的三人口供裏供出來的。這夥歹人雖然百般遮掩,可畢竟還難改烏合之衆的本質,周铨正準備将名單交給那差役,但看到差役臉上浮起的貪婪之意,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這些差役,雖然經過他父子的掃蕩,但其中還有沒有别人的眼線,或者幹脆就是自己貪心,象狄江的幾個手下那樣,未必可知。
“罷了,此事我自己來處置!”他收回手,然後再度上馬,帶着衆人,向着鎮外莊子飛奔而去。
當他一到莊子,立刻向迎來的孫誠道:“敲鍾,吹号!”
敲鍾吹号,乃是發生特别緊急情況的指令,孫誠聽了一愣,臉色微變,立刻去辦此事。僅僅片刻之後,鍾聲與号聲同時響起,整個莊子立刻沸騰起來。
此前也有過演習,而且會突然襲擊,因此莊子雖然沸騰,卻并不亂。周铨估了一下時間,大約就是五分鍾左右,所有陣列少年,已經都出現在他面前。
可惜,沒有精準的計時器,要解決這個,關鍵問題在于齒輪,周铨已經委托老闵找來的巧匠崔大铠研究此事了。錢花費了不少,樣品也做出了數十,隻不過都達不到周铨的要求。
這半年投入在齒輪研究上的錢,已經有近千貫,即使是崔大铠本人,都向周铨請辭過——隻花錢沒效果,他實在不好意思。可是周铨還是堅持投入,隻有一個要求,若是工藝問題就從工藝解決,若是材料問題就從材料解決,總之一定要将齒輪弄出來!
“禀報大郎,應到六十七人,實到六十六人,葉楚在大爺那兒!”
見衆人列隊報數完畢,孫誠向周铨禀報道,周铨點頭:“打開庫房,都領好兵器,我們出去辦事!”
衆人精神一振!
這個年紀的少年,可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他們在莊子裏雖然吃喝不愁,每日裏也從早到晚不是學習就是操演,但畢竟還是單調了些,隻是偶爾才輪流與周铨出去,因此這次有活動,讓他們非常興奮。
“去鐵河莊。”周铨下令道。
鐵河莊是離他這莊子最近的一處所在,在那嘴賤漢子的口供中,有兩名他們的同伴,就隐身于此。
不過當周铨趕到時,這兩人已經不在了,不僅是他們不在,收留他們的鐵河莊那個姓孫的無賴,也帶着幾個人跟他們離開。
周铨令人花錢打賞,買來的消息,是有人乘夜到了這裏,然後他們就一起走的。
“時間就是昨天深夜……呵呵,就在我眼皮底下!”
周铨不怒反笑,他眯着眼睛,然後召集衆人:“諸位覺得,史奉仁最有可能躲在哪裏?”
他沒有去第二處,以時間來算,現在去第二處也沒有什麽用處了。到如今,他一人計短,隻能集思廣益。
可是陣列少年比起他來更是沒有什麽概念,他們哪裏知道這夥歹人會藏身何處!
“我若是史奉仁,來到這第一處,然後與大夥約好聚集地點,将人再撒出去,把他們的人全都通知到,這樣一來,少說可以聚集四五十人……這四五十人,會藏在哪裏?”
商議了好一會兒,衆人仍然沒有主意,就在這時,外圍警戒的李寶突然喝斥道:“何人鬼鬼祟祟?”
周铨眉頭一擰,往那邊望去,隻見那個從徐州城中出來求援的使者紀春,被李寶攔在了二十丈之外。
“趕他走,沒有時間和他糾纏。”周铨不客氣地道。
“我知道史奉仁在哪裏!”紀春聽得周铨此語,他立刻大叫起來。
在狄丘鎮中打了幾個轉之後,紀春算是徹底明白,這位看似纨绔的周衙内,對他的父親有很大的影響力。
若想要請來利國監的救兵,唯一的辦法,就是說服周衙内,然後再去說服其父!
可是以紀春聽到的周铨的一些事情判斷,這位周衙内,隻怕比他父親還要難纏些。
說服他可不容易!
不過紀春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更何況,徐州城中數萬百姓,整個徐州府數十萬百姓,都等着他搬來的援軍。
他如今還不知曉,周家父子肯定會去援徐州,但是不願意現在就去爲徐處仁作嫁衣。因此絞盡腦汁之下,他恰好注意到運鐵河中的死屍之事,然後發動自己在狄丘中的親友,其中不少就是利國監衙門裏的差役,将事情打探清楚。
周铨信不過那些差役是對的,但同時,那些差役又是地頭蛇。紀春則不怕這些差役走漏消息,他反而能夠完全利用他們的力量。
“你知道史奉仁在哪裏,你知道我在找史奉仁?”周铨訝然看着這個年輕的捕快。
“衙内在查那兩個運鐵河中的死者,并不是什麽機密,小人自家就是利國監之人!小人知道史奉仁在哪裏,隻求衙内看在彭城中數萬百姓的性命份上,請知事前去救援……”
這厮倒是個有正義感的,不過可惜的是,他的正義感打動不了周铨。周铨眼珠一轉:“你眼中隻有彭城,你可知道這整個徐州近二十人麽?可想過整個京東路數百萬人!”
“衙内何出此言?”紀春急了。
“你知道這是利國監,這裏有鐵,大量的鐵!若是徐州有失,不過是百姓暫時屈從于賊人淫威之下,可若這裏有失,賊人鑄鐵爲兵,轉眼之間,便可嘯聚數萬人。如今京東兩路,哪裏有軍隊可以阻止這數萬亂賊橫行?”
聽周铨說到這個,紀春目瞪口呆。
他隻是一個小小捕快,考慮問題,也是從自己的職守所在去想,卻不曾從整個全局思考。故此在他看來,救彭城乃是第一要務,可經周铨這麽說,他又覺得,保住利國監才是第一要務了。
“徐州有城有牆,又有武衛營十卒之兵,賊人烏合之衆,能有多少?靠的不過是裹挾百姓,驅之爲亂民罷了。徐處仁那個蠢才,若是稍有些聰明,就應該安撫好城中百姓,如此就算賊人一時爲亂,終不可能控制整個彭城!最多不過是巷戰罷了,有武衛營,有武庫,有刀槍有弓弩,他還能怕一群隻有木棒短刃的歹人?真正讓我擔憂的是他一蠢再蠢,畏死逃出彭城,那就真是将彭城拱手相讓!”
很好,周铨轉移目标的作用達到了,紀春果然被他說得去擔心徐處仁會不會犯蠢。好一會兒,紀春反應過來:“衙内,可是武衛營隻有三百餘軍士……”
“他有三百餘軍士,狄丘卻隻有一百餘軍士!”周铨哼道:“你既是狄丘本地之人,莫非你不顧念鄉梓,反而去替徐處仁的安危擔心?”
這話說得誅心,紀春若是敢承認,那他今後就沒臉回家鄉了。
“而且,那史奉仁乃是臘山寨派來的,很有可能與徐州亂賊有勾結,若不抓到他,他在利國監再舉事,你知道是什麽後果麽?京東兩路陷于賊亂且不說,就是我們狄丘,也必然毀于兵火,哪怕官兵事後平亂,你覺得你家舊宅親族還有祖先墳墓還能保全?”
“這……這……”紀春已經完全動搖了。
“故此,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爲徐處仁求助,而是找到史奉仁,抓住史奉仁,若能如此,你就是狄丘、徐州乃至整個大宋的大功臣。而若是因爲你的猶豫,緻使時機錯失,史奉仁得以從容布置,那麽,你就從大功臣變成大罪人……何去何從,你自家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