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自命清正,但實際上早年,他也曾依附過蔡京,可是後來受蔡京猜忌,兩人反目。如今蔡京即将複相,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童貫與他積怨已深,隻要有機會,童貫絕對不會心生憐憫,一定要将他掃翻在地。
如今還要加上向家,雖然徐處仁的奏折讓向家灰頭土臉,向家兩位郡王之一的向宗回幹脆落職在家,但是,徐處仁也不好過,向家布下的一些暗子,正在教唆幾位禦史狂咬他。
原本徐處仁可以指望吳執中相助,可年近八十的吳執中已經被貶。
徐處仁深知官場之上的風險,要想讓自己轉危爲安,就必須有一件事情能夠打動天子,令官家出力保護自己。
可他守徐多年,政績隻能說是平平,唯一的希望,就是治下利國監能有所突破。
“你要多少礦料?”他向周傥問道。
“每日四到五萬斤礦料!”
“也就是說,缺人手采礦運礦,聽聞令郎已經招募了五百餘人啊。”徐處仁道。
提到周铨,周傥就不好說什麽,因爲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家兒子做的是什麽打算。
見周傥沒有說什麽,徐處仁心中不喜,他覺得自己暗示得都很明白了,偏偏這蠢漢不曉事。
既然缺料缺人,那就開口求自己啊,自己方便提條件嘛。
“本官先回去了,你好生做,過五日,讓令郎來彭城,在本官幕下聽用。”徐處仁抛下這樣一句,轉身就帶着手下離開。
等他離開之後,周铨才匆匆趕來,聽得自家老子的說法,周铨也莫名其妙。
但很快,他就知道徐處仁是什麽意思了。
“人被扣住了?”第三天,周铨就得到這個消息。
如今利國監在大興土木,周铨以高價征募工匠、勞力,但僅僅靠着狄丘附近的人力,是不足以支撐這麽大的工程的。因此,周铨遣人将招工的消息傳到了整個徐州,甚至包括徐州附近數州。
這其中,就借用了趙明誠家族的力量。
原本每天從徐州各地,都有數十名青壯,卷着鋪蓋跑來,可是到今日卻有消息傳來,在進入狄丘的各處要道上,徐州府設卡盤查,以緝拿要犯爲名,将那些前來應募的青壯都攔住了。
“徐處仁想做什麽?”周铨不解地問道。
“誰知道,他那天跑來,莫明其妙留下一句話後又跑走,莫非就是來威脅我的?”周傥也是滿臉迷糊。
他們哪裏知道,徐處仁明明是想要占用水泥的功勞,卻又不願意開口相求,于是憑着手中權力來立卡設堵,逼着周家父子去求他。
幾人商議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個定論,隻能将之歸結于徐處仁一向的敵意。
“徐處仁說的緝拿要犯是什麽玩意?”如何破局上,周铨想到了徐處仁的借口,便詢問道。
“太守所說的要犯,是三夥大盜,一是殺了向安的何順一夥。”回來禀報的利國監衙前小心翼翼地看了周铨一眼。
“還有呢?”
“另兩夥,一群是嘯聚于沂州蒙山的盜匪高腿子,另一群則是梁山泊王兔兒。”
聽到“梁山泊”時,周铨心已經突的一跳,據他所知,水浒雖然多爲虛構,但是宋江等卻是曆史上确有其人。
在京師時那個被賈奕收買的強人盧進義,就有可能是玉麒麟盧俊義,被周铨刺過一刀的小乙,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徒弟燕青。
如今又聽到梁山賊人,周铨頓時就緊張起來。
幸好,這個什麽王兔兒,從來沒有聽過,想來不是什麽難纏之輩。
“這隻是借口,蒙山、梁山,離我們這都老遠,那邊的賊人,來徐州的次數并不多!”孟廣道。
申胖子也連連點頭,額上汗珠細密,臉色卻白得難看。
他可是将全部身家都投入到周铨這邊來,賭的就是水泥市場。可是如今水泥的産量,還不夠周铨用的,根本賺不到多少錢。
必須擴大生産規模!
“看來我确實有必要去見一見這位徐太守,他說讓我去聽用……看看究竟要我做什麽吧,若是讓我領兵去剿滅那些盜寇,那倒是簡單了。”
周铨想來想去,若是再給他兩年時間,不,隻要一年時間,他手下的陣列少年有近三十都過了十六歲,按大宋的習慣就是成年人,再加上一些窯場的民壯,他倒真有把握去剿滅這兩夥盜寇。
但現在,這些少年還不能去冒這個險。
周铨來到彭城,在徐處仁意料之中,因此他第一時間就接見了。但周铨開口說話,卻在他意料之外:“學士召下官來此,不知有何吩咐?”
“下官?”徐處仁眉頭微微一皺,然後想起,眼前這少年倒确實是有寄祿的爵職在身,每年可以領些祿米俸錢的。
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心念一轉,徐處仁臉上浮起了笑:“近日與京中頗有書信往來,京中發生了一些趣事,不知周郎是否知曉?”
“學士所指何事?”
“榷城。”
周铨雖然被從籌備榷城的人員中踢了出來,不過他還是很關心這個自己一手搭起的平台。據他所知,何執中将自己的兒子塞進了榷城,其餘諸官子侄女婿,都有不少。
因爲在朝中有如此雄厚力量支持,所以榷城建立比起周铨想象的還快,如今在雄州,原來的白溝驿所在地,已經在大興土木了。
而且這座榷城中的第一批貿易,也已經完成,據說僅這一次雙方就交易了價值超過百萬貫的貨物,甚至有商人将自行車都轉賣出去,弄了十餘輛到遼國。
僅此一次,大宋收取十分之一的商稅,便有十萬貫之多。
這隻是明面上的收入,實際上,因爲遼國拿不出充足的銅錢,所以他們是用精銅、皮貨、人參、牲畜等等北國特産充抵,這些北國特産,經榷城送入京師,在京師發賣,足足賣出了兩百餘萬貫。
這兩百餘萬貫的商稅,可是完全落入大宋的口袋裏,不象是榷城中的稅收,還要與遼國分潤。
此次還隻是試探,無論是大宋,還是大遼,準備得都不是很充分,第二次、第三次也在籌備之中,貿易規模将更大。等白溝驿的榷城建好,這種貿易将會常态化,從現在的一兩個月一次,變成每日都有,隻不過不再象現在一樣,一次就上百萬貫。
“榷城之事,下官不曾聽到什麽趣事。”周铨心中琢磨了一番,然後回應道。
“我卻是聽說,此次互市中,有遼人花百貫錢,托人帶一封信給大宋國勾當榷城事務周郎……呵呵,恰好如今大宋勾當榷城事務的五位官員中,就有一位姓周,名榮,字師道,乃是今科進士,故此,此信落入這位周榮手中。他隻是當作笑談,可是他一位同年,姓羅,名汝楫,向來與他交好,從他手中得到了這封信……”
徐處仁将這事情本末說出來,聽得周铨目瞪口呆。
花一百貫高價要給他寄信的,毫無疑問是餘裏衍。但這封信卻沒有寄到他的手中,而是到了這個周榮手裏。也不知道此周榮是朝中哪方大佬推出來的人手,能得到勾當榷城事務這個差遣,但此人明知道信不是他的,卻還扣住,不轉交給應該給的人,實在是過份至極!
“這位羅汝楫得此書信,将之傳回京師,于是遼國公主戀上大宋周郎之事,此刻應該已經傳遍京師了吧。”徐處仁說到這裏,又笑了起來。
這算是最近麻煩不斷的他,少數能讓他高興的事情之一了。
隻不過才笑了兩聲,他就發覺,周铨面無表情,既沒有羞惱,也沒有憤怒。
“你不怕此事?”
“童太尉與我一起出使,此事他早就知曉,一回來就有細折禀報官家,官家也曾召我細問。”周铨淡淡地說道。
一聽到童貫,徐處仁心情就大壞,待發現自己以爲可以拿捏周铨的把柄,對方根本不在乎,徐處仁心境就更壞了。
“我聽京師中來人說,周郎足智多謀,我這裏現在有一個案子,就交與你了。”想到這,徐處仁哼了一聲道。
“下官并非學士屬吏,這種案子交與下官,名不正言不順。”周铨道。
“我這就上書天子,請令你爲我州中法曹。”徐處仁卻不肯放過他。
周铨默然了一會兒,然後笑道:“等天子诏令到了再說。”
見他軟硬不吃,徐處仁心中焦躁,他哪裏等得天子诏令,且不說趙佶會不會同意他這一明顯要挖坑埋周铨的請求,單單奏書往來和朝堂批複,就需要一個多月時間,徐處仁很清楚大宋的官僚機構拖延症有多麽厲害!
到時隻怕天子同意的诏書還沒有到,貶斥他的令旨已下。
“周铨!”原本徐處仁是要發作的,但看到周铨那古井無波的雙眼,他心中突然有些發慌。
和遼國公主戀上大宋周郎同時傳到他耳中的,還有眼前這少年在遼國大破女真人的消息。雖然徐處仁是不相信的,不過事必有因,這樣的傳聞,多少有些依據。
“周铨,此案發生在利國監治下,若你不接,那麽就讓你父親去審案,案情未出結果,你父親不得再去窯場!”徐處仁道。
周铨嘴角一撇:“無所謂,學士有什麽吩咐,盡管對家父說去。”
“你……你……你若能審出此案,我便解除關卡,允許利國監在整個徐州招募窯工!”徐處仁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露出一點口風。